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面前的几碟小菜动过筷子之外,那一盘满满的红烧肉容湛他压根儿瞧都没瞧一眼。
可为什么纪皇后却说他最喜欢的是红烧肉?
摆明就不是啊!
就在凤天澜一脸狐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对面有一阵冰冷的眼刀骤然迸射。
她下意识的抬眸,恰好就对上了容湛阴鸷冷沉的目光。
那目光里面充满了冷意,还有淡淡的警告和威胁。
凤天澜何其聪明,光是一眼就飞快的将容湛的意思给领会了:
那是在威胁自己!
如果自己说错了话,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凤天澜脑海中浮起了纪皇后之前给自己的劝告:
容湛代表的是不容置疑的皇权,在南照跟皇权作对,无异于跟阎王议生死。
想到这里,凤天澜朝着容湛的方向微微一笑,然后在嘴唇上比出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亲爱的未央王殿下,我怕死,我绝对不会乱说话!
容湛似乎没有料到,凤天澜这一次竟然这么好说话,如此乖巧的便伏低做小。
“未央,好吃吗?”
纪皇后忍不住继续追问,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遗憾,“只可惜,我现在没办法亲手给你做菜了。当初这道菜可是我最拿手的……”
容湛的眸光闪了闪,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难辨。
他周身原本就有些清冷的气压开始逐渐下降。
凤天澜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开始有些头疼:
容湛虽然从表面上看,应该是挺在乎纪皇后的,可是他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如何跟她相处。
虽然自己也是幼年丧母,但是跟爷爷和爸爸的感情都很好。
如何跟长辈相处,如何讨好长辈,凤天澜还是很拿手的。
为了避免容湛的谎言被纪皇后拆穿,继而拖累到自己,凤天澜连忙开口打圆场,“娘娘,我不是在替您瞧病吗?相信以后一定有机会让王爷吃上你亲手做的红烧肉。”
纪皇后的脸上表情有些莫名,不过转瞬而逝。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似的,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柔和了起来,“你说的对。”
要知道,容湛平时并不是没有陪纪皇后吃过饭。
虽然两个人吃饭的次数很少,但是容湛愿意抽出空来,就已经足够让纪皇后开心不已了。
不过他们每一次吃饭的时候,气氛都显得有些别扭,甚至还有几分尴尬。
今日有了凤天澜在中间当调和剂,纪皇后竟意外的发现这顿饭,她竟吃出一些滋味来了。
她心下琢磨着:
以后抽空找个机会亲自去询问一下容湛:如果他真的属意凤天澜,自己也就不必去在乎那些门第名声之见,拼死也得让未央如了意才好。
如今,就只等玉儿将那元帕取来,她这颗心便算是定下了。
凤天澜那边好不容易找到纪皇后这个靠山,自然是殷勤不已。
她自己一边吃菜,大快朵颐,一边不忘替纪皇后夹菜,两个人相处得极为融洽。
这倒显得一旁的容湛,仿佛好像才是一个局外人似的。
整顿饭下来,凤天澜能够感觉得到容湛那一双凤眸饱含深意的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想要探究出什么一样。
虽然心中有所疑惑,凤天澜却懒得去推测:这个容湛满肚子的坏水,而且心狠手辣,跟个疯子似的。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宁愿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一顿饭就在这看似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吃完了。
凤天澜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不得不赞一句,未央王府的厨子实在是厉害的紧。
每一道菜,都是恰到好处的鲜嫩,色香味俱全。
一顿饭吃完,凤天澜擦了擦自己的嘴:
“娘娘,王爷,既然这顿饭已经吃完了,那澜儿是不是可以先告辞了?”
凤这话的时候有些许的紧张。
那双清澈明媚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容湛。
虽然刚才玉姑姑说,只要吃完这顿饭就可以离开,但是凤天澜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容湛这个家伙阴晴不定,出尔反尔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纪皇后优雅的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当然……”
凤天澜眼睛一亮,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容湛那冷淡到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当然不行。”
这毫不给面子的出言打断,让纪皇后脸上的表情一僵,颇有几分难看。
倒是一旁的凤天澜,再也隐忍不住了。
她“噌”了一下站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面似乎有怒火在蔓延。
她就这样瞪着容湛,“王爷,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容湛懒洋洋的掀了一下眼皮子,慢条斯理的加夹了一个水晶虾饺,放在自己的碗里,“君子一言,自然是驷马难追。可是本王什么时候承诺过你?”
“……”
凤天澜脸色一僵:
没错,这个消息是玉姑姑刚才带了口讯给自己。
容湛从头到尾,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过,又怎么可能应承过自己什么呢?
一想到刚才,他毫不客气打断纪皇后说话的样子,凤天澜就知道:
想要讨好纪皇后当靠山,来和容湛对抗,这简直就是最愚不可及的想法。
可是跟容湛硬碰硬,也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举动。
昨晚她差点就被一掌打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容湛这家伙,绝对不会因为你是女人而手下留情。
凤天澜心念直转而下,原本写在脸上的满腔怒火,逐渐平息了下去,不过眨眼的瞬间,便叫一抹宁静浅薄的笑容给取而代之了:
“王爷,我知道您是担心纪皇后的眼疾。我可以向您保证,每隔两日便来未央王府府替纪皇后诊脉一次,绝对不会耽误娘娘的病情。”
容湛的态度依旧敷衍,语气也懒洋洋的,“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容湛这话问的凤天澜脸上的表情一僵:
是啊,他凭什么相信自己?
她凤天澜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可如今,她父母双亲失踪,她没有了依靠,她甚至连一个保证都没办法拿出来。
凤天澜的眸色,突然之间变得有些黯淡。
她抬眸看向容湛,一字一句说的很缓慢,但是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我用我的人格保证。”
没错,她现在能够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她的尊严和人格了。
在她看来,这是她身上最宝贵的品质。
不过很可惜,她对面那个妖孽似乎不这么认为。
“嗤!”
一声冷嗤从容湛的薄唇间溢出。
他终于将手里的筷子放下了,抬眸看向凤天澜的视线里面充斥着轻蔑和鄙夷,“瑾国公府的三小姐凤天澜跟我谈人格?你确定你有这种东西?又或者说你确定你的人格真的当得起我的信任?”
“未央……”
一旁的纪皇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皱起了眉头:
一夜夫妻百日恩,未央昨天晚上才刚刚宠幸过别人,怎么今日就能用这么刻薄的语气,去跟人家一个女孩子说话?
可纪皇后的质疑,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影响到容湛。
看着容湛那轻蔑而鄙夷的态度,凤天澜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更为剧烈。
她紧紧的攥住自己的双拳,指甲陷入手心带来的痛意,才让她能够稍稍保持一些理智,不对着容湛那个混蛋怒骂出声:
“王爷,在您心中不值得一提的东西,或许在别人心中是最重要的底线。我凤天澜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却仍然愿意为了护住国公府那一百零八条性命而处处受制于您,被您轻视,被您伤害,甚至被您羞辱着就是我的人格。如果您认为这样珍贵的品质,在你眼中也不值一提的话,那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您直接把我重新关进地牢好了。”
凤天澜这话说的铿锵有力,那单薄的身子站得笔直。
那样子就像是雪地中傲然而立的寒梅,绝对不会向暴风骤雨屈服。
容湛就这样安静的盯着凤天澜。
在一阵诡异的静谧之后,他突然淡淡的开口,“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敢?”
凤天澜摇头,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诚恳,“王爷金口玉言,只要敢说,自然敢做。而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王爷与其强行将我留在这里,我也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倒不如放我自由,说不准,我还会感激王爷的恩情,更加替王爷尽心效力。”
“牙尖嘴利!”
容湛说完这话之后,径直站了起来。
他广袖一挥,直接将身后的椅子,震开小半米的距离。
紧接着,他一个转身,冷漠的朝着侧厅的门口走了过去。
带着他那一身的力气和威压,阔步离开。
剩下凤天澜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容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凤天澜依旧没有从刚才那出离的愤怒之中抽身出来。
她有她的气节。
她可以容忍容湛欺负自己,羞辱自己,甚至于伤害自己,她也无法接受,他瞧不起自己的人品和人格。
即便知道,容湛代表着不可忤逆的皇权,凤天澜还是会不甘心,还是会咽不下这口气。
似乎是能够感觉到凤天澜的愤怒,纪皇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皇后,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甚至还被自己的儿子当着外人的面驳了面子,纪皇后此时此刻,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澜儿……”
她正准备宽慰一下凤天澜,岂料凤天澜却率先一步开口了:
“娘娘,这事不怪你。既然王爷不信任我,那我便继续呆在王府地牢好了,若是您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便派人到地牢来,唤我便是。”
说这话,凤天澜径直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地牢的方向她隐约还记得。
既然容湛就是想要软禁自己,那自己就偏不给他做好人的机会。
今日她在未央王府里面受过的伤害和屈辱,他日自己一定要成百上千倍的还回去。
大伤初愈,凤天澜身体还有些虚弱。
她凭着记忆,摸索着朝地牢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宁愿在地牢里面陪着那位前辈度过最后几日的性命,也不愿意在未央王府的客房里面,高床软枕,面对容湛那副嘴脸。
凤天澜好不容易走到地牢的门口,一眼将守在门口的那两个侍卫认了出来。
不正是前两日,将自己从地牢里面送出来的那两人吗?
那两个人在看到凤天澜一个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凤三小姐,你怎么……”
凤天澜径直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声音冷硬,“你们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啊?”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且不说凤天澜从地牢离开之后,竟然活到了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如今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自己一个人找到地牢里来,要求他们把她关进去?
不是说这位瑾国公府的三小姐,突然之间就开了窍了吗?
可如今瞧着,这似乎也没有多聪明啊!
要知道,从地牢里面离开之后,还能这样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凤天澜还真是第一个。
两个人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纠结的开口,“不好意思凤三小姐,在没有得到王爷的命令之前,我们没办法让你进去。”
“哎,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我冲撞了你们家王爷,难道不应该把我关进地牢吗?”
“……凤三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谁为难你们了?我宁愿住在地牢里面,也不想再看到容湛那张丑恶的嘴脸。”
“……”
丑恶的嘴脸?
那两个侍卫在听到这个形容词之后,顿时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放空自我,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看着这两个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凤天澜简直就要呕到吐血了。
一定是容湛那个家伙事先打过招呼了。
就在凤天澜跟面前的两个侍卫纠缠不清的时候,突然一道锐利的公鸭嗓子自身后响起: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
凤天澜扭头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手持拂尘,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的花公公。
花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就跑到了凤天南的面前:“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得我一顿好找!”
饶是凤天澜的脾气再好,碰上容湛这么个变态,还是会忍不住暴走。
如今,看到花公公,凤天澜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好颜色。
她气拱拱的开口,“王爷看我不顺眼,要把我关在王府里面,不让我离开。地牢自然就是我该呆的地方,我不到这里来,还能上哪儿去?”
“看看又说赌气话了不是?”
花公公知道凤天澜就算性格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如今,在未央王府里仅仅待了三日,便有一日在地牢中度过,还有一日昏迷不醒。
这其中大伤小伤更是不计其数。
这就算是换做一个大男人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是眼前这个黄毛丫头?
那满腹怒火的样子,花公公倒也能够理解几分。
想到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花公公的语气也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洒家这次不就是来给你送好消息来了吗?”
凤天澜现在在气头上,差不多就属于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的那种。
如今听到花公公说给自己带了好消息,她柳眉一竖,“花公公,您别跟我说什么好消息了,今个儿我就是要进这地牢,谁也拦不住!”
“凤三小姐,您确定?”花公公的脸色有些怪异。
凤天澜一听这话,登时就来了脾气。
她双手叉腰,脸上露出少女才特有的骄纵,“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今个儿就算是八台大轿,也甭想把我从这里抬走。”
“这样啊……”花公公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他犹豫纠结了半天,最后讪讪的开口,“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勉强了。”
说着,他便一甩拂尘,转身亦步亦趋的准备离开。
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着:“哎,真不知该如何跟王爷交差。”
凤天澜一听这话,心中满满的都是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自己斗不过容湛那个妖孽,至少也得气死他。
可这边凤天澜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那头花公公嘀嘀咕咕说道,“王爷本来还打算让洒家送凤三小姐出去的,谁知道人家压根儿就不想出去……”
凤天澜一听这话,直接就傻眼了。
她一个激灵拎起,拎起裙摆,飞快的朝着花公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个急刹,她身形利落的挡在了花公公的面前:“花公公,您刚才说什么?”
花公公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说,我办事不力,这不得回去跟王爷请罪吗?”
“不是这一句,是后面那句!”
“我说,凤三小姐,你压根儿就不想离开未央王府……”
花公公的话还没来得及收完,就被凤天澜急促的打断了,“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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