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话音刚落,营帐内立时又陷入了争吵,今日之事实在是有意思。
对这些粗糙汉子而言,平素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亦或是抢几个长相还算可以的娘们来回使劲的蹂躏上几回,都是一些简单的事情,只需要费些体力即可,哪像今日这般热闹。
你一言,我一语,你争我辩,互不相让的文戏可真是有意思,一场争辩下来费脑费神。
左军大将军尚让麾下将领朱温被右军大将军孟楷麾下将领王冲,指认为朝廷奸细,认为其在汝州失城事变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朱温对此完全否认。
王冲没有将其手中所掌握的朱温勾结朝廷官军的证据合盘拿出,而是先是与朱温在黄巢及诸位将军跟前对质争辩。
王冲见落了下风,就恰逢时机的抛出一个小纸条,指认乃是朱温所写,是其参与谋夺汝州城的直接证据。
此番被朱温反驳后,王冲最后又是拿出一封效忠信,用来坐实朱温投敌。
这在黄巢起义军大营中尚属首次。
既给大家生动的上了一课,又不失为一场难得的热闹。
或在以往,不论朱温是否有投敌之嫌,或是王冲有失城之责,这二人怕是都会落下个直接砍头的结局,哪会像今日这般麻烦。
黄巢威望日盛,兵锋所指,势不可挡,麾下军队六十余万众,麾下能征善战的将领更是数不胜数,即使错杀、枉杀,也无不可。
但今日黄巢却出其不意的坐在那里静听朱温、王冲互相辩解,实在是耐人寻味。
但细细想来,看到坐在黄巢下首的左、右大将军尚让、孟楷亦是稳坐泰山,众人心中才忽然有些了然,这件事怕不仅仅是朱温、王冲之争,深远的怕是牵涉到了左、右两位大将军。
王冲所言朱温写给官军的效忠信在黄巢、尚让、孟楷等人的手中不断传递,可浏览完毕后大家都是紧紧盯着朱温。
效忠信中洋洋洒洒一大片,除了表达对黄巢的各种抱怨外还有自身的悔过,言及愿意配合朝廷官军拿下汝州城,以此来证明对朝廷的效忠,可谓是声情俱茂。
王冲暗暗观察着帐内诸人的表现后,心中暗自得意,这下看朱温如何解释。
“朱温,此信可是你写?”
良久,黄巢终是打破了帐内的平静,脸色如常的问道。
黄巢已非昨日之黄巢,已不是当年因不满王仙芝意欲接受朝廷招安后就直接抡拳暴打的热血青年,此刻没有人能够看懂黄巢内心的真实想法,城府可是深了许多。
“回黄王的话,末将未曾写过此信。”朱温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王冲指认说是你所写,这又该作何解释。”黄巢又问道。
朱温有些头疼,这不是自己所写,该如何解释,面对这凭空出来的效忠信,他无法解释,只能无奈的说道:“末将对黄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这等背叛黄王之事。”
朱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末将与朝廷官军势不两立,愿誓死追随黄王,还请黄王明鉴。”
此刻所有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这封突如其来的效忠信,瞬间将朱温逼到了生死之边。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对当事人朱温而言,他压根就没有这个想法,更是没有写过这封所谓的效忠信,自是不能够承认。
“黄王,末将之兄便是在广州城下被官军所杀,末将又怎能不识好歹为官军所用呢,此事怕是有奸人陷害。”朱温想了想说道。
能说的都要说出来,再不说怕是连机会都没有了。
黄巢侧身看了一眼尚让,征询的意思很清晰。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尚让微微动了动身子朝着黄巢说道:“禀黄王,朱温之兄朱存确实是战死在广州城下。”
这算是尚让在帅帐中第一次为朱温发声,而且是被动的,是应黄巢之问才开口说话。
今日之事,亦是不断冲击着尚让,虽然他内心是愿意相信朱温的,但是看着王冲不断地拿出朱温勾结官军的证据,使得尚让也无法做出真实的判断,毕竟人心都是善变的。
“哼,这又如何。”见尚让开口说话,孟楷便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朱温就没有投靠官军的想法,何况这些证据不都证实朱温有通敌之嫌嘛。”
孟楷有些坐不住了,直接开口问道,对他而言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朱温眯眼看向孟楷,心中不解:孟楷身为大将军,怎么会老与自己作对,难道之前曾得罪过孟楷?
“既然如此,朱温我问你,那日你作为先锋都进攻汝州城,在汝州城破之时你在何方?”孟楷继续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那日城破之时,末将不甚失足昏迷,待再次醒来时末将才知黄王已经率领大军北上追击逃军。”朱温细细回忆道。
“好,吾听闻你作战勇猛,但是平素甚少受伤,为何这次就突然受伤昏迷呢?是否是不忍汝州城破而有意为之。”孟楷冷冷的看着朱温问道。
“这,这,”
朱温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朱温没有想到孟楷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前作战没有受伤,偏偏这次作战却受了伤还昏迷不醒,这竟然也是通敌的证据,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朱温有苦说不出,他不能跟众人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朱温其实已经死在汝州城下,而他是后世穿越而来的,此言若出,怕是立时就会天翻地覆,被视作怪物给乱刀砍死吧。
朱温心里很苦,这一切都怨自己一时心忍,救下了一个十足的白眼狼,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置身死地,多么可笑的事情。
“说。”孟楷催促道。
“大将军受伤之事纯属意外,许是这一年来颇为疲惫,使得末将一时不察才造成这种后果。”朱温辩解道,“若是因为此,就坐实末将投敌之实,恕难以接受。”
“哼,朱温,黄王在此,你可要想清楚后果,若是老实承认,吾还愿意为你求情,若是再这样执迷不悟,怕是只有一个后果了。”孟楷突然间又换了一副语气说道。
“末将未曾投敌。”朱温言辞铿锵的说道。
“好,好。”孟楷拍着手站起来说道,“朱温,如今你在汝州城诡异失踪,还有这些证据,你都无法做出合理解释,怕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孟楷说完之后便朝着黄巢说道:“黄王,如今朱温投敌一事已无悬念,证据确凿,还请黄王做主,杀了这叛贼,以正军法。”
证据确凿?这也叫证据确凿?
朱温心里一震,这就要图穷匕见,挥刀问斩了吗?他还有生路可寻吗?
若是真要被黄巢挥刀问斩,他起身夺刀,挟持人质能否从大营逃出?
看了看营帐中环伺而立的持刀亲卫,朱温心里又是一凉,此计怕是行不通,那些亲卫早已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怕是没有机会下手。
一时间朱温心思不定,要不要据实而说,将藏在汝州城中的金银珠宝悉数拿出,即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能取悦黄巢换取活命的机会?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又或是他最后的生路。
憋屈,前所未有的憋屈,朱温没有想到眼下会是这种情形。
“黄王。”
“黄王。”
就在朱温孤注一掷准备拿金银珠宝换取活命机会的时候,却是有一声音同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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