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文轩押着顾浥尘经过留心拱门时,见守门的两个小宫人脑袋抖得如同筛子,他当即对后面的人说:“押回去。”
到了大明宫前,南宫文轩先命人把顾浥尘关去最偏的偏殿,而后猫着身体,往大明宫内窥探。
帝座上的皇帝心情似很不错,短短片刻,他和群臣连喝两杯酒,惹得随侍的王忠低头劝:“陛下,多饮伤身。”
“难得高兴,你别扫了朕的雅兴。”
“是。”
“来,再给朕倒一杯。”
青绿的纯酿自细长的壶口倒挂,缓缓流入银杯时,南宫文轩挂着长刀,已从群臣身后快步绕到殿前。
“陛下,末将有要事禀告。”
“何事?”
“安家婢子报安如娘突然没了踪影,皇后忧宫中混入贼子,差末将带人搜寻,待末将寻到人时,却发现安如娘和顾三郎在忆流阁中——”
“中什么?”
“巫山云雨。”
皇帝猛地拂袖,袖口抡得王忠手里的银壶和银杯飞出十分远,银杯“哐当”一下砸在舞娘子的脚边。
丝竹骤停,舞娘子飞速退到角落,肆意欢笑的群臣吓得僵住身,他们改坐为跪,齐齐扑在地上告罪。
“陛下息怒!”
他如何息怒?!
可他不能当着一众臣子的面发怒,于是皇帝起身,对南宫文轩道:“随朕来。”
“是。”
夜风中的飞雪不知何时变大了,本就黑沉的夜色显得越发低暗。
“顾三郎和安如娘人呢?”
“回陛下,顾三郎已被末将
带回,正扣押在偏殿,安如娘尚在后宫,若陛下想见,末将这便去把人带过来。”
“不必。”皇帝摇头,“此事叫多少人看见了?”
南宫文轩微顿,老实回答:“来赴宴的贵家娘子皆在场。”
那岂不就等于人尽皆知?!
皇帝的脸迅速转为阴沉。
“王忠,宣朕敕旨,天气不好,今日宫宴即散,除顾家人,所有臣子速速归家。”
“是,陛下。”
待王忠走开,皇帝又问:“南宫文轩,一刻钟内朕要知道怎么回事。”
“是,陛下。”
皇帝低眉拢袖,胸腹之间忽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适,不适又迅即地冲上喉间,化作无法压制的咳嗽。
“咳咳咳……”
将传完敕旨的王忠急忙冲过来,他一边替皇帝顺背,一边担忧地问:“陛下,您没事吧?可要传御医?”
皇帝摆手,皇城御医的医术不过尔尔,每回他不舒服,他们看了半天,要么说他没什么大事,要么说他是忧思过重,只要少思,便可转好。
真真是无用之极。
“仙丹呢?”
“陛下,御医说了,那仙丹药效过猛,不可多——”
王忠的劝告未曾说完,便被皇帝一记如寒刀般的冷目骇住,他慌忙垂下头,乖觉地从袖中取出金匣子。
而后,他打开金匣子,将那颗静静躺在明黄色的锦缎上的金红色丹药呈上。
“陛下,仙丹在此。”
皇帝拿起金丹,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须臾,痛楚消弭。
皇帝遂抬
眸,狭长的汉白玉高阶上,群臣被宫人引着一一离开。
“禁卫军和都城军可有传来消息?”
“回陛下,尚无。”
“一群酒囊饭袋!”皇帝怒骂,“不过一个痨病鬼,他们也抓不住吗?!”
王忠只得伏首告罪:“陛下息怒,陵阳城不小,禁卫军和都城军生怕引发恐慌,委实不敢大张旗鼓地搜人。”
“陵阳城是大,可他能去的地方不多,怎么可能抓不到人?若这回儿再叫他逃脱了,别怪朕杀他们以平怒气!”
王忠瑟瑟叩拜:“是。”
皆说伴君如伴虎,他过去从不觉得,可这两年,随着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陛下的猜忌心也越发地重了,重到叫他常常夜半惊醒,忍不住摸一摸脖子还在不在?
回廊下,马常侍驱步而来:“陛下,群臣皆已离开,只崔尚书不肯走。”
“崔玉坤还想抗旨不成?!”
马常侍吓得扑在地上:“回陛下,崔尚书已知后宫事,想求您撤了崔离郎和安如娘的赐婚敕旨。”
“那便让他等着。”
“是。”
回廊下,皇帝的眉目沉得比天边的浓云更重。
“王忠,你说朕该怎么做?”
王忠心下一阵苦笑,他不过一个内侍,哪有资格妄论这些事?可他若不答,陛下不悦,他若答错了,小命又不保。
“陛下,您可是不想收回赐婚敕旨?”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若今日朕收回了崔离郎和安如娘的赐婚敕旨,那明日再有人来求
朕撤了顾三郎和安乐的赐婚敕旨,朕是撤,还是不撤?”
“陛下是说安国公吗?安国公此刻不在陵阳城。”
“不在就不能求了吗?!要不了几日,发生在宫中的这桩丑事便会人尽皆知,安行洲知道只是时间问题。
以他心疼安乐的脾性,知道了焉能不和朕来闹?”
“陛下说得是。”
“再有,你以为安行洲人不在陵阳,明日便不会有人来求朕了吗?”
“奴愚钝,不知陛下指得是何人?”
正此时,马常侍驱步到来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冷笑,转头对王忠道:“你看,人不是已经来了吗?”
王忠垂首,不敢多言一句。
皇帝遂问马常侍:“赵丹萱带着谁一道来的?”
“回陛下,有崔家的几位娘子,顾家的几位娘子,还有安乐县主。”
皇帝的脸色更冷了。
朝臣求他赐婚的事自来屡见不鲜,通常世家开了口,他从无不应。
是以崔家来求他为崔离郎和安如娘赐婚时,他并未多想,可如今看来,崔家求他赐婚便是一桩算计。
而算计他的人,除了皇后和赵家,没别人了!
皇帝拂袖,对马常侍道:“叫她们都等着。”
“是,陛下。”
马常侍再次退走后,皇帝问王忠:“南宫文轩还没回来?”
“回陛下,奴去催。”
王忠欲退未退时,南宫文轩提着大刀疾步行到廊下:“陛下,据看守留心拱门的宫人招供,顾三郎是被人喊去后宫的。
”
“被谁?”
“一个叫折绵的婢子,她原是伺候安乐县主的,最近才调去伺候安如娘,守门的宫人曾见过她,是以误以为约见顾三郎的人是县主,这才敢胆大包天地帮着递消息。”
“竟有这回事?”皇帝眼眸一动,朝王忠招了招手,待王忠上前,皇帝倾身,附耳低言,“去告诉那两个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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