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俊在祁连将军那里好容易才脱了身,回到客栈后,没想到还有人正在等着他。
这人来找他,叶俊觉得吧,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原来坐在叶俊屋内的是九公主悦华。
叶俊官再大也比不上皇家人尊贵,更何况他如今还是半隐退阶段。叶俊对着悦华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不知公主殿下来寻叶俊可有要事”?
悦华十分矜贵地坐在那里,上上下下将叶俊用不善的目光扫描了一遍。直盯得叶俊出了一身白毛汗。
半晌后悦华才悠悠开口道:“你可知我今次缘何会同你一起出来”?
叶俊低眉敛目站在门边,道:“臣不知”。
悦华冷声道:“你的秘密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同为女人的我。哼~~你穿着一身官袍,却做着狐媚子的勾当,不仅勾得自己的同窗们处处维护你,还勾得墨家主为了你一生不娶,上魅惑君王,下蛊惑属官,难道你是为了勾引男人才特意走上了这条路……”
当悦华开口说第一句话,琥珀和十九就立刻将门关上了,琥珀在内,十九在外,将门紧紧守住。
叶俊见悦华来者不善,便也就知道,此时自己对他恭谨半点无用,是以他兀自找了个距离自己最近的椅子,用脚一勾,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就着这声音,叶俊大喇喇坐下了。他歪头瞧着悦华,不甚正经地笑了笑,说道:“公主请慎言。你来我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的驸马知道吗”?
悦华因怒气上涌直接红了脸庞,用手掌一拍桌子,道:“大胆!你是何人敢如此跟本宫说话?来人,掌嘴”。
公主身后的大丫头立刻冲上来就要动手,却被琥珀一把制住。叶俊也冷了脸色,寒声道:“我是何人你很清楚,在我的地盘儿还敢在我面前撒野?尊你一声公主,你就好好做你的公主,咱们井水别犯河水,如果非要撕破脸,谁也别想好过”?
悦华怒气冲冲,大声喊道:“来人,将此贼子给我拿下,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一大群黑衣人立刻冲了进来,叶俊和叶俊的五名护卫此时也已经拉开了阵势。
眼瞅着这边要一发不可收拾,外面钱睿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悦华,住手”。
话说钱睿干嘛去了,怎么才来?原来一大早钱睿就被悦华给支出去了,让人跟着钱睿,一路走一路逛,看见什么买什么。刚开始钱睿还觉得蛮有意思,买着买着他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后面的人似乎心思不在给公主挑东西上,倒是似乎更在意要让他忙起来。他想到此处,试探着来了一句:“我累了,咱们先回去吧”。结果跟着他的那几人立刻急了,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总之就是不让他回去。
钱睿是谁,在京都也混了这么些年了,又不是白给的,此刻他已经意识到是悦华故意支开了自己,至于为何支开自己,想来想去,自己心里的秘密也不过那一件,只怕是自己不小心时露了苗头,悦华不会去找叶俊了吧?想到此处钱睿再也顾不得其他,对暗处跟着自己的自己人打了个手势,五六个衣衫褴褛的糙汉子立刻上前与公主派来的几人纠缠到一处,钱睿则不敢耽搁,一路跑向了叶俊所住的客栈。
钱睿对悦华道:“悦华,住手。忽然间你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对叶俊这样”?
悦华睨了钱睿一眼,嘴里道:“不争气的东西!你早已被这小狐狸精迷了心智,我今天誓要取他性命,你还不赶紧站到我身边来”。
这还是钱睿第一次见悦华如此蛮横的一面,钱睿望着悦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俊却道:“你想杀我,可以,说说理由吧”。
悦华道:“刚刚的理由就足够你死好几遍了”。
叶俊道:“但我知道,你还有其他理由,何不让我死个明白呢”?
悦华道:“好,那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第一,你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本就是死罪。此时我已经将此消息散布整个大渝;第二,你魅惑朝堂,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论罪当斩;第三,你被钱睿偷塞进我进宫的轿撵里,是你杀了我的兄长荀翱;第四,你蛊惑荀羽夺我家皇位,死有余辜;第五,你先后两次夺我的夫君,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悦华说完冲那些黑衣人一招手,冷厉道:“杀”!
当一柄柄长剑刺向叶俊,满脸灰败的钱睿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他回身一把抱住叶俊,这动作如此突如其来,本来叶俊已经拉开了战斗的架势,迫过来的长剑根本伤不了叶俊,但是叶俊被钱睿一把抱住,叶俊动弹不得,五名护卫亦是惊出一身冷汗。那群黑衣人见钱睿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叶俊,剑尖刺到钱睿后背时堪堪停下来,被迫收手后,一起瞧向九公主。
悦华气急败坏道:“钱睿,混蛋,你给我过来”。
钱睿转过身来,伸双臂挡在叶俊面前,道:“悦华,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还是那句话,你要想杀叶俊,那就先杀了我”。
悦华伸手指着钱睿,道:“在这种时刻你竟然选他不选我?你还说他不该死?就冲这一点,他就该死”!
钱睿一双绝美的狐狸眼就那么冷冰冰看着悦华,道:“该死的不是他,而是我。你何必费尽心机给叶俊扣帽子?你说的他每一条罪状都是你为你的妒忌找的借口,他没有魅惑君王,也没有蛊惑属官,更没有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荀翱难道不该死吗?他杀了你另外两个哥哥,还公然背弃了你父皇的遗诏,荀翱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他死了,只能说他自己没那个命。
你说他抢了两次你的夫君吗?是谁?明说啊!如果你心里坦荡荡,你怎么不直接说名字?墨清逸吗?墨家主他爱过你吗?如果他爱你还能有蹴鞠赛招驸马这件事吗?还有我钱睿,我堂堂进士出身,寒窗苦读十数载,一朝被点为驸马,前程尽毁。不是钱睿不爱你,是他没办法爱你,不恨你已经是看在你姓荀的份上。这就是所谓的叶俊抢你两次夫君?说出来是不是要笑掉大牙”?
悦华被揭了老底开始歇斯底里:“钱睿,你混蛋,别忘了我给你生了儿子。你是不是一辈子不想见儿子了”?
钱睿怒极反笑了:“给我生的儿子?我说一句都不行,我管一句都不行,这么多年没有去见过祖父祖母的面儿,除了拆家和淘气一无所取,我们钱家没有那般的儿孙。你们家血液太尊贵,我们家也高攀不上。家里没有你的命令,我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以前不知道,原来当驸马就是当个屁,名声臭还人微言轻。悦华,你杀了我吧,跟你过这种日子真是生不如死”。
不得不说,钱睿是懂得戳人肺管子的,看吧,九公主悦华就那么华丽丽地被钱睿给气晕了。这场闹剧,就在悦华被气晕后草草收场了。
在外人眼里无比美满的婚姻,一旦揭开那层遮羞布,却原来是如此的千创百孔。
叶俊犹豫再三,还是给皇帝荀羽写了一封密信,密信是夹在祁连将军的折子里一起八百里加急送回京都的。
叶俊还是那句话,他不怕事儿,但是涉及九公主悦华,他还是需要知会陛下一声。
自打那天双方不欢而散,本来双方就包的不是同一家客栈,如此更加不相往来。尤其钱睿,他是彻底不去公主面前应卯了,叶俊感激他维护自己的心思,亦是经常想起钱睿初被陛下指婚之时,在自己的书房里失声痛哭的模样,因此,他只如常对待钱睿,不劝他也不教训他,只希望他自己能想清楚。
一个月后,叶俊是女扮男装的消息从大渝各处广为流传,也包括京都。
俩个月后,皇帝陛下圣旨抵达越州府,圣旨言明关于户部尚书叶俊是女子的传言乃是不实传言,有叶俊身边数十同窗作证、有叶俊身边所有相熟之人作证、有皇帝陛下亲自作证,叶俊确是男子,之前传言纯属无稽之谈,望大家不要再人云亦云,否则朝廷将追究谣言传播者的相应责任,并逮捕入狱。
陛下为叶俊正身的圣旨在大渝各个州府广为宣讲。
另外,来传旨的太监小船又去跟九公主和钱睿宣了陛下口谕:“宣:九公主悦华和九驸马钱睿即刻回京都”。
叶俊也着实是没想到,他最大的秘密竟然在此时此刻以这种形式被披露和被掩盖。千防万防,没防住的竟然是悦华。
钱睿走时,叶俊大大方方对他道:“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做出令你自己开心的决定。智恒,我们永远是朋友”。
钱睿怔怔看着叶俊,募得笑了,犹如他们书院初见时一样,笑容干净且美好,只听他道:“贤俊,转眼间我们都四十了,人生很短的”。而后他转身离去。
钱睿和九公主走后,叶俊开始着手探查老谢和乐文咏的最后一个老巢。其实很容易探到的,哪里地下埋的金银最多,哪里就是了。叶俊大大地收入了一批金银珠宝,九公主所带来的心中郁气倒是出了几分。
叶俊是女子这消息虽说经过了陛下的强行镇压,可是,谁心里没点数?陛下镇压的不过是皇家的面子!为何这么说?一个女子一路隐瞒身份参加了科举考试,经过层层搜检竟是没有查出来这是个女子,而且这女子还大喇喇在朝堂为官二十来年,还官拜一品尚书,像话吗?打谁的脸呢?这事儿打死都不能承认。
别处的人怎么想叶俊暂时还不清楚,但是此消息一出,祁连将军倒真的是再也没派人过来寻过叶俊。叶俊也是此时方真切体会到了,在古代女子究竟是何地位。
叶俊是不急也不恼,很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气魄。可,叶俊的小伙伴们就没有叶俊这般淡定了。
京都内。
当这消息炸开,秦汉、沐青雪、苏康、刘川河、章维益、梅文悦等等跟叶俊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们集体失眠了。甚至他们彼此见了面,都不敢提这个消息的一点点,因为他们彼此交换眼神时,都被彼此眼眸中的心照不宣给吓到了。
他们想起过往与叶俊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独独会对叶俊会产生的好感,就越想越毛骨悚然。
这种没有经过商量和确认的心照不宣太特么吓人了好不好!
整个京都最淡定的三个人,恐怕就是荀羽、墨清逸和沈玉琪。
荀羽:“好在叶俊已经决定归隐,好在叶俊此时不在京都,不然被要求验明正身可咋办啊”?
墨清逸:“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下可以真正归隐了,很不错啊”!
沈玉琪:“瞒得比我想象中还久啊!叶俊的聪明才智,就算是女人,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啊”!
大西北。
要说京都的所有人对这件传言都是讳莫如深,那么以大西北的彪悍民风,他们都不知道啥叫讳莫如深。
世子荀栩说了:“在这边,堵不如疏,叶俊毕竟在这边六年,如果强行镇压不让他们谈论这件事,那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漓亲王:“我就说羽儿和那叶俊之间奇奇怪怪的,原来这才是羽儿不立皇后的症结所在”!
荀栩:“父亲,您这话,是已经认定这是真的了”?
漓亲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叶俊何以一向深居简出,哼~~~如今想来,怕不是本就心虚”。
荀栩:“父亲,这事儿不管真假,咱的立场不能变,不然陛下就不是被动这么简单了”。
漓亲王:“那我能不知道?也是奇了,一个女子,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不仅敢撺掇羽儿去坐江山,还敢上阵杀敌。你数数这么些年他做的那些事儿,也太彪悍了,怪不得他能瞒这么久!这消息如果不被爆出来,谁敢想那是个女人?之前,我可是亲眼看见,他把那个什么富贵给打得他爹娘都不认得了”。
荀栩:“那算什么?他在越州府带着自己的四个护卫,杀了大几千的倭寇,您敢信”?
漓亲王:“正因为这样,羽儿与他相处这么多年,他的眼睛里才容不下别人啊”!
荀栩:“……”又绕回来了。
这边父子两个闲磕牙,那边几个小伙伴凑在一起共惆怅。
闫琮:“我就说,读书时他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去洗澡”!
杜子詹:“可他也没少跟咱们勾肩搭背的啊”!
徐博苗:“他还经常看到咱们衣裳不整的模样呢”!
孙岚山:“怪不得他宁愿住鬼屋也要一个人住,窗前破书桌上天天摆着花草,屋子里哪哪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屋子里从来没有臭脚丫子味儿”。
李贵田:“最惨的是我,如果那是个女人,那不就是个母老虎了?当初他一个人将我们四个揍了个半死!蹴鞠还踢得那么好!啊~~~反正我不信,我不信,我没法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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