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一月,凉州府差不多就进入了“冬眠期”。
屋外滴水成冰,除了必须外出的人,更多的人喜欢在自家暖呼呼的火炕上“猫冬”。
别人都可以闲着,可是难得清闲下来的叶俊却又担当起了培训师。培训的内容五花八门,且针对的人群也不同。例如:单日上午一个时辰培训的是“榨油”技术人员,单日下午一个时辰培训的水果加工罐头的技术人员;双日上午一个时辰培训的是各处售货员的“销售理论”和“销售礼仪”,双日下午一个时辰是出门查看几处作坊、店面的装修布置。至于公休日么?来他面前报到的则是由郡王精挑细选出来的要被派去制作“秘密武器”的一群死士。
就是这样忙碌的日子里,糟心事儿还是一件件的往上加。十一月十五日,合川县、闻喜县、柳林县这三个县的县令上报凉州府衙,近来多次被西狄人“打秋风”,所幸因家家都有地道护佑,并无人员伤亡。只是,地道开挖时间较短,还未能形成规模,还不能给予敌人以痛击。
叶俊立刻给赵永存手书一封,拜托他年前年后打起精神与西狄人周旋,尽量减少他们对百姓的滋扰,务必保证让百姓们都过个好年。叶俊特意派了稳妥干练的十七将信送去给赵将军。
待得腊月初一开全凉州府大例会的时候,十名县令都裹风携雪而来,如此天气竟然没一个迟到的,足见诸位县令大人对他们的顶头上司叶俊这一年来的工作是十分认可的。
叶俊来后,将府衙的议事厅就改成了现代大会议室的格局,屋子中间是椭圆形的实木大会议桌,众人围桌而坐,屋内熏得暖暖和和的,诸人便将自己的大毛风氅依次挂在墙上镶嵌的木钩上,又整齐又干净又利落。
诸人面前的桌上都摆着一盏热茶,茶是冬日常喝的普洱,难得的是茶碗,那是通体洁白的白灵玉所制,打磨的清透异常,摆在那里看上去就赏心悦目得很。
叶俊穿着家常的蓝缎子长袄,袖口、脖颈和衣襟处镶着一圈白色的兔毛。白玉簪束发,眉目清雅,身姿修长,他携着满室的光辉言笑晏晏落座主位,刘同知、罗通判等人两旁簇拥而坐。犹如众星拱月一般。
叶俊率先开口道:“近来多风雪,诸位辛苦了”。那些老成持重的自是不会多言,惟有跳脱的苏康,大声道:“叶大人中午管饭就不觉得辛苦”。诸人都知道苏康就爱来知府大人家里蹭饭,于是心照不宣齐笑起来。
叶俊白了苏康一眼,方慢悠悠说道:“中午我管饭,都在我家吃吧”。诸人俱都喜上眉梢,话说,叶大人家里的饭菜怎么就这么好吃呢?好吃的东西谁不爱?有时候真羡慕苏康的厚脸皮啊!
叶俊严肃了面容,用纤长白皙的手指轻翻着自己的记事本,说道:“先谈正事。如无重大、特殊的情况,这是咱们年前的最后一次大例会,我需要强调的有三点,第一:各县安置好本县的流民,如有能力最好给他们找个正经的栖身之所,派发一定的棉衣、棉被和粮食,让他们也过个好年,县里没能力付出这一笔开支的,就倡议全县富户捐赠;
第二:有房屋的那些鳏寡孤儿,家里生活十分拮据的,希望县衙可以适当打开粮仓,接济一下,照顾一下。你们要知道,咱们要建设咱们的凉州府,需要大量的人力,人,才是咱们的根本。人口锐减的情况下,如何能让人相信咱们是一个合格的官员?我们终究会一点点好起来的,不要对百姓们太吝啬。
第三:以上两点,府衙会以身作则,也不会只对你们提要求,而不给予你们任何帮助。我和府衙诸人商议决定,府衙粮仓今冬将开放两个,支援你们每县一千石粮食;明年春天再支援你们每县一千石粮食,用以渡过春荒。虽然粮食不多,杯水车薪,可是聊胜于无,能干多少事就干多少事,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第四:每县寻十名种田好手给我,我要让他们在我准备的暖棚里培育秧苗。种子得来不易,这将是咱们凉州府以后在此立足、摆脱贫困的根本,所以你们都要重视起来。下面,由各县县令汇报各县目前的具体情况,从平定县郭大人开始”……
……
大例会结束的时候,众人终于长舒一口气,也是放松下来才觉查到已经是饥肠辘辘。
叶俊将小孔喊进来,问道:“午饭可备齐了,可以开饭了吗”?小孔低声在叶俊耳边道:“郡王来了,在您的书房,等候多时了。大人您是不是先过去问一声,是否要一起用午饭”?
叶俊摆手,示意小孔退下,叶俊环顾诸人,说道:“郡王来了,我先过去说两句话,大概午饭要一起了,诸位稍等”。
诸人一听郡王来了,自是赶忙道:“叶大人您请便”。
叶俊快步来到自己的书房,见荀羽正毫不客气地歪在自己的罗汉塌上看书,腿上盖着长毛毯子,吉庆大太监近身给伺候着,比自己这劳碌人可悠闲多了。
叶俊俯身施礼,口中说道:“叶俊给郡王请安,让郡王您久等了”。荀羽在榻上端正坐好,笑着抬了抬手,说道:“免礼,此时都忙完了”?叶俊道:“今日乃是大例会的日子,所以时间久了些。不知郡王是否要与下官等人共进午膳?午膳都备好了”。
荀羽皱了皱眉,脱口道:“今儿,他们都在这儿吃”?叶俊道:“是呀,下官不知您要来,一早就把请客的话给说出去了”。荀羽无奈叹口气,说道:“罢了,不好叫你失信于人,那就一起吧”。叶俊心里松了口气,还真怕这位郡王让他爽了大家的约。
因为隔三差五就有蹭饭的,所以叶俊特意辟了一间屋子专门做餐厅,餐厅北墙上挂着一巨幅山水风景图;餐厅东墙打了一面墙的酒柜,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酒(当然了,基本都是旁人送的。就是那苏康爱来蹭饭,也从未空手来过);餐厅西墙上贴了壁纸,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衣服挂钩。
屋子正中间的屋顶上,下垂着长短不一的五座银底玻璃罩的大烛台,此时是白天,烛台自是用不上的。但见那吊着的烛台下面,摆着一张带玻璃大转台的圆形木质大餐桌,此间约可坐二十人上下。
众人对叶大人的奇思妙想早已见怪不怪,进来后一切井然有序,将上座自然而然地留给了郡王和叶俊。叶俊引着郡王进得屋来,众人纷纷见礼,郡王却只是摆了摆手,道:“都免礼,孤今日和你们一样,都是来叶大人这里打牙祭的,诸位不必拘束了,该如何便如何吧”。
叶俊怕大家拘束了,便开口十分随意地说道:“苏康,去将酒柜里第二层靠左侧的那几坛梨花白取来,我尝过那酒,绵软不上头,倒是不错”。苏康赶忙笑嘻嘻地跑去拿酒,他心里明白着呢,叶大人这是给他机会呢。
大家刚开始倒是有些拘束,三杯酒下肚后,随着大菜一道道往桌上摆,叶俊在中间左右逢源,气氛终是一点点热了起来。
这种场面让荀羽想起了他自己在中州府做知府的那段日子来,那时他还不是郡王,倒也不必时时端着,自己虽不喜待客请客,可是三年下来,与那边的同僚们大小的饭局也吃了有几十次,只是,似乎,都不及叶俊组织的饭局让人这般吃得舒服、喝得舒服、说得舒服。
叶俊就坐在自己的左手边,他与席间的诸位下属谈笑风生,偶尔也顺着他们说上几句市井浑话,即便自己坐在这里,也丝毫掩不住他的光芒。
荀羽垂首,目光落在桌子下面叶俊的手上,白皙修长,此时那手随意地搁在椅子上的扶手上。这人,特么的神了,我以前竟然没想到他是个女子。再看看席间的其他人,算了,我都没猜到,这群蠢人就更别提了!
末了,大家都喝到位了,开始群魔乱舞了。章维益踉跄着走过来,一把搂住叶俊的肩膀,叶俊不动如山,荀羽在旁边却瞬间黑了脸。章维益此人酷爱戏曲,叶俊知他又要开始表演了,这是酒后的保留节目,挺好的,叶俊才不会拦他,他有彩衣娱亲的兴致,这,多难得啊!
叶俊笑着冲章维益点头道:“章大人请了,某在这边为你鼓掌,郡王在呢,好好表现哪”。有了叶俊这话,于是众人开始鼓噪起哄,荀羽也不好再说什么。
叶俊觉得章维益唱得已经十分接近于现代的国粹京剧,可是又有一些细微的腔调不同于京剧,总体来说倒是不难听。
此时让叶俊惊讶的是荀羽。以前荀羽可没有在府衙待过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今天还不走?吉庆怎么也不催?站在郡王身后,今日像个隐形人似的。
让叶俊想不到的是,傍晚众人都散去了,荀羽还没说要走。叶俊将荀羽引到书房喝茶,才小心问道:“郡王您可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下官说”?
荀羽摇摇头,十分随意道:“没有,本王就是今日比较闲,你这里又如此热闹,忍不住在这边凑个趣儿罢了”。
叶俊一边煮茶一边笑道:“下官竟才知道,原来郡王也是个爱热闹的人”。
荀羽抬眸看了叶俊一眼,见酒后的他鬓发有微微的松散,两边落下些碎发来,双颊晕红,杏眼若水,这般姿态更凸显出他此时的温柔和顺。荀羽有些看呆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猛也有些快。
直到,吉庆大太监重重咳了一声,荀羽恍惚回神,回头瞪了吉庆一眼,开口说道:“你不咳我也知道,你伺候了一天了,有些累了,这样吧,叶大人家里的糕点也还不错,你找小七和十七说说话,聊聊天,喝点水,吃些东西,顺便好好歇一歇,正好我也有几句私密话要与叶大人说”。
吉庆大太监很是委屈,想说一句:“自己不累”,可是一对上自家主子那凉凉的目光,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放心,仍是瞬间决定脚底抹油。主子嫌弃碍眼,做奴才的又能如何?荀羽与叶俊共处一室,别说吉庆大太监不放心,墨十七这里也提着一颗心呢。
叶俊本来就没想过有的没的,且他刚才喝酒喝得也有些多,脑子更不转了。此时因着荀羽还在这里,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形象罢了。
荀羽见叶俊一直下意识地瞄那边的软塌,便知他有些受不住了。荀羽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拽住叶俊的胳膊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而后半搂着叶俊将他拖到软塌旁,叶俊只这几步走过来,头是越加的晕乎了。叶俊到了软塌旁,便再顾不得荀羽,自顾自扑了上去,嘴里还囫囵地说:“十七,我睡会儿,别让人来吵我——”
荀羽十分好笑地看着叶俊,他简直不敢想叶俊刚才还坐在那边装模作样地给自己煮茶呢,这人原来都醉成这样了?!这人——可真能唬人啊!
荀羽将叶俊的靴子帮忙脱了,而后给叶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长毛毯子拿过来,给他盖在身上。荀羽蹲在软塌旁边,看着叶俊熟睡的俊颜,禁不住心中升起许多渴望。
此时,叶俊醉了,四下亦无人,他也压根不想忍着了——他抬手轻轻将他的碎发别到耳后;他握住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将那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半晌又傻笑着亲了亲那只手的手背,而后将那手重新放进毯子里盖住;他倾身向前在叶俊的额头上落了一个浅淡至极的吻……
叶俊睡着,荀羽看着,窗外的吉庆和十七却是一脸的惊色。
吉庆拉着十七的衣袖走远了一些,四外看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此事决不能在叶大人面前挑明,你可知其中的重要性吗”?
十七沉默半晌,终是点点头,亦低声说道:“以后,你可要看紧你家主子,莫要——莫要让他再像今日一般。以后,没有事儿,尽量阻止郡王来见叶大人。此事能否正常地揭过去,吉庆公公,小的就看您的本事了”。
吉庆眉头紧皱,可到底是痛快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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