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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中的日子淡如流水,缓缓流淌。如山中观棋,须臾片刻,世上已千年,早翻云覆雨改朝换代。
第一场雪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宫墙砖瓦如笼无暇云朵,肃穆而萧瑟。
算算日子,离开宇已经四个月了。
心底的牵挂跟藕丝一样缠人,日夜辗转,稍想抽身边裂开血口,隐隐作痛。
不知道他的寒毒又作了几回,我给他做的热水袋有没有用上?
厌倦波云诡谲的朝堂斗争,我似乎真变成了宫娥中普通的一名,过着清水般的生活,每日只想着如何伺候好皇宫最大的主子,淡忘了恩怨。
这天,我端着热气腾腾的夜宵,踩雪向皇帝办公的偏殿走去,心还在扑通跳个不停。
刚才启云软硬兼施磨了我半天,我才勉强答应召唤小紫出来,不过——只准出现在五十步以外,否则我拔腿逃跑。
尽管隔得很远,看见那么大只恐怖的蜘蛛,以及它背部上怪异的紫色眼睛,还是害怕的要死,心都要跳出嗓子了。小紫似乎很安静,乖乖呆在墙角,默默摇晃了几下毛茸茸的粗肢,便回地底了,弄得我心里怪酸的,可实在无法克服心理障碍走近一步。
“迟歌!迟歌!”雪地映着明亮的月色,一个矮胖的身影蹦蹦跳跳迎面跑来。
“小朱子,这么晚了去哪儿?”我微笑寒暄。
“太后召我去,应该是要问皇上近来身体起居怎么样了。迟歌快去吧,这时辰估摸皇上该饿了,又是个不知身体轻重的人。”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嗯,知道了。”
我答应道。
加快脚步,走进偏殿,果然太监宫女全被赶了出来。
许是疑心重,长孙熙文批阅奏章时从不允许有人在旁边候着。
殿内灯火通明,火盆烤得十分旺,一点也不冷,偌大的殿布置得简洁凝练。
那张酷似洛宇的脸令我好一阵晃神。
他在看阅奏折,手持管锥,时而写写停停。
全神贯注,专注凝重,少了些阴寒。
绝美的侧脸晕着淡黄烛光,唇紧抿着,一袭深蓝色宽袍,乌黑长一半整整齐齐用玉冠束起,一半流泻下来披在肩后,英俊倜傥。
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人聚精会神的时候是他最美好的一面。
长孙熙文最美好的一面正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我面前,可以恣意欣赏。
我几乎要错觉眼前是隽远无欲的宇,从容又优雅。
将盛着燕窝羹的托盘放在被奏章堆满的桌子上,我轻声开口,“皇上,吃点东西吧。”
皇帝头都不抬,“嗯,先放那儿。”
“皇上,很晚了,席妃那边还等着。”
皇帝醮了醮墨水,清雅行书一路而下,依然眼皮不动,“告诉敬事房,朕今晚哪也不去了。”
我撇撇嘴,早告诉了,还等你吩咐。
十次有九点九次你都是进了偏殿就不出来了,叫被翻牌子的妃嫔空欢喜。你还真是不怕我下毒害你,居然我端来的夜宵从来不让人试吃。
好几次我用启云教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让长孙熙文中毒。
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单纯为了泄愤。
知道他身边有一个毒门的掌门人鬼血毒王陆爷,当然不敢太乱来。
启云下毒很厉害,都是很简单的方法,但叫人防不胜防。
比如有一次启云在我的耳后涂了一点液体,第二天长孙熙文身上长出了好几处梅花斑。
又比如启云让我手腕上戴一串红绳,当天长孙熙文老跑茅厕。
我心里偷着乐。
不知道他是否觉察我的“阴谋”。只叫御医来看了看。那些御医号了半天脉,道不出个所以然。摇头晃脑说了一堆医理,然后开了无关痛痒的药。
他淡淡的也不追究。
阅过批好的奏折垒起小山,好几本掉在地上。
我绕过桌子走到另一边,弯腰捡起,仔细吹去灰尘,好奇地翻看起来。
看完一本,顺手放到小山上,又看起另一本来。
我暗暗佩服,看得出所有奏折他都一丝不苟批阅过。
唔,长孙熙文当皇帝还是挺有一手的,处理事情很实际。
很有手段,不手软。
君王就需要这样,不是吗。
看到第五本,觉得无聊乏味,便全叠好整理到一边,抬头正撞上深邃如古潭的幽瞳,吓得我赶紧低头。
“我……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叠整齐……”
幽深漆黑的眸一眨不眨,“你看了朕批的奏折,很不屑。”
淡定的陈述,不是疑问。
“没有,我……奴婢只是好奇,绝对没有不屑。”我尽量敛眉低目装出惊慌模样。
“你当朕眼睛瞎了,看不到你的表情?”皇帝语气冷下来,眉峰聚拢,目如冰刃。
“……”
“说!”言词中摄人的威严,令人不自主哆嗦。
我不喜欢别人吼我,忍了忍。
“奴婢看到皇上对云粤刺史所奏的教派日益壮大一事不置批注,觉得不甚妥当而已。”
“原是这个!”皇帝蔑笑一声,复低头看别的奏折,“区区一个信仰神祝组织,也劳专折呈报。”
我们伟大的中国**一开始不也轻视法//轮//功么?到最后衍变成大祸才着急起来,开展全国禁教严打,亡羊补牢,损失惨重啊。
我耐着性子婉言相劝,“陛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百姓盲目信仰神教,受精神钳制犹不自知,极易受挑唆暴乱,祸及一方水土。将来说不定蔓延深广,试想皇朝大部分子民都信仰一个组织,后果会有多可怕?奏折上报近日愈多民众加入神教,颇成隐患之势,不得不防啊。”
皇帝停笔,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直直射穿我心底,如兜头一盆冷水凉浸浸袭遍全身,头皮麻,手脚僵硬。
我想起另一个人,几乎相同的容貌,点点灿通清悠的眸光似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冷着脸,略掀棱唇,“你见识倒不浅。”
我一脸无辜站着。试着转移话题,“皇上,夜宵快冷了,趁热吃吧。”
“哼……”皇帝忽然一推面前摞高的奏章站起来。
他身材高大,玉树临风,暗蓝色宽袍在烛火下散高贵清冷的气息。
漆黑的眸子看着我。
我赶紧后退三步,贴在殿柱上。他紧紧逼上来。
他轻而易举抓住我的手,仔细看了看,居然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邪邪一笑,轻轻说了一句,“好小,好香……”
我慌乱地甩掉他的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却无处可逃。
他静静看我一会儿,没有再做什么。
“摆架席妃昭阳宫。”说着他大步跨出去,毫无预兆。
我愣在当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华贵而清冷,威武而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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