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伍砚书满身湿透地步入大理寺后宅,等着焦灼的梅娘一见他进门,就急匆匆地跑下台阶。
“好好的端午佳节,旁人都在家中吃席,你倒好,大半夜才回家。”
伍砚书疲惫长叹:“我难道不想在家陪你一道用膳吗?可陈医正到底怎么死地,我到现在都查不明白。”
“你从宫里来?”
“不,我去了陈家。”
梅娘一边取来干巾,替伍砚书洗漱,一边不解地问道:“大理寺不是才查过陈家吗?你怎么又去?”
“先前在宫里,县主问我,陈医正死后,家中少了什么?我后来仔细一想,只怕陈医正的死因,就在那本《伤寒论》上。”
“可《伤寒论》不是丢了吗?”
“所以我才在陈家待了一整日,想着能不能从别处得些线索。
根据陈家仆役所述,《伤寒论》不止记着陈医正多年的从医心得,亦记录了他经手过的各种方子,且不管去哪里,他都带着《伤寒论》。”
说到这里,伍砚书痛苦地扶上额角:“若真是这样,那这位陈医正就不可能是自尽,只能是他杀。”
“为什么?”
“自然是——”
“行了。”梅娘不耐烦地挥挥手,“公堂上的事,你不必同我说许多,便你说了,我也听不明白。”
“……”伍砚书呆呆地看着自家夫人,“不是你问我,这一天都干了什么吗?”
“随便问问。”说罢,梅娘将布巾丢给奴婢,“净房备有热水,
你自去洗洗,洗完了就早些上榻。”
伍砚书苦笑着摇头,只能乖觉地拐进净房。
他将把一双脚伸进温水,却又想起陈家奴婢的供词。
陈医正一直随身带着那本《伤寒论》,可他的尸身上却不见这本册子,而事后,陈家又被翻了个底朝天。
难道说,想要杀陈医正的人不止一个,且凶手的目的,都在那本《伤寒论》?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窗外,大雨越发瓢泼,打得瓦檐“咚咚”作响,他忽而抬眸,心道,也不知道宫中的宴席散没散场?
若是散了,朝臣们怕都要和他一般,被大雨淋成落汤鸡。
正此时,正房的院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院门被打开,有人慌乱地冲进来,须臾,回廊下响起家奴的禀告声:
“郎君,大殿下来了。”
“谁?!”伍砚书急急跨出水盆,顾不上擦干脚,就噔噔噔地奔出净房,“你说谁——”
他的话没说完,大殿下径自冲上回廊,拽起赤着双脚的伍砚书:“伍廷尉,赶紧随本殿去宫中查案!”
“……”
正房里,梅娘匆匆将一双干净的鞋靴塞到婢子手里。
“赶紧给郎君送去。”
不到四更天,伍砚书又出家门。
“大殿下,这是怎么了?”
“今日夜宴,父皇突然昏厥,经大医疗诊治发现,父皇身中剧毒,而毒药就下在父皇每日服用的仙丹中。”
“仙丹?!”
那将死的陈医正,不就是帮着国师炼丹的人
吗?
陈家奴婢说,《伤寒论》里记载着陈医正经手的诸多药方,那仙丹的配方是不是也在其中?
若是——
伍砚书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卿云牧神色一凛:“伍砚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回大殿下,不久之前,太医疗死了一个陈医正,这个陈医正,正是奉陛下之命,帮着国师炼丹的人。”
“好一个国师,父皇奉他为上宾,他竟敢毒杀父皇,待本殿去了上清宫,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伍砚书敛眉,不敢多言。
跟着大殿下跑过大明宫时,伍砚书看见宫前灯火潺潺,上百朝臣跪在雨中,他的心不断往下沉。
陛下会不会突然驾崩?
如果陛下驾崩,那又会是谁登上帝位,成为溱国新帝?
伍砚书的双目,不由地定在走在他前面,后背挺得十分直的大殿下。
陛下未册封太子,不曾写下遗诏,若他突然驾崩,大溱国的皇子们,势必要为了那一张唯一的帝座争得你死我活。
仙丹里的毒,当真是国师下得吗?
会不会有人借着国师的手,暗害陛下,为得就是谋成一刻乱象,而后借着乱象,一步登天?
此刻,伍砚书的猜疑,和清妧几乎同调。
“二殿下,陈医正莫非是你杀的?”
卿流景笑而不答,他懒懒伸出手,拿起一个粽子,慢慢拆开,然后,他将剥皮的粽子推到清妧面前。
“虽端午已过,但食粽子乃是习俗,阿妧当真不吃一口?”
此刻,
她哪里还顾得上吃粽子?!
“二殿下,你是不是杀了陈医正?”
“我不过顺手捡到一本医册,见上面有些方子颇有些意思,故而拿来给阿妧瞧瞧。”
顺手?
有人把陈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翻到《伤寒论》,却叫卿流景顺手捡到,可能吗?
卿流景咬下一口粽子,笑眯眯地问:“阿妧不翻开看看吗?”
清妧低眉,翻开《伤寒论》。
托卿流景的福,她近来读过不少名医手札,像是陈医正这等名声不够显的医正写出来的手札,委实寻常地很。
直到,她翻到最末一页。
这是一张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丹方,莲子肉一斤,酒浸三日晒干,藕节一斤八两……雪上一枝嵩少许,青雀丝少少许。
先前,上清宫炼制的丹药,皆会在送到陛下手里前,拿给太医疗核验。
刚才,葛潘说得分明,仙丹一直无碍,直到近日仙丹里的雪上一枝嵩的含量骤然变大,才导致皇帝中毒。
可这张方子上最有问题的药,根本不是雪上一枝嵩,而是青雀丝!
她记得……呃……
清妧回身,急忙翻找前一阵看了又看的毒经,待找到后,她循着记忆,迅速翻到写有青雀丝的那一页。
青雀丝,少量无毒,但若混入雪上一枝嵩,便会成为虞美人,其药效如阿芙蓉,可镇痛,然,虞美人之效用远胜阿芙蓉。
若用,当慎之又慎。
清妧挑眉,坐榻另一侧,卿流景闲适地侧着脑袋,目光落
在窗扉外的暴雨,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大明宫。
“皇帝不止中了雪上一枝嵩,还中了虞美人。”
“恩。”
“你下的?”
卿流景回眸,笑着摇摇头:“阿妧,虽然我恨极皇帝,但这天下,恨极他的人,远不止我一个。”
“不是你?”
“自然不是。”
他啊,最多就是帮了那个人一把。
(https://www.tbxsvv.cc/html/152/152159/36792830.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