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抬眸,眉宇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极致傲然:“本宫再说一遍,是卿云礼先勾搭地本宫,本宫不过是顺势而为。”
静默中,将将有些灰溜溜的崔大郎怒言:“且不说是不是娘娘勾搭了三殿下,当年,三殿下年仅三岁!
三岁童子,读过的书最多三五本,不像娘娘,饱读诗书,知道礼义廉耻,娘娘所谓的顺势而为,已是荒谬绝伦!”
“对——”
朝臣怒而应和。
闻言,崔大郎眉角染上一丝得意。
他不知道逍遥王凭什么拿住了惠贵妃,竟叫她不顾性命不顾家族不顾名誉地在公堂上与三殿下鱼死网破,但,圣人有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惠贵妃此言此举已招致众怒,他或可借势迫得韩杜衡诛杀惠贵妃,只要贵妃一死,三殿下就安了!
崔大郎当机立断,朝韩杜衡拱手:“韩尚书,惠贵妃寡廉鲜耻,违背女德,请韩尚书立刻将其诛杀!”
话音未落,一众朝臣齐齐拱手,怒吼:“对,杀了贵妃!”
公堂左右的杀声,如同一颗投入静水的巨石,瞬间激起滔天大浪,上万百姓手心紧握,拳向上天:
“杀了惠贵妃——”
杀声之响,足以击穿天际。
惠贵妃静默地看着欲杀她而后快的朝臣,百姓,缓缓卷着唇角,露出了一抹满是讥讽的轻笑。
世人要杀她,真是因为她犯下滔天大错吗?
是,却又不尽是!
世人觉得不可饶恕地不止是她犯了大罪,更是因为她不该以女子之身,犯下这般大罪!
“呵呵……”
眼看杀声越演越烈,韩杜衡急忙抡起惊堂木,对着几案重重一砸:“哐——”
“所有人,肃静!”
然,百姓的杀声不肯歇,见此,安行洲不得不示意铁蹄军扬刀,寒光乍现,百姓才堪堪噤住声。
可这噤声只得片刻,有一不畏死的人,毅然决然地扬声怒言:“惠贵妃败德辱行,天地不容,当立刻被诛杀!”
将将压制下去的怒言,又一次扬起:“对——”
这一次,饶是铁蹄军的刀光再凛冽,怒吼声都不肯止歇。
许久,喧嚣才略退,韩杜衡见机抡起惊堂木,用力一砸:“哐——”
“十数年前,三殿下将将痛失生母,心中难受,惠贵妃欺殿下懵懂,诱其一步步沉沦,其罪之重,人神共愤。
现在,本官宣判——”
“且慢。”
一声轻喊,惊断韩杜衡,他以为打断他宣判的是逍遥王,但等他循声望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安乐郡主。
“郡主有疑义?”
“是,本郡主有疑义。”
说罢,清妧起身,一旁,安行洲略略沉下眉角:“阿妧,你要做甚?”
“案情未明,不该宣判。”
闻言,安行洲的眉色越沉,他伸手勾住清妧衣袖,低声厉言:“芳君都不曾说话,你着什么急?!”
“干芳君何事?”
“什么?”
清妧笑笑,拂开安行洲的手,缓步走到公堂正中央:“圣人立法,是为公正公平,世人皆可因为诸多缘由而不敢直面真相,唯独刑官不可以。
惠贵妃和三殿下私通,当然罪该万死,可韩尚书不该因为她该死,便将一切过错尽安在她一人身上!
若是如此,枉死的人何必魂魄不安,徒留世间的人又为何要耗尽一切为冤死的亲眷寻回一份公道?!”
“……”韩杜衡静默片刻,而后难以置信地问,“郡主是要为贵惠妃辩驳?”
“不,本郡主在向韩尚书讨要真相。”
“什么真相?”
“韩尚书也好,满朝文武也罢,又或者是皇城前的万民,你们都说三殿下年幼,错尽在贵妃一人,可本郡主想问一句,三殿下始终年幼吗?
难道三殿下不曾长大吗?不曾一年比一年读过更多的书,知道更多的礼义廉耻吗?
若三殿下知道,却又为何不停下,反而继续这份不伦之情,且还不断诛杀一切知情者?蒙骗世人?”
“……”
狂躁退去,天地再归极静。
清妧立于惠贵妃身侧,字字珠玑道:
“惠贵妃或是小人,却是个坦坦荡荡的女人,不像三殿下,虽为郎君,却是个令人不屑的伪君子!”
话音将落,堂上,韩杜衡脸色赤红一片,堂下,文武百官们的脸红得将要滴出血,因为他们明白,清妧之骂,听着是骂三殿下,可事实上,却是在骂此间所有的郎君们。
“骂得好!”
卿流景笑言,抬手鼓掌,那节奏欢快的“啪啪”声,和打在人脸上发出的“啪啪”声,一般无二。
安行洲气得怒瞪卿流景:“王爷,事到如今你还起哄,阿妧若不是为了你,何至于树敌至此?!”
卿流景瞬间正色:“岳父,请莫要小看阿妧。阿妧心里是有小婿,但绝不会为了小婿罔顾她的道义。”
“……”
安行洲暗叹,他家阿妧是何性子,他哪里不知道?
他只是担心过了今日,贵家和百姓又要骂她了。
“岳父无需担心,有小婿在,没人敢伤阿妧。”
“哼!”
安行洲弹指,将几案上的空茶盏弹飞,杯盏正正好,砸在离公堂几案前的一寸之地。
“哐当——”
杯盏碎裂,裂声惊心。
“有本帅在,用得着你吗?”
说罢,安行洲起身:“韩尚书,虽本帅不是刑官,但也知道任何公案,一旦上了堂,便该审个明白。
惠贵妃和三殿下苟且,是因贵妃对先皇旧情难忘,故而移情于三殿下,可三殿下呢?又是因为什么,和母乱伦至今?”
韩杜衡敛眉,扣住惊堂木的指尖略紧。
他并非要袒护三殿下,而是他怕任由惠贵妃说下去,会牵连更多无辜。
安行洲察韩杜衡之犹豫,眼底闪过一丝凶光:“韩尚书如果不能秉公处置,那就早些退位让贤吧。”
“……”
韩杜衡那扣在惊堂木上的食指,因安行洲话里的狠辣猛地一沉,指尖的那截乳色指甲骤然绷断。
“国公爷,您不会不知道,此间事不可再问下去,因为一旦问下去,将不知牵连出多少无辜!”
安行洲垂眸。
芳君之意图,他一清二楚,身为长辈,他心痛他的遭遇,理解他想要百倍千倍报复仇敌的恨意,但——
正如韩杜衡所言,不该牵连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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