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老广趁休息的二十分钟,到营区门口的小卖部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给家里打电话。
这个兵不当了,要回家。
电话那头,理所应当的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各种潮汕问候语层出不穷,骂得老广怀疑地看了看听筒。
那还是自己的爸吗?
赵泽守在他的身后,就怕他一时想不开要寻短见。小卖部的维族小姑娘憋着笑,看这两个活宝一前一后,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如临大敌。
她从柜台里拿出了两瓶可乐,递到了赵泽的手里,朝老广呶了呶嘴。
赵泽感激地点了点头,打开其中一瓶,送到了老广的手里。老广下意识地接了过去,往自己哭干了的嘴里灌了一口。
电话里传来了潮汕普通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阿公的阿爷当年抗日没有回家,你阿爷我当年自卫反击战是战斗英雄,你个坡垓要是敢坏我邱家的名声,别怪你爷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挂了,滚回去!”
老广听得眼泪哗哗地掉,手里的可乐往嘴里使劲地倒。电话挂了半天,还没回味过来自己喝的是什么,睁眼一瞧,“咩啊!泽哥!”
“行了,乖,别哭了!”赵泽拿了一张纸给他擦,指了指身后,“小姑娘看着呢,你也不怕丢人。”
老广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热闹看得起劲,一时间绷不住,抱着赵泽哭得就更厉害了。
老郭晚上给他们预备了侦察连的保留项目,三个八百。所谓八百个俯卧撑,八百个仰卧起坐,八百个负重深蹲。除此之外,还有十二组端腹训练,脚下点蜡烛的那种。
这在新兵连都没受过的苦,老郭说到做到,要让他们重新地、完整地经历一遍,不如此,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有多颓废。
侦察连一天四趟弹药库绕圈跑,一圈十二点五公里。每天端枪定姿一小时,枪口还得挂砖头。每天戈壁滩古河床上五百米的战术训练,在满是鹅卵石的沙地里,爬得没有一身好衣服。沙丘接力冲刺,输了的组再去五十米往返跑二十次……
跟他们比起来,菜地班的三个货,体能上还差得太远。
自从赵泽选择点燃自己要回战斗班的那簇火苗开始,这种经历只会迟到,而不会缺席。
侦察连从来都不只是要会开枪,会读坐标。中国军人不想打仗,想要和平,但老郭现在对菜地班的一切过分行为,都在为他们能打仗而努力。
老郭用了一个礼拜,彻底让平时看上去咋咋呼呼的赵泽闭上了嘴,也让老广的眼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菜地班每天上午、中午抽出时间整理菜地,每天下午、晚上玩了命地开始整训体能、瞄靶。
从最初的强烈反抗,到后来的麻木不仁,从一开始的哭哭啼啼,连老广也开始变得慢慢坚强。
这里没人能拯救他们,只有靠他们自己的手和脚,一天一天地捱过这地狱一般的时光。
赵泽一度开始怀念马德明。
那二百五连长虽然嘴碎,但绝不会像现在的老郭这样,把他们一遍一遍扔进滚烫的炼狱当中。
班上的氛围也从轻松慢慢地变成了沉寂,理论课上,再也没有了打瞌睡、四处张望的闲情逸致。这种只需要坐下来,拿纸笔在本子上记重点的操课,赵泽们从来没有觉得居然是那么地幸福。
三个货都很珍惜,于是心无旁骛、专心致志。
直到第八天。
老郭破天荒地没有在凌晨六点吹响如同梦魇的紧急集合哨。
赵泽睁开眼睛看了看表,有些不太敢相信。他扭头,看见身边睡得流出了哈喇子的老广。
到点了。
营地死一般的安静。赵泽爬坐起来,微弱的光明中,表哥也探起了一个脑袋。
“吹哨了么?”
两人对视着,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没听见。”
他们往班长的铺上看了过去,那上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床被子。
“我衣服呢?”赵泽找了半天,却发现穿了一个礼拜的迷彩服不见了。表哥也摸索了一阵,发现自己的作训服也不翼而飞。
老广转了个身,不知道是习惯,还是被两人的动作惊扰,忽然就睁开了眼睛。赵泽还没反应过来,这货已经跳着下了床,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脸色狐疑。
“我衣服呢?紧急集合,你们还在床上耍球呢吗?”
赵泽一把拉住了他,“没有紧急集合!”
老广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你快别扯淡了!出去晚了,二十趟沙丘冲刺,老子没空陪你玩!”
说着,便随便套了条作训短裤,穿着T恤就打开了门。门外老郭端着一盆刚洗过的迷彩服,伸着手想推门,被老广险些一脑袋怼了个正着。
“班长……”老广立在那,看了看老郭,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盆。
老郭移开视线看向了屋里,“都醒了?”
床上两个货立刻站了起来。
老郭压了压手掌,“第一阶段强化训练告一段落,往后是常规训练巩固阶段。今天不出操,你们晚点起床没关系,等十点钟,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老广憋着一口气险些没喷出来,一听还能睡个懒觉,当即面露久违的喜色,转头朝赵泽眨眼睛。赵泽想也没想,倒头蒙着被子就睡。
不管是不是诈,能多睡一会是一会,反正左右都是死,死前好歹也能回口血。
这一个礼拜实在是太累了,整得人都神经质了起来。谁不抓住这个机会,怕是脑子有问题。
老广甩掉了鞋子,往床上扑。只有表哥起了床,帮着老郭晒衣服。
老广现在仍旧不太搭理表哥,见了那敦实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面对赵泽。
两人大眼瞪小眼,脑子里都有一个声音在喊,“快睡。”可是眼神却清澈地很,仅有的一丝睡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地无影无踪。
“你还在怪表哥?”赵泽忽然开口问道。
老广没有表态,只是眨了眨眼睛,说道:“潮汕人讲的是义气,不像他南宁狗子见风使舵。”
赵泽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他,“那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天你留守,你怎么应付马德明?”
老广愣了愣,闭上了眼睛。
怎么应对?反正打死都不能说。可如果马德明追着问呢?打不死总得要有个应对方法。
老广脑袋里瞬间搅浆糊,头疼地紧。他翻了个身,背对赵泽,“反正我就算当逃兵也不当叛徒。”
两人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赵泽对表哥卖了他们并不感到生气,这孩子老实,他不是个能说谎的人。而且在马德明面前,小聪明没有市场。老广现在一肚子的记恨,想来也是因为这一个礼拜被老郭练得有点毁三观,于是想找个发泄的对象来宣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这很正常,没有发泄口子,人很容易变态。
这一个礼拜高强度的加强训练让人养成了一个睡不成懒觉的习惯。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床上烙煎饼,最后赵泽实在是睡不下去了,只好爬起来。老广听见了动静,不由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心地也坐了起来,嘴里碎碎骂道:“泽哥,我们好像病了……”
“什么病?”
“PTSD!”
“什么玩意儿?”
“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作者题外话】:军旅小说很小众,再加上我这本书的主角前期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第一卷又是个过度铺垫章节,有些情节读出来还很枯燥,数据不是很理想。评论区也没人说话,我也不知道方向该怎么调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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