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秦家一行人艰难地走着。
其中一个差役驾着一匹马车,走在最前面,马车上放着他们的铺盖、粮食,还有锅碗瓢盆等物资。
紧接着是秦昭戴着镣铐,妻子聂云娘一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一只手牵着二女儿秦蓁。
秦珩一样是戴着镣铐,身上也背着他们在大牢里收拾出来的行李,两边的衣摆被儿子秦涵和女儿秦葭紧紧抓着。
老三家的秦渝则跟着秦晟。
秦母(身份转变改称)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女,吕颂梨搀扶着秦夫人,偶尔会和她轮流抱孩子。
他们都是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
几名差役分散在他们周围监管着。
吕颂梨发现这时候的路是真不好走,道路凹凸不平整,加上地上有积雪,大人走起来都很艰难,更别提孩子了。
这还是在长安城周边的官道,等他们越走越远,路只会更难走。
而且他们走在野外,这北风刮得人受不了。幸亏他们都穿的厚实防风,不然半天下来,估计都得生病。
一想到他们接下来三四个月都需要这样子赶路,吕颂梨就头皮发麻,幸亏做了一些准备,不然这日子可真是难过了。
另一件幸事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寒已经过去了,下一个节气便是立春,接下来天气会渐渐暖和起来。
出了长安城,大概走了七八里地这样,徐正见秦家的女眷和孩子们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了一处背风的坡地,暂时休整一下。
停下后,徐正给他们拿了一些干粮。水没有,他们正准备烧点雪水喝。
吕颂梨把抱着的孩子给回聂云娘,让她带到一旁喂奶,秦母自然要去帮忙的。
秦晟左右看了看,就往旁边走去。
“你干嘛去?”
“我渴了,想吃点雪。”他说完,迟疑地问她,“你要吗?”如果要的话,他就挖一块干净的。
吕颂梨无语地看着他,干不干净且不说,这么冰,吃下去不得闹肚子?不过她也知道如今别无选择。
秦晟问完之后,想起他娘说过,女子不能吃冰寒之物,于是他皱起了眉头。
喝水确实是个问题,吕颂梨看了一眼徐正那边。
秦蓁还是个五岁大的小姑娘,听到秦晟这个小叔叔的话,软糯糯地问,“爹娘,我也渴了,我能吃雪吗?”
他这话一出,其他的孩子都忍不住舔了舔唇,显然也是渴了。
孩子们都很懂事,没有要求喝热水什么的。
“都先别吃,等我一会。”吕颂梨说完,朝差役们走去。
吕颂梨找到徐正等押司和差役,“各位差爷,能不能将我夫君和两位大伯手上的镣铐给取掉啊?我们保证不跑,其实长安已无我等容身之所,这一路又是冰天雪地的,我们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他们三个大男人还戴着脚铐呢,不会跑的,他们跑了,难道我们这些女眷小孩子不要了吗?”
“若是把他们的手铐解了,他们也能帮多拿一点行李,咱们也能走快点,差爷你们说对不对?如果你们不放心,那就白天赶路时解下锁具,晚上休息时,再给他们戴上。”
说话间,吕颂梨将手中的银子递给了徐正。
这银子是刚才她爹出城时给她的,她也不确定有没有被人看到。她这会全拿出来了,一两没留。财露了白,还留在身上就是祸害。
再说了,她先前安排的后手,相信很快就派上用场了。杨威镖局的人肯定在前方等着接应他们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看看能不能将他们仨手上的镣铐锁具给解了。如果不行也能摸摸底,借此事看看差役里有没有什么人,是对他们抱着极大的恶意的,日后也好防范一二。
她敢提这个要求,是有所依据的。
流放制度有一定的成文标准,首先以长安城为起始点,按照距离的长短分为三个等次等级,这三个等级分别是两千里面,两千五百里和三千里。
秦家流放平州,也就是后世的辽宁辽阳市。长安距离平州大概一千七百公里,流放的距离超过了三千里,也就是说他们秦家是按最高等级流放的。
差役押送犯人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将犯人押送到地方,完成任务才可以,不然会有处罚。几乎历朝历代对这个都有明文规定,押送犯人每天要走五十里。
步行三千里,身体不好的人肯定会扛不住倒下。犯人身上戴着枷锁脚链,万分辛苦,一般人走不到地方就死了。
吕颂梨相信,他们这些押司对犯人的存活率是有要求的。
所以她猜测,到了后面,犯人受不了的时候,押司差役会适当地放宽限制,比如让犯人取下部分锁具什么的。
因为犯人在那样的环境下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因为地势复杂,步行也会受阻。当然那种作奸犯科穷凶极恶的除外,或者武力值很高,也不会被考虑拿下锁具。
徐正手一翻,又正好让其他人看见银子。
“你先回去,这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可以可以,麻烦各位差爷了。如果不能取下枷锁,我们也能理解你们的难处。只是那样的话,各位差爷,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热水?”
徐正还没说话,他底下的一名年轻差役就说道,“头,给他们一点热水吧?”他这边积极地给予方便,一切只因对方太懂事了,说的话让人听了舒服。
徐正点了点头,“可以,这事你来办。”
于是年轻的差役取了一个他们自用的瓷盆,给吕颂梨倒了一半的热水。
吕颂梨估摸着有三斤这样,她道了谢,才端着水回去了。
徐正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三弟媳这小妹是真会来事,搭桥递梯子,很多事就水到渠成了,没让他为难过,他们两人的亲戚关系也一直都隐藏得好好的。
吕颂梨不傻,现在明显法官是他们那边的,她暴露双方的关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吕颂梨走后,徐正将银子一分,“她刚才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我同意将他们仨的手铐给解了,白天放开了也好让他们走快点,晚上再锁上,你们以为呢?”
“头,我们没意见。”几个差役拿了银子,笑嘻嘻地道。
赵龙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眼睛还往秦家人身上扫来扫去,特别是吕颂梨,是他重点探查的对象。
察觉到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秦晟眸光一深,他将吕颂梨拉到他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壁了对方的视线。
赵龙提了一个反对的意见,“我不同意!”
徐正面色一沉,“为什么?别忘了咱们这一趟可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们必须在两个半月内将人押送到平州。超时了你负责?”
“秦家三兄弟都是行武出身,如果你给他们解了手铐,他们逃跑了呢?”
毕竟如果犯人丢了,他们回到衙门将面临着异常残酷的刑罚。
徐正却道,“赵龙,你真的是想多了。他们是三个大男人没错,可是,别忘了他们还戴着脚铐的。另外,我们六人,难道还看不住三个病弱年老的女眷和五个几岁的孩子?只要挟持了其中几人,他们就不敢动。”
两波人其实距离不远,加上他们的音量都不算低,因此秦家那边的人也听得真真的。
秦家三兄弟都微微低下头,不以为然地想道,真要较量,你们六个还真未必能赢。
但是这会,他们多少也看出了点东西,徐正这位押司,有点问题,对方有点偏向他们啊。
吕颂梨和秦珩各自准备的后手,都未告知对方。一是,没有时间,从他们成亲,到秦钺战死的消息传来,到先帝驾崩,再到秦家被抄家流放下狱,一件件事情,接踵而至的。二是这种后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赵龙咬死了这点。
“赵龙,你不要胡搅蛮缠。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押送流放的犯人了,到了最后会怎么样,给不给犯人解开枷锁,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一点而已。大过年的,还得出这么一趟远门,大家都不容易。相信大家都想平平安安地将人送到,再平平安安地回来。这时候,给他们一点便利,咱们也能省点事。”
“是啊,赵副押司,徐押司说得也对,咱们只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其实时间挺紧的。像现在,都过去大半天了,才走了七八里地,太慢了。”
“赵龙,你不用再多说了。就这么说,如果犯人丢了,我负责,可以了吧?你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拒绝让他们白天解开手铐。如果这一趟,我们不能按时将他们送到平州,这事你能负责吗?”徐正逼他。
赵龙还是不说话。
“如果你说你能负责,那就不解。如果你不能负责,就听我的。你现在不吭声,我就默认你不能负责。”徐正说完,就让人去给秦家三兄弟解了手上的镣铐。
能走这趟的,出发前就被打点过。
他一个大押司和一个副押司,再带四个差役,这四个差役他都已经打好招呼了的,但这个叫赵龙的副押司,是油盐不进的。他本来想想办法将人换掉的,但发现换不了。现在只能找机会找理由压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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