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杜衡眉目一凛,随即对卿云礼道:“三殿下,请您坐回原位,下官要宣判了。”
只要不判父皇,随韩杜衡怎么判。
卿云礼欲退,脚未抬,却见卿天九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略略犹豫,对缩在一旁的王忠呵斥:
“还不过来扶一把?!”
王忠领着两个宫人,费力地把皇帝扶回椅子。
堂上,韩杜衡拿起惊堂木,用力一敲:
“哐——”
巨响之后,他声色沉沉道:“十二年前,工部员外郎陆弘文因督建忆流阁不力,害袭美人并一百四十宫人惨死,被先皇赐死。
此案经过本宫和伍廷尉的重审,最终确定陆员外郎是被人诬陷,真正的凶手系工部侍郎方靖云,工部尚书墨周兮,以及贵妃方惠。
现本官宣判如下:
墨周兮、方靖云为谋权,不仅致一百四十余无辜惨死,更牵累陆家满门,二人之罪滔天,三日后,于东市斩首示众。
方家一门,男丁连坐,女眷没入贱籍。
墨家一门,因家主墨七协助破案有功,可从轻发落,自即日起,墨家男丁三代不得参与科考,入仕为官,尚在为官的墨家人一律革职。
贵妃方惠,既非本案主谋,又受父蒙蔽,因其在十二年,于忆流阁的坍塌中救下逍遥王,今日又在堂上大义灭亲,本官判其鞭笞三十,待本案审结,再行刑。
至于忆流阁坍塌案的背后主谋是不是睿王,因证据不足,无法判定。”
言罢,韩杜衡重拍惊堂木:
“哐——”
“三殿下,下官如此宣判,殿下可有疑义?”
“韩尚书公正无私,朕没有疑义。”
韩杜衡略勾嘴角,昂首,看向辇轿的方向:“陆流萤,本官如此宣判,你可还算满意?”
流萤就着卢嬷嬷的手,含着汹涌的热泪,朝公堂三叩首:“婢子代家父,陆家所有人,叩谢韩大人。”
阿爹,您看见了吗?
陆家终于清清白白了。
韩杜衡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左侧:“国公爷,郡主,陆家既是冤枉的,下官替陆流萤讨个人情,请安家还她自由。”
安行洲不言,侧首问:“阿妧,你决定。”
“本该如此。”
韩杜衡笑而颔首,又问清妧身侧的卿流景:“逍遥王,此案如此了结,您有疑义吗?”
“疑义谈不上,只想问韩尚书,睿王是不是忆流阁坍塌案的主谋,刑部打算延后再问,还是就此不问了?”
“案件既然存疑,刑部当然会继续追查,但,下官必须提醒王爷,旧案难问,即便刑部刨根问底,也未必有结果。”
“所以,刑部会追查到底了?”
“当然。”
“甚好。”
卿流景勾唇,只见他指尖轻转,合拢七折扇,然后,他拿着扇子对着几案连敲三下:“咚咚咚。”
三声后,凌空飞下两个黑衣人,他们双双半跪。
“习凛(习罡),拜见韩尚书。”
韩杜衡低眉,未等他反应过来,却听崔玉坤不敢置信地喊道:“你们二人莫非是逆***昴的儿子?!”
“不错。”
毫无一丝犹疑的回答,让堂上堂下的人齐齐震惊,因先帝曾下敕诛尽习家九族,人间怎可能还有习家子嗣?!
崔玉坤登时转身,目光直指卿流景:“逍遥王,原左将军习昴行刺先帝,是他亲口应下的罪,故而九族被诛。
习家若有人活着,那便是钦命要犯,有人敢窝藏要犯,亦是死罪。”
卿流景勾唇,卷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崔尚书要问罪本王?”
“下官难道不能问?!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卿流景唇角一沉,肃杀气顿起:“第一,习昴没有行刺父皇,第二,习罡能活,是陛下救下,与本王无干。
崔尚书若要秉公处置,尽管斩了陛下。”
这话一出,天地又静如诡谲。
百姓在寒风骤雪中,冻得直打哆嗦。
这时,南午门下,一行禁卫军拎出数千炭火炉子,他们把炉子在上万百姓中渐次铺开,那星火微茫的火被风一卷,瞬间转为极旺。
百姓呼出一口气,纷纷喟叹:
“真暖和。”
叹罢,他们又带着些许好奇问:“不知道是哪位贵人这般体恤百姓?”
禁卫军脚步一停,朗声答:“自然是逍遥王。”
百姓齐点头,不吝称赞:“难怪逍遥王能得神佛眷顾,原来是因为他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高台下的奇景百官看见了,但他们看见归看见,心神却定在高台上,那和逍遥王剑拔弩张的崔玉坤。
习昴之子活着,朝臣固然震惊,可问罪逍遥王这等事,当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何劳兵部尚书这般着急?
除非,习昴之死,和崔家有关。
此念一生,群臣不由地想起,溱国初立,兵权尽在左右两大将军手里,不久,先帝下敕,命左将军习昴负责守卫京畿,右将军安行洲统辖边军。
习昴被诛后,京畿三万禁卫军,七万都城军由兵部尚书崔玉坤接管。
想到这里,不少朝臣暗下对视,他们各自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一种猜测,难道习家的败落是被崔家所害?
群臣猜忌的目光没有逃过崔玉坤的眼,他略略敛眉,心道自己被突然出现的习家之子惊到失态了。
复归平静的崔玉坤拱手:“韩尚书,十三年前,刑部行刑时发现习家养子习罡越狱而逃后,曾广发追捕令。
如今,习罡主动投案,韩尚书是不是该立刻命人将其拿下,就地诛杀?!”
韩杜衡默。
习罡是钦命要犯,依律,他的确该马上下令将眼前人诛杀,然,他暗暗瞥了卿流景一眼,若他问也不问就杀了习凛和习罡,怕是该轮到他被喊“滚下去”了。
“崔尚书不必着急,待本官问过,再杀不迟。”
“韩尚书!”崔玉坤扬言,“习昴谋逆是铁证如山,根本无需刑部再问,还请韩尚书秉公处置!”
“陆家督建不力亦是铁证如山,可就在前一刻,本官刚刚问出陆家无罪,说不得,习家也一样呢?”
“韩尚书明鉴!”习罡怒喊,“尚书大人,卑职没有越狱,是有人带着卑职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天牢。”
“什么?”韩杜衡骤惊,“你说有人带你离开了天牢?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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