草原上的晨曦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清凉。
洛子清醒来时,雪娘坐在床榻边,无限温柔地低头看着他,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胳膊。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洛子清想把她抱回怀里来,却被雪娘一扭身,避开了。
“我今日要去草原上采药,早就和军医所几个大夫说好了的。”
她微微笑着,与洛子清说。
“不能改日吗?雪娘,你别走,今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洛子清语气婉转,像个孩子般与她撒娇。
雪娘摇头。
“可是昨夜太像一个梦了,你若是走了,我都不敢相信,你是不是真的来过,是不是真的愿意重新跟我好了……”
洛子清嘟囔着,凑上来,要亲亲。
雪娘温柔地亲了亲额头,又亲了亲他嘴唇。
“草原上有一种草药,对刀伤止血愈合有奇效,就这几天收割期,过了就没了。”
雪娘温柔婉转地解释。
“齐林他们不认识,这草有伴生植物,一株向阳,一株面阴,缠绕而生,面阴的是毒草,若弄错了,可是要命的事,我必须得陪着他们,教会他们辨别才行。”
洛子清失落地嘟囔一句:“好吧。”
雪娘起身,洛子清一直握着她的手,感觉那手慢慢抽离,滑落,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被抽走一般。
他倏地伸出手,抓住那柔软细掌,急促地说:
“等等我,我起身,送你到府邸门口。”
哪怕在一起多待一刻,也能将昨夜的美梦添一些真实感。
雪娘低头,微微叹一口气。
两人慢慢地走到府邸门口,亲兵已牵着马在府外守候。
“好好养伤,以后,日子会好的。”雪娘侧身对洛子清说。
洛子清也不知怎么地,这一刻嘴巴乖巧起来,跟着说一句:
“只要有你在,什么日子,都是好日子。”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惶恐不安,忍不住又叮嘱一句:
“你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雪娘笑了笑,仰头凝神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
“你好好的。”
洛子清痴痴地看着她转身离去,消失在那一片清亮晨曦里。
雪娘走后,洛子清再也没有睡意,在刺史府庭院中来回踱步。
心内一时欢喜,一时惶恐。
看着日头,苦恨它走得慢,只觉度日如年。
到午时,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里的欢喜一点点流逝,惶恐爬满心间。
雪娘昨夜来找他,一点预兆都没有。
整夜都是他在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心事。
雪娘一直没说话,只催他睡觉。
早上临走前的眼神,他描述不出来,一想就心揪起来。
雪娘回首仰头看他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有爱意,不舍,但更多的,是哀伤。
夏日北疆天黑得晚,戌时已至,太阳还挂在西天。
金黄色的光芒顺着苍茫大地席卷过来,有些刺眼。
洛子清在府邸门口来回踱步,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雪娘还未见归来。
突然他听到一阵马蹄声,一匹褐色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人,不是雪娘。
洛子清悬起的心重重地砸下去。
他知道,预感永远不会错,雪娘出事了。
来人是军医所的侍卫,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禀告将军,今日在关外,遭遇匈奴散兵袭击,罗大夫她,她,她应是殒命了!”
洛子清眼前发黑,身子晃了几晃。
“不可能!”他沉声喝道!
他想过雪娘也许受伤,也许又跑掉。
她那个眼神,饱含着告别的意味。
但他没想到雪娘会遇到匈奴人,会死在匈奴人手里。
洛子清翻身上马,往军医所疾驰而去。
齐林几人惊魂未定,都受了些轻伤,回到军医所后互相包扎了伤口。
洛子清赶到时,他们也聚集在一起,神色悲伤。
见到将军前来,齐齐跪下请罪。
“将军,是吾等之过,令罗大夫挺身而出,为救吾等,落入匈奴人毒手,请将军治罪。”
齐林是这群大夫的首领,此时低声请罪,其他大夫也连连附和。
“请将军治罪!”
“将军降罪,吾等甘愿受罚……”
……
洛子清胸口的伤口崩裂开来,血顺着衣衫往下滴。
他似乎全无察觉,大马金刀地在长凳上坐下,指着齐林咬牙挤出两个字:
“你说!”
齐林不敢抬头,哽咽着说:
“本来一切都风平浪静,我们在关外大概十里处的草坡上挖药草,罗大夫一直细心地教我们分辨药草和毒草,除了可以治刀伤的之外,还有几种,可以退热的,治腹泻呕吐的,我们都学到很多。”
“午时后,罗大夫见一直无事,骡车上草药也已装满,便让随行卫士先押送骡车回营,说等他们回去,正好再拉一车。”
“卫士走了没多久,便有四五个匈奴人在河岸对面出现。他们大概看我们都是文弱平民,要趟河过来,罗大夫见势不妙,让我们几个赶紧骑马逃走,她和剩下的几个卫士在后面断尾。”
齐林说着便哽咽起来。
“我们本是不肯的,但罗大夫说,我们几个身无武功,几无缚鸡之力,留下来只会增加他们的负担,她常年习武,能够抵挡一阵子,让我们赶紧回来求救,才是正理。”
齐林当时不肯,却被雪娘硬推上马一鞭子抽下来,马儿撒腿狂奔。
他想着赶紧回亚林关求救,便听了雪娘的,一路狂奔。
“我们骑马回逃时,看见罗大夫和两个卫兵往相反的方向跑了,那时匈奴人还在河中央,我们以为来得及回去营救,不过十里地而已,但是等我们带着亚林关的数百兵士去往草坡时,来回找遍了,没有罗大夫踪影,只丢下这些东西……”
旁边一个士兵,抖抖嗦嗦地端上来一个竹筐,里面有一双麂皮军靴,码数很小,一看就是女子穿的,还有一件带血的外衣。
洛子清一看,紧闭上了眼睛。
雪娘早上走的时候,就是穿的这件外衣,这双靴子。
他噌地起身,“带我去!”
齐林爬起来,跟在后面追着说:
“将军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再走吧……”
洛子清置若罔闻,急急地往外冲,几个亲兵紧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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