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来见自己的儿子,自是不必做什么伪装,他只穿着一身日常的袍子,头顶简单地别了跟簪子,是看不甚清楚的夜晚让叶俊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慵懒散漫,再配上他那张桃花面,就算是墨清逸见了也忍不住要心旌摇荡。
墨清逸站起身来,走到叶俊跟前,伸出手握住叶俊的手,半晌道:“虽然你,在京都外更快活更安全,可是,我也是自私的,我不敢保证你每次这般走掉我都能大气地放开你的手”。
叶俊浅笑道:“你是整个大渝最好的、最大方的、最大气的夫君,你已经做得足够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墨清逸道:“我叫儿子进来”。他用力攥了攥叶俊的手,而后松开,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示意叶俊也坐下,才对外喊道:“墨五,将泽哥儿叫来,就说我要考教他这些日子的功课”。
墨五在窗外应了一声,很快,墨清逸的屋门被推开了,小小的人儿进来一个,墨五只在门口行了个礼,待得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进屋后,墨五就又把屋门带上了,打起精神亲自守在门口。
墨渲泽马上要七岁了,生得如叶俊想象中一样好,不仅长得好,据说脾气还不像墨清逸一般清冷,这孩子爱说爱笑,成日里把几个墨家长老和他的爷爷、奶奶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对此墨清逸常常扶额叹气,甚至几次都对叶俊说,都说子肖母,古人诚不欺我。
墨渲泽抬头看了看墨清逸,又往旁边看了一眼叶俊,才正正经经行礼道:“儿子给父亲请安,墨渲泽见过叶大人”。叶俊笑着冲孩子抬了抬手,墨清逸道:“找个地方坐吧”。墨渲泽四下看了看,便选了叶俊的下手位置坐下。
墨清逸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地说道:“今天先生讲了什么?给为父复述一遍”。
墨渲泽道:“今日先生讲的是: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墨清逸:“释义”。
墨渲泽:“颜渊请教什么是仁。孔夫子说:‘约束自己返归于周礼就是仁。一旦所有的人都约束自己返归于周礼,全天下的人都会称赞你是仁人。对仁的追求完全取决于自己,难道还靠别人吗?’颜渊说:‘请问具体的做法。’孔夫子说:‘不合于礼的不要看,不合于礼的不要听,不合于礼的不要说,不合于礼的不要做。’颜渊说:‘我虽然愚笨,也要照您的话去做’”。
墨清逸:“很好。今天长老教了你什么”?
墨渲泽:“今日是大长老授课,他老人家给孩儿讲的是阵法和沙盘演练”。
墨清逸:“讲的是何阵?此阵用在何时何地”?
墨渲泽:“……”
墨家父子一问一答,偌大的书房中,三人间流动着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莫名拉近了三人间的距离。时间在流逝,叶俊不仅不觉得乏味,反而越听越有精神。看着小小的一个孩子,被墨家培养得如此优秀,叶俊心里亦是又骄傲又心疼。
书房内的问答,不知何时结束了,墨清逸看着明显沉入自己情绪里的叶俊,轻咳了一声,才说道:“叶大人觉得犬子学得如何”?
叶俊募得回神,看了墨清逸一眼,而后温柔的眼波一转望向墨渲泽,微笑着说道:“泽哥儿真厉害,讲得几乎一字不差,这说明泽哥儿私下里一定费了不少心力,首先这认真学习的态度就值得嘉奖。这样吧,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给咱泽哥儿变个戏法,以资鼓励,子懿觉得如何”?
墨清逸也不知叶俊要玩哪一出,只好配合道:“喔,好啊,贤俊还会变戏法?以前我都没见过呢,看来泽哥儿有福了”。
叶俊在墨家父子二人的注视下,站起身来,假模假样地转了两圈,而后嘴里嘟嘟囔囔念了几句模糊的咒语,右手挥动宽袖,紧跟着就是墨家父子两个见证奇迹的时刻——只见墨渲泽右侧的高几子台面上陆续出现了一些碗碟!
墨家父子二人同款震惊脸,一起望着那些碗碟里的食物。墨清逸从自己的书桌后转了出来,走到跟前细看,才发现那是一碟鸡米花、一碟薯条、一碟奥尔良烤鸡翅、一碟烤蛋挞、一碗水果捞、一盒冰激凌。
墨清逸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还不谢谢叶大人奖励你的宵夜”?
墨渲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给叶俊施个礼道:“墨渲泽多谢叶大人”而后他一双大眼睛带着渴望看向墨清逸,接着道:“父亲,这个宵夜孩儿可以拿去我自己的屋里吃吗”?
叶俊冲墨清逸微点了下头,墨清逸才冲外喊道:“墨五,送泽哥儿回去,把泽哥儿的夜宵也一并给他带过去”。
墨五进来,叶俊追了一句:“看着点儿孩子,大晚上别吃的积食了,而且吃完宵夜两刻钟之内不要躺倒休息”。
墨五赶紧应了,帮着墨渲泽端着那些吃食,两人一起出了墨清逸的书房。
墨清逸亲自走过去将门关了,才走到叶俊身前来,道:“再给我变一次,我没看清。这么多吃的,你到底藏哪了”?一边说他还上上下下将叶俊扫视了一遍。
叶俊伸手拽着墨清逸进了书房里间,在小炕桌上一挥手,一盘炒花生米、一盘水果沙拉、一盘薯条、一盘鸡米花、一瓶打开的红酒、两只高脚杯就摆满了炕桌。叶俊率先盘腿坐到炕上,抬起头对着墨清逸道:“啥都别问,明天我就要出门了,咱俩喝点儿吧”。
墨清逸爽快地坐到了叶俊对面,道:“好,我不问,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我再听。今晚嘛,你想怎样就怎样”。
叶俊笑了,伸手给两人的酒杯倒上酒,道:“先干为敬”。
墨清逸也笑了,陪了一杯,缓缓道:“此时的酒,让我不由不想到你临去凉州府那一晚啊!叶俊,我这辈子,算是折你手里了”。
叶俊扬眉浅笑:“怎么?一个喂酒吻就误了终身吗”?
墨清逸:“……”这女人!
……
五月十六,京都的天气已经慢慢热了起来,京都往南去的官道上有许多杨树、柳树,漫天遍野都飞着白色的毛絮,一阵阵微风吹过,让押送马车的兵士和拉车的马都有些不舒服。
一行长长的车队,离开了京都。
一辆外表低调,内里却极为宽敞的马车里,叶俊、沐青雪、钱睿三人面面相觑。
叶俊:“你们俩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这又不是去游山玩水?这热闹也凑”?
沐青雪:“就你这样的,也配有朋友?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心里就没点数吗?我们俩个不来做这副钦差,你这一趟南下就只剩和副钦差斗智斗勇了。你应该感谢我们俩个,为了你,我们才去遭这罪,几乎算是两肋插刀了”。
钱睿亦道:“就是,若把我换成那谁谁谁,我看你一路还能睡个安稳觉不”?
叶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你们这么伟大,用不用我把你们俩给供起来呀”?
沐青雪:“那倒不用”。
钱睿在叶俊的目光威压下愣是没敢吱声:“……”。钱睿自从在凉州府时因为叶俊怀孕而与叶俊闹了一场之后,两人之间就再回不到原先的那种自在的“兄弟情义”。
是叶俊,他重新画下了一条路,如果两人不想绝交,那么,钱睿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那么,二人能绝交吗?不说同窗情,就是隔着沈家这一家子,钱睿也做不到从此与叶俊撂开手。通过这件事,让钱睿也近一步了解了叶俊的脾气,此人是真正的面软心硬,将自己的底线标的清清楚楚,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叶俊看看两人又道:“既然你们俩人是来为我分忧的,那我就说说我的计划。咱们三人分前路、中路、后路,沐学长走前路,每到一地率先去联络各地官员、乡绅,立刻展开募捐事宜,募捐事宜只要展开就即刻前往下一站;我走中路,每到一地,略作应酬,带上募捐所得银两继续前行;智恒走后路,负责押送募捐或者购买的粮食及其他物资,车辆不够,当地征用,按规矩付费即可。
咱们各记各的账册,等咱们到达湖州府最北端的苍鹭县县城时,汇合一处,正式展开救灾事宜。前路的沐学长,你肯定率先抵达苍鹭县,征用县衙或者富户宅院都行,总之要宽敞要足够大,作为咱们到时候的落脚地,要有足够大的地方装赈灾物资才行。二位对我的安排可有异议”?
沐青雪和钱睿互望一眼,沐青雪率先说道:“你官大你说了算,您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反正凡事儿有你兜着就完了”。
钱睿:“我也没意见”。
叶俊:“那行,现在你们就各归各位吧,沐学长你带上十人跟着保护你,快马加鞭地先走吧”。
沐青雪叹口气道:“行吧,那我就先走了,咱们苍鹭县再见”。
叶俊:“沐学长辛苦了,切记无论做什么,你的安全第一”。
沐青雪点点头,掀车帘子下车,自去安排。
叶俊又对钱睿道:“你押运物资,与那位杨开旭大人搞好关系,他是这群禁卫军的头头儿。银子都在我手里,你们一旦真遇到有匪徒劫道,打得过咱就打,打不过丢了车咱就跑,损失的有限,记住,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懂”?
钱睿愣愣望了叶俊一会儿,而后掀起车帘子,道:“我知道。别光会嘱咐我们,你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注意安全的人,一路上,别大意,让你那四个护卫也警醒着些”。说完即刻跳车往车队后方行去。
叶俊的车里终于只剩下叶俊一人,叶俊很干脆,立刻打开车厢内的暗格,拿出厚厚的羊毛垫子铺好,枕头一放,整个人立刻躺倒、闭眼。叶俊在路上最喜欢的就是在马车上睡觉,不然也是被颠得七荤八素。
这么多车马行路能有多快?晌午休息时也就离开京都一百里左右。此时倒是打前站的沐青雪已经不见了踪迹,可叶俊这中路和钱睿这后路还并没有彼此分开,仍旧在一处。
兵丁们都是自带干粮和水囊,找个荫凉处一坐,吃点干粮、喝点水就是休息,马也是一样。叶俊见此,赶忙拦住要生火做饭的珍珠,说道:“别搞特殊了,还是入乡随俗的好。夫人不是给咱们装了好些吃的喝的嘛,搞不好还是热乎的,就都简单用一些吧”。
珍珠噘嘴:“可是大人不能喝冷水,喝了冷水会生病的”。
叶俊道:“我有热水的,放心吧”。
十七拽了珍珠一下,珍珠才算作罢。珍珠看着叶俊转身又回车上去了,才悄悄对十七道:“刚才拽我干嘛”?十七:“大人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大人最反感别人对他区别对待,他也从来不愿意搞任何特殊”。
珍珠:“就因为大人这样,我们几个才应该跟大人不一样啊,你是不是忘了夫人嘱咐了多少遍大人不能着凉,不能喝冷水,不能吃冷食等等”?
十七:“……咱们,相信大人就好”。
叶俊想低调,可是钱睿不想,他下了马车就命人埋锅造饭,反正不用他亲自动手,此次他出门,公主不仅派了六个自家的护卫跟着,还派了两个厨子一起跟来。
钱睿本就是富家子弟,只是跟叶俊一起读书那两年多才稍稍了解了一些生活中的庶务,谁不喜欢享受?只不过他一向在叶俊面前收敛,知道叶俊不喜,可如今他与叶俊闹到此种地步,亲密不再,也就比陌生人强些,此时他倒是想骄奢淫逸一把,兴许叶俊瞧不下去了,就会多给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距离两人同窗读书的日子,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些年,钱睿也算是终于被九公主给养废了、养娇了,不知道九公主是否有成就感。
叶俊可以不理钱睿,可钱睿却心中着实惦着叶俊,刚熬好了肉糜粥,钱睿便巴巴地遣人来给叶俊送了一碗。叶俊瞧着侍从手里还在冒着热气的粥,终是叹了口气,道:“粥,我收下了,代我给九驸马致谢,就说他的心意我领了,但下次不用特意送过来了”。公主府的侍从应声退下。
待车队原地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叶俊命套车、继续赶路。
叶俊来时早已将这边的地图了然于心,他今天的目标是走出京都地界,进入中州府最北边的富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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