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的话令许多人振聋发聩,没办法,在座都是当官的。当官的就没有不想往上爬的,爬到了顶端的,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就开始弄权结党,最后就没有几个得了善终的。赵永存对叶俊的话那是深以为然,他没太大野心,他比谁都想善始善终。
凉州护卫军将军赵永存出身寒门,是武举入仕,他一向行事谨慎,很珍惜自己的官声。吃完接风洗尘宴,回到家之后,坐在书房想了半晌,都快二更了,到底是走进内宅寻了自家夫人,想让妻子陪着说说话,两个人说话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赵永存的妻子乔氏,与赵永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人的感情很是不一般。当年赵永存在家勤学苦练,预备武举考试,一年年乔氏就那么等着他、照顾着他、激励着他,沦为二十岁的老女也毫无怨言,最后二人终是得偿所愿。是以自二人成亲之后,赵永存官级升了又升,但他始终不曾纳妾,如今二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夫妻和睦,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乔氏是个温柔的女人,对夫君一向体贴,所以帮着夫君脱了外裳,伺候着夫君躺在床上,她自己才重新躺下,且床头的高桌上留了一盏小小的灯火。
赵永存是南方人,身材并不很高大壮硕,可是五官端方,肌肉匀称,整体也很是不错。他问乔氏道:“你们后院今晚如何”?乔氏答:“女人之间都是收敛的,那种场合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就像罗通判和赵经历家里的本是互看不顺眼,平时在大街上见了也要分个高下的,今晚却表现得犹如亲姐妹一般,看得我牙都酸了”。
赵永存:“她们都不傻,那是表现给那两个外来的看的。那两个外来的脾性如何”?
乔氏:“郡王妃是个美人灯,看看就好,俗事不理;叶夫人沈氏看上去倒是很温和,说话很机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无论我们打开什么话题,她都能说得上话。依我看,这是个有见识的,若不是上面有郡王妃压着,沈氏大概应是个大方爽朗、爱说爱笑的脾性”。
赵永存:“叶知府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科举入仕的有多少人还在七品、六品上熬着,可是偏偏他出了头。郡王就是想抬举他,今晚席上表现的很明显。所以,以后,在工作上我还是要与他好好配合,然配合是配合,也总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如此,他才不敢踩我一头”。
总之是十个人就有十种心思,叶俊是最省心的一个,回家就睡了,没办法,喝多了些。
叶俊从接风宴的第二天就投入到府衙的公务上了。一府的民生事务可算不得少。他认人是一绝,是以此次府衙的早会就简便了许多。
凉州府衙共有知府一人(叶俊),同知一人(刘川河),通判一人(罗舟山),推官一人(洛子阳),经历一人(赵海生),知事一人(王大壮),这几人是能来衙门参加早会的,另外还设有照磨、检校、司狱各一人,府衙衙役三十名,这些人则不用参加早会。
叶俊道:“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不管上一任是怎么做的,我来了,我就要制定我的规矩。从明天开始,在府衙,每日辰时正开早会,若不能按时前来务必亲自或派人来跟我请假;每七日休沐一天,休沐的日子大家轮流在此值班,赵经历请做好包括我在内的值班表。
咱们凉州府下辖十个县,王知事请下发府衙通知到各县衙,每月初一叫各县县令来府衙开早会,之后我有时间了会挨个走一遍去各县看看实际情况。
你们之前负责什么,如今还各司其职就好。在谁的工作上遇到困难,只管告诉我,不用考虑,我之所以在这儿,就是为了给你们解决问题而存在的。现在,从王知事开始大家依次说说吧”。
王知事是个老实人,自己的工作从来做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只听他说道:“大人,我主要负责的是将咱们凉州府的大事件、奇闻轶事等搜罗了来,以简练的文字叙述出前因后果……写成邸报的样式向上传递……”叶俊心中暗道:“奥,这位是我的宣传部长”!
……
五人挨着都将自己的工作领域叙述了一遍,叶俊对这凉州府也就有了个基本的认识。例如:凉州府十个县土地都很贫瘠,因气候原因,一年只能栽种一季,或是小麦或是稻米。大渝国对边境州府也很宽待,像是江南等地,鱼米之乡,当地的三成收入都要作为赋税上缴国库,然而在这里,赋税只收两成;
还有,凉州府区域内有一座“月牙山”,这座横亘在西北的月牙山就是西狄和大渝的边界,山上物种丰富,可是偶尔会遇到西狄人,冲突也时有发生,所以靠山吃山并不能百分百施展开来;
再有,从月牙山山脚下淌过一条河,这条河人们称之为“仙草河”,河里出产也极多,但是河道比较窄小,水流并不丰沛,遇到夏天干旱常有断流的情况发生。是以,靠水吃水仍是走不通。在这里就是靠天吃饭,老百姓过得极苦。
这里没有支柱型产业,这里没有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这里没有大多植物所需要的温度、湿度,做不到一年三熟或者两熟……
最后叶俊都想叹气了,怪不得这偌大的州府就这么一点存粮,实在是——这都是省出来的!叶俊很明白,单靠省出来,东西是有限的,还得从根源上,也就是产量上着手。当然,这件事儿急不得,得一步步来。
叶俊在凉州府落脚三个月后,将府衙大大小小的事宜均疏通打理告一段落,叶俊便将这里的事儿暂时委托给同知刘川河,他自己带着赵经历、王知事、李贵田、两个护卫,暗中跟着墨七、墨十七便踏上了巡视各县的旅途。
叶俊到达的第一个下辖县便是叫平定县,县令郭权威,已然五十多岁了,是从举人入仕,慢慢熬上来的,可也正因为他是举人入仕,这七品县令也就算是他的职业天花板了。此人干瘦、干练,经过好几次的月例会接触,此人倒是个务实的。
郭县令并没有整那些虚的,就依例接待了叶知府。上了岁数的人都是人精,几次接触郭县令就明白了叶知府是个作风严谨的人,所以,他倒是亲自带着叶俊在县内仔细转了三天。
也是在这边,叶俊发现了大片大片的枣树,叶俊心中立刻就活泛了起来,对郭县令道:“往年这些枣树上结的枣子,百姓们都怎么处理?直接拿出去卖钱吗”?
郭县令道:“大人,这些东西不值钱的,有的人家收都懒得收,枣子熟了风一吹就掉在地上,然后又烂在地里”。
叶俊道:“枣子熟了就这么直接拿出去卖自是卖不了好价钱……郭大人,这几天我心里想了许久,你们县要想脱贫致富,那就得靠这些果树。这些还远远不够,除去良田,郭大人可命人在山坡上、荆棘地里、村子里、甚至自家院子里,多多的栽种枣树,枣子刚红圈你就派人收了,送到府衙来,有多少收多少,价钱肯定令大家满意,你觉得如何”?
郭县令一捋胡须:“这——大人,你有几分把握”?
叶俊自信一笑:“有了过失算我的,有了功绩算你的,郭大人还顾虑吗”?
郭县令沉吟半晌,忽而郑重向着叶俊深施一礼:“下官都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倒叫大人笑话了。
下官在这平定县先为主簿,再为县丞,再到如今的县令,在这里为官将近三十载,叶大人你是第一个提出可以改善民生的切实可行的办法的知府,此事不管成与不成,下官绝不替自己开脱,下官对大人心怀感激,替平定县的百姓谢谢您”。
叶俊也严肃了面容,回了一礼,那是心中对郭县令这等底层父母官的尊敬,口中坚定地说道:“本官,定当竭尽全力”。
离开平定县的时候,李贵田问叶俊:“你真的有把握?那些大枣儿你若是全都收上来,只怕整个府衙都要堆满了,你——卖不掉可怎么办啊”?
叶俊对李贵田道:“这就是以后我要你去做的事情。待咱们回到凉州时,我会将我这一路上的所记、所想及未来的规划整理成册,都交给你,至于该怎么做我只管给你指明方向,其余都由你去完成,当然,我也不是就要做甩手掌柜,你有不会的、不懂得、迷糊的都可以随时来问我。那么,我现在就要问你,你吃得起苦吗”?
李贵田洒然一笑:“有多苦?尽管放马过来,我也想知道我究竟能不能吃得下”!叶俊哈哈大笑,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顺风飘来一句:“好样的”!
叶俊一行第二站去了平顺县,这里和平定县状况基本类似,叶俊给了县令同样的建议,只是在这里还让试着栽种核桃和苹果。
清水县、犁田县之前来时就经过此处,这两个县县内有大河不缺水,叶俊让他们种稻米,稻米田里养螃蟹,将前世的那蟹田大米与蟹互生的理论搬了出来。当然,还可以栽种莲藕、养鱼虾,鱼虾吃不完还能做成虾酱和咸鱼……叶俊将自己前世的所知所见一点点往外掏,他是真心觉得这里的百姓太苦了,他有责任带着他们一起致富。
之后,叶俊一行来到了灵石县。这里的土地更为贫瘠,到处都是石头。灵石县县令章维益带着叶俊转了两三天,叶俊不厌其烦,无论走到何处都要命人将石头挖出来看一看。
三天之后,叶俊与县令章维益在县衙里相对而坐,叶俊道:“章大人来此处多久了?老家是本地的吗”?
章维益:“下官来此处第四年,老家是京都的”。
叶俊:“你到任之后,县里就是这个状况吗”?
章维益:“是,我来之时就是”。
叶俊:“你没有想想办法如何自救吗?为官三年一考评,你想在这灵石县待一辈子吗”?
章维益:“下官想了很久,还圈了一块试验田试种各种粮食,但是都失败了,如今下官都,放弃了。只怕真的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叶俊:“你愿意相信我吗”?
章维益此人乍一看上去憨头憨脑地,他望着叶俊的目光真挚而清澈,只听他道:“凉州府别的县令可能不会轻易相信你,可是,只要你说了,我就信你!因为,别的县令都不认识你,可我认识你”。
叶俊一愣,继而一喜,看来这是友非敌,便说道:“你也是新睿三十一年的进士?跟我是同科”?
章维益点点头,说道:“是,我与大人是同科,但不止是同科,我与大人还是国子监的同窗,只不过大人你在国子监待得时间很短,而我又过于平凡,是以您不认识我”。
叶俊点头,眉目里含着几分笑意,说道:“不是你平凡,而是我当时全身心的都在功课上,根本无暇他顾。见了同窗同科而不识,还望章大人原谅”。古代人很重视这些关系,叶俊不敢大意,可叶俊实在想不起关于这一位一丁点儿的记忆。
章维益摆摆手,腼腆笑道:“您不认识我那是正常,我作为您的同科不认识叶探花那不就成了个睁眼瞎了”?
章维益看着憨实则精明的很,两人同科,叶俊如今甩了他八条街,若说叶俊仅靠关系毫无本事,他不信。为何不信?他见过在国子监每天都很努力且自律的叶俊。
叶俊不知道,此人的监舍就在叶俊的隔壁,叶俊心无旁骛,可是如叶俊这般优秀的人,谁能不多看两眼?谁能不高看两眼?叶俊每天晨跑、打拳,用尽一切时间读书,他都见过。所以,他觉得这是天意,叶俊竟来了此处,他该着要在这里有一番作为,跟在叶大人身后拣拾一些小功劳也足够他离开这灵石县的。务必要紧紧抱住叶俊的大腿,他对自己说。
叶俊管不了他的心理活动,知道此人是自己的同窗同科,说话更是毫无顾忌,只听他说道:“咱们这里既然都是石头,那就得靠石头来发家致富,你那什么试验田屡次失败就已经证明,靠种庄稼致富那绝无可能”。
章维益:“靠石头致富?石头怎么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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