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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尘伤痛血
裴液下意识按剑站了起来,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郭侑失去平衡摔进那间屋子,木板当啷落地后一切重归冷寂破旧,只剩细尘依然在空中飘荡。

裴液走过去,屋里并没有另一个住户,年月积淀的尘土铺在所有东西上面,书纸变得薄脆,木头干裂开来,床柜虫蛀,墙角鼠穴……一间屋子放得久了,也会像冷馍一样长出霉点。

但也许是门窗锁得太好也太早,比起半成废墟的堂屋来,这间屋子的陈设简直堪称干净整齐,裴液甚至似乎嗅到一种安宁的气味,是多少年的时光在这里静静沉淀,如今才第一次被惊扰。

这么多年来,这位蒙昧的老人从未踏入过这一门之隔的地方。

郭侑从地上爬起,茫然地看着这间屋子,喉中喃喃着:“子梁……子梁去哪儿了,我来了……我们快去查玉霰园……”

没有人应答他,老人僵在原地了。

“第三个阶段,就是在心神境引起的一系列变动了。沉没的记忆在诏令下会翻腾上来,但混乱的心神却并非一片竹叶可以理顺。”

裴液未答,安静地走进了这间屋子。

“为什么要去查玉霰园?”他看着郭侑。

“他们……修得不对,不能修这条水渠的……”郭侑愣愣道,“子梁不在……子梁不在……我自己去——奚官令李水!责你立刻调出营造图纸来!”

老人的嗓子沙哑尖细,佝偻身子,瞪着虚无的空处。

他那脏污的头面上又落了一层新尘,言罢之后没有回音,于是他脸上显出茫然的无助,一颗蓬头不停四顾着,表情说不清是慌乱还是急切。

裴液这时大概明白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那行早已老旧干涩的字迹,骨架清秀,一定来自于一个饱读诗书之人。

抬起头,他金眸看着老人:“郭长史要查内宫园林?可这也不是小官说了算的,万一有人问起……请郭长史留个签信吧。”

郭侑猛地僵住了,拧过头盯住了他,有些颤抖地抬起了手来。

他垂下一双老眸,一张文书递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那是一行急切中飞快书写的潦草字迹,灰尘和霉迹已将它盖了起来。

“复核:神武军长史郭侑。”

……

他丢下笔,猛地抬起头来,视野边缘,李水忧忡的脸上晃着刺眼的烛光。他一把将他推开,攥着两张图纸夺门冲了出去。

春雨后的土地很湿软,满脚的泥滑令他感觉身体有些止不住的踉跄,周遭很黑,好像总有什么条缕挡在眼前……但他都没有在意这些,一力往玉霰园跑去。

这时他心里很乱,前些日子的所经所见一直让他莫名地安不下心。

那个人……那个鳞片长破了血肉的人……总令他在夜里辗转反侧。

他也许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帮助他们的。

【】请他过去,自无可推辞之理,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半血半水的池塘里看见那样一个形体……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这也太……太伤天害理了些。

三卷《洛川寻渡》没有记载过这种做法,几个百年来,郭家也从没有尝试过这种事情。即便真的用这种方式找到了洛神,水神岂不怒于人之丑恶亵渎吗?
但他也不能干看着那人死去。

他有些忧心地看向【】。那张沉默冷刻的脸总令人充满信心,但那时他只是安静望着北方的天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乌剑……”不知谁在耳边询问,他无意识地呢喃了一遍那个人的名字。

低头看向图纸,脏乱的苍发垂在纸上,他不禁喃喃:“为什么要有两个这样的回环呢……山势本来不陡,把水引下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环绕两次呢……这样缓是为了……”

他抬起头,明月宫明亮的灯火好像就在那座遥远美丽的山顶。

娘娘喜欢水,他知道的。

上次相见时,那位小公主还孕育在娘娘的身体里。

“你还在想着要找到洛神吗?”娘娘支颐朝他笑着,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道,“好吧,等神京再安稳些,我给你拉一支队伍,每日就到洛川边敲锣打鼓地巡游呼喊……不出来就烦死她。”

他从没见过洛神,但那时莫名觉得,即便洛神笑起来,也未必有娘娘这么美。

他不好意思地摸头笑笑,想说只是个孤身寄愿,真正的事情别人已在进行了。

但纵然挺多年过去,他还是自觉是个外人,不必在娘娘面前说【】的事。

可是他们现在忽然就没了动作。

虽然各处好像依然在推进,但他其实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思不在那些事情上面了,好像忽然有了什么目标,才弄了个这样的‘鱼人’出来……而他无从知晓。

这是萦绕的第二种不安。

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子梁传口信给他,他依然不会想到玉霰园有什么问题的。

【事关娘娘安危】,六个字,一瞬间攫住了他的整副身心。

“你为什么要寻找洛神?”耳旁的人问道。

“为什么……因为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追蹑洛神的裙裾啊……她是仙境的主人,是水界的灵君,白水在她手中流淌,她能给每个人带来想要的梦……”从少年时,他就在憧憬这位传说中的女神了,但这时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哀伤,低哑吟咏,“恨人神之道殊兮……”

脚底的湿滑令他猛地跌倒,摔在了地上。他记得自己早已迈入玄门的,那一天娘娘亲手将佩剑赠给了他。但如今不知为何总是步伐不稳,身体也前所未有的虚弱,头脑似乎总蒙着一层昏噩……他用力深吸口气,冰冷的湿润浸透了他的肺腑。

不行的,要撑住,他一定要快些到玉霰园去。

他再一次看了眼手中的图纸。

“把水势放得这样缓……不是为了流下去,而是为了游上来。”他续上了先前的思维。

“可是就算游上来,又为了些什么呢?”

他按着腰间的剑……那些人,那些总是沉默的人,在闻得【洛神】之名后以可怖的决心和永不停歇的脚步寻找着她,如今为什么忽然把一切停下了?

除非……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吗?
他下意识扶住了身边的树,触手一片湿润的冰凉,他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鹤榜宗师身上滑腻的鳞片,那天在他的眼睛下一片片融入灵躯中。

他继续向前踉跄奔去,然后他忽然瞅见了一点亮光……不是月,不是火,那是剑的光芒。

低喝的搏杀声撞入他的耳朵,鲜烈的血飘飞在夜空里,他一瞬间心肺收紧,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子梁!!”

这位旧友赤脚单衣,身上惨烈的创口在汩汩冒血,鲜血流满了半边脸,他赤红着眼,愤怒地咬牙挥剑。而他的敌人是几道狰狞的黑影,但郭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

“谁敢拦我!!”血流进喉中,子梁眦目尖声嘶吼着。

这位旧友原来已更早到了这里,可事发难道就在今天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郭侑奋力拔剑,咬牙怒吼着冲了上去,几道剑刃交击而过。一道冰凉的铁器刺入他左肩的同时,他一剑切入了面前黑影的侧腹……触肤是一种片片的软韧。

郭侑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盯住了面前的身形。

“你们——为什么?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脱口而出,忽然感到一阵阵晕眩,某种连起来的线骤然贯穿在脑海里。

“没有时间了!”子梁怒吼道,“你拦住他们,我去明月宫!”

但他什么也没有听到,这些进入宫中的人也太过强大……他也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为何宫中寂静得如此空旷,还是实在事发太过突然。

子梁不是连衣靴都没来得及穿吗?

春夜的雨不知何时已落了下来,把一切都淹没成了灰暗和寂静,触手的剑柄也落上了冰凉的雨滴。

他低下头看向这柄湿重的剑,一霎令他想起娘娘端美的脸,捧剑朝他走来,平声向下递道:“郭中侯,此剑赠你,望你守卫禁中,不令宵小作祟。”

亦或那仙子的容颜好像又伸指俏皮地朝他一笑:“……洛神不出来,咱们就烦死她。”

这一刻此生难遇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寒毛根根竖起。

……

“不对,不对。”他喃喃着,脚底湿滑,视野晕眩,终于再也站立不稳,佝偻着蜷缩了下去,将脏头乱发死死埋进了墙角,咬牙颤抖呜咽着,“他们……是要杀了娘娘!!”

“是的,魏轻裾已经死了。”裴液金眸安静地看着他,轻声道。

郭侑一僵,定住了,老破寂旧的小屋正是安静的冬夜。

这大概就是老人关于玉霰园那夜的记忆了,然后裴液向黑猫望去一眼,黑猫正以同样的目光看着郭侑。

他们同时察觉到了,其人的记忆有被删去的细节。

那些缺失从老人的颤声与哭嚎中表现出来,也从问答中表现出来,不仅是一些关键的姓名,或者也包括一些关键的细节。

但裴液的目光还有另一层含义——如果已需要删改他的记忆,何不干脆把他杀掉埋葬?
魏轻裾死后,朝堂上遭受的清洗已数不胜数,难道多一个六品长史吗?

这样的知情人,这样没人在意的疯子,活在掖庭里……杀死他,总比杀死曲常要简单。

裴液再投目望去,郭侑依然蜷缩在墙角,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了,低着头不停喃喃着什么言语,裴液怔了一下,过去蹲下,却听得一段神经质的重复语辞:“鱼嗣诚……放开我……鱼嗣诚……放开我……鱼嗣诚……放开我……”

裴液与黑猫对视一眼,记忆翻涌的刺激对这位心神损伤之人消耗太大,他没再询问什么了,站起身,在这间小屋中四处寻觅着。

打开书橱,除了些霉迹虫蛀之外,大多书本保存得都还很完好,他拾了几本查验了一下日期,俱都是二三十年、乃至四五十年前的刻印,也正可佐证这间小屋空置的长久年月。

裴液有些漫无目的地翻着,其实他这时候有些意识到,调查明月宫之刺,或者并非只是还原一场凶案了。

死去的是那位影响至今的皇后,那个年代神京有太多的人和事,这件事想来有着厚重的前尘……他如此想着,竟然真的见到了些令他一怔的东西。

一些枯黄太久,好像已被人遗忘的纸张。

字迹实在有些丑陋,但记录却很认真,只是那些名词实在令裴液完全陌生了。

“查问相思殿主子的喜恶。

已结:好娈童、好酗酒、好服散,其余皆恶。

观察当班大监近日入宫中诸殿次数

相思殿,三;延嘉殿,六;光天殿,五或六……

留意平日行经诸门守卫面孔
……

留意御膳房肉素之比

……”

连续十多张都是这样一笔一画的记录,所录涉及宫中方方面面,许多都是裴液从未想过的角度。不止可见书写环境的恶劣,而且用得绝非好墨,细笔之下依然断断续续。

裴液皱着眉,暂时搁下这些,转头却又从夹页中翻出了一份绝没有想到的信件。

他展开看了两眼就意识到……这竟然是魏轻裾的亲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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