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贺世昌自知无法隐瞒,只得对贺炜灿道出了真相:贺炜灿确实有个姓曾的堂婶,只不过她二十五年前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在农村有这样的说法:一旦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死去,死后便会化为产难鬼。
产难鬼必须找一个亲戚作为她的替身才能投胎转世,而且也要让她在分娩时死去。因此,贺玲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
好家伙,这产难鬼简直乌龟吃王八,六亲不认啊。李泰缘心中暗想。
陈芝香一边抹着浆糊,同时不忘给贺玲拨去电话,严肃的告诫她关好门窗,等贺炜灿二人的消息。
听到父母的这番话,贺炜灿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脑子里则是一片混沌。
回忆起三堂婶的一颦一笑,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对劲。他分明看到了三堂婶脚下的影子,甚至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还是温热的,她又怎么可能是鬼魂?
李泰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心想莫说是贺炜灿了,就连自己也没有感受到那女人身上的鬼气。莫非这产难鬼与寻常鬼物不同?
“爸,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看到的三堂婶明明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啊……”贺炜灿咽了口唾沫,不死心的追问道。
贺世昌告诉二人:在乡间传闻里,产难鬼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甚至可以白天在太阳下行走,搭船坐车、问路吃饭。
据说,产难鬼的手里提一个竹篮子,上面盖一块红布,里面放着的,是一团红色的毛线。
这团红线名为“血饵”,产妇分娩时,只要将红丝系到产妇的胎盘上,不让婴儿降生,再拉动红线,让产妇疼痛难忍;几经折腾,产妇便会因疼痛死去,一尸两命。
回想起三堂婶手里挎着的篮子,贺炜灿顿时脸色煞白。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口中不断念叨都怪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多想,就把姐姐家的住址告诉了对方。
“二丫头,你别过意不去。你那是被鬼迷了心窍,她回来找咱家算账,都是命中注定。说起来,这是咱们家欠她的。”
贺世昌抹了把眼角,哽咽着道出了二十五年前的那桩往事。
贺炜灿出生的那天是七月半,恰逢圣泉村举行二十五年一轮回的特殊祭典—镇魂祭。
近百年来,附近的村子都恪守着先辈定下的规矩:但凡碰上圣泉村的镇魂祭,过了下午五点,所有村民都要紧锁门窗足不出户,直到翌日天亮方可解禁。
陈芝香的预产期本是半个多月后,不知为何,在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她莫名感到腹痛难忍,竟有早产的迹象。
当时乡下条件有限,平日里去趟镇子都得拉牛车。如今碰上圣泉村祭典这么个特殊时间,别说进城,就连村里赤脚医生开的小诊所也早关门了。
贺世昌见妻子疼的死去活来,若是放任不管,怕是根本撑不到第二天。因为念过书的缘故,何世昌向来对村子的规矩以及那些鬼神迷信极为厌恶。
心急如焚的他在岳母娘的千叮万嘱下,决定去隔壁昌黎村找刘产婆上门接生。
那时候,在农村没有路灯。贺世昌从家里翻了个旧铁皮手电筒,匆匆忙忙披着外套就出了门。
这天夜里,月亮格外亮,还透着些许不正常的红色。但贺世昌心系妻子安危,并没有将这些异象放在心里。
一路上,他打着手电走的飞快。但那电筒似乎快没电了,走着走着就忽明忽闪、光线黯淡了下去。为了省电,何世昌干脆关了电筒,将它别在裤腰带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健步如飞出了村。
入夜,山中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却出奇地静谧。
那会子还没怎么修路,从玉河村往山下的路上尽是狭窄弯曲的小道。加上又是夜里,一般人稍不注意便会迷了方向。但好在贺世昌虽然才来玉河村没几年,但他天生方向感不错,对这片路况还算熟悉。
他一路提防着附近的野兽,紧赶慢赶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心里盘算离昌黎村还有大概四五公里路。
走着走着,月色忽地沉了下来。山风在林中呼曳,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
深夜的寒风里夹杂着古老的乐器旋律和女人们的歌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尤为空灵。循着那声音望向对面山头,贺世昌发现是西边幽渺山上传来的。
此刻在山顶方向亮着大片火光,他心里想,大约是圣泉村在那边举行祭典。
关于这个神秘的村子,自己偶尔也听这边的老人提过。圣泉村由白家统一管制,沿袭母系社会氏族制,以女性为尊。
记得两三个月前附近的仙祠村还与那边举行了联姻,新郎是半夜坐轿子被接上的山,自那以后便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新娘更是连面都没露过一次。听说,一旦入赘到圣泉村,就再也不能和原来的亲人有来往了。
这样奇怪的风俗在当时可谓离经叛道,哪怕放在如今也很难被人接受。但不知村长与那户人家说了什么,又或许是白家给的陪嫁足够阔绰,男方家竟是什么意见都没有。
贺世昌正想着,忽然发现西边山顶方向来了一片乌云,把月亮给挡住了。下一秒,山林内阴风骤起,天昏地暗。
大团的紫色雷暴云渐渐累积,云中闪电出没,天上黑云翻滚,四周的草木疯狂摇摆着,狂风如同千军万马呼啸着席卷而来,吹的贺世昌步履维艰,几乎站不稳脚。
要知道山谷边就是陡峭的悬崖,若是继续前行,稍有不慎,自己很可能坠崖。想到这里,贺世昌顶着狂风,艰难地钻进林子找了棵树,用裤腰带将自己固定在了树上。
贺世昌抱着树,被夹杂着飞沙走石的狂风吹的几乎睁不开眼。
他眯着眼,发现幽渺山上空的乌云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伴随着一声闷响,天上的紫云愈发深沉,山谷仿佛地震一般颤动了起来。西边的乌云聚拢在一起,堪比汹涌的海浪。
贺世昌喘着粗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天空的最深处,在那如黑暗深渊般的乌云深处,有一团巨大浓稠的怪异物体在缓缓移动。
它的动作很慢、很慢,像一条在水下游弋的黑鱼。那东西的表面微微抖动着,像是要裂开一样,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恐怖气息。
而随着那东西的移动,乌云汇聚的旋涡下方,四周山林上空骤然浮现出无数漆黑的人影。
人影发出凄厉尖锐的嚎叫,逐渐形成如同雄浑山脉般巨大的黑色雾瘴,飘向了幽渺山的山顶。
那是什么?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贺世昌的认知。一时间,他只觉得大脑空白,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伴随着一道紫色闪电亮起,贺世昌分明看见那乌云后面的东西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那裂缝后是一枚巨大的血红色竖瞳,散发着妖异邪恶的光芒,好像其中蕴藏着无数恐怖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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