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血书”是鸡血不是人血之后,两个船夫心里的惧意散去,吆喝着把血渍擦掉,避免被其他船客看到、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第二个要会面谈话的人,临时调整成留字示警的言灵婆婆。
没想到又要折返去地上一层,云曦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腿,快步跟上陆青帆。
陆青帆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俊挺的背影染上一抹柔软的光。
青果偷偷地戳了戳云曦的胳膊,无声地道:大人照顾你的步子呢,小姐。
云曦反手轻轻掐了青果一记,示意她可别孟浪,免得惹陆大人笑话。
主仆的小动作陆青帆哪能不知?他薄唇微勾,笑意一闪而过。
到了一层甲板上,陆青帆本能朝身后的云曦伸出手,想让她借力上来。
云曦却一把勾住了旁边的护栏轻巧地跃上去,这才偏头瞥见陆青帆收回的大掌。
她想道谢、又见陆青帆已经混若无事地往前走了,再提好像有点突兀,便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快步跟上。
陆青帆敲响一处房门,开门的却并非言灵婆婆师徒,而是香肩半露、浓妆艳抹的船女支。
“呦,大人也有需要吗?”女子如同无骨的妖精,上前两步就想去勾陆青帆的脖颈。
谁知脖颈没勾上,却触到一柄凉飕飕的剑柄。
“抱歉,敲错门了。”陆青帆后退两步、脸色微沉,磁性的嗓音透着两分“生人勿近”的警告。
“大人不是来找奴家的?”女子媚眼如丝、仍不打算放过英俊逼人的陆青帆,却被一声噗笑打断了。
她头一扭就看到一旁没作声的云曦主仆,笑出声来的正是青果。
“嘁,”女子撇撇嘴,立刻收起媚态、将衣衫拉回肩头。
她终于确认陆青帆说得是实话:真的敲错了门。
毕竟谁都不会带着女子来狎妓不是?
云曦弯了弯眉眼,也被这女子的真性情逗笑了:“敢问姑娘芳名?”
“春花。”知道陆青帆不是客人,春花竟是连应付旁人都懒的。
陆青帆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云曦一眼。亏得她主仆方才解围,否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把人揣进海里。
“请问春花姑娘,言灵婆婆住哪个房?”云曦继续问道。
“那对儿神经病?”春花轻嗤一声,指了指对门,说完连招呼都不打,“砰”地关上了门。
云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姐姐好凶。”青果被关门声在震得缩了缩脖子。
“怪我鲁莽,记错了门。”陆青帆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人重新敲响对门,半晌都没人应声。
“没人吗?”云曦问道。
“有人,”陆青帆笃定地说道。他听到门内有细微的声响,必定有人在。
“开门,否则本官就破门强入了!”陆青帆警告声凌厉、惹得好几个房间的船客都好奇地探头出来围观,其中便有相隔两间的小道士虚心。
不过没看片刻,就有一只大手提溜住虚心的脖梗子把人揪了回去。
云曦劝道:“姑娘,我们不是来为难你们的。只是已经知道了婆婆的身份、想了解一些情况,还请你开开门。”
二人软硬兼施,屋内却仍无动静,陆青帆准备强行踹门而入。
突地,门内响起很轻的“咔”声。
敞开的不大缝隙里,露出小姑娘的一只眼睛。
门开了。
“你们真不是来抓我们的?”小姑娘警惕地打量着陆青帆一行。
云曦哭笑不得,“姑娘,你们做坏事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
“没做坏事,官府抓你们作甚?”
犹豫片刻,小姑娘到底还是把门打开,请众人进去。
刚进屋,小姑娘立刻把门关上,生怕其他船客看到屋内的景象一般,主打一个“小心谨慎”。
普通船客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副餐桌凳子,茅房的味道还隐隐从屏风侧面传来。
不大的小榻上,言灵婆婆背对着众人,头不停地磕墙,嘴里还念念有词:“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你们坐吧。”言灵姑娘挠了挠头,讪然奉上茶水。
陆青帆摇头示意不喝了,云曦却没客气坐到了桌边。
她长得好看、又颇有亲和之态,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小姑娘放下了戒备。
小姑娘名唤方诺,是言灵婆婆最小的弟子。
方诺初初修习“言灵占卜”时,言灵婆婆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精准预言、一语成谶,在她们的村落都是远近闻名的。
可最近,言灵婆婆就变成现在“时灵时不灵”的神叨状态。
“我听说大明最好的大夫都在京城,便想去京城为婆婆看病。”
说到这里,方诺眼眶一红,“村里所有人拼拼凑凑才买得了两张船票。谁知、谁知就遇上了凶案!”
她一把攥住云曦的手臂:“我们不会到不了京城吧?”
“有我家小姐在,你们不到京城也行。”青果阴阳怪气地道。
“青果,”云曦出言制止。
她知道,小丫鬟还在为方诺昨天拒诊的事情替自己打抱不平。
“为啥?”方诺疑惑地反问。
“我家小姐师承神医谷,不比你们满京城寻名医要稳妥嘛?万一再碰到什么庸医治坏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青果越说越小声,偷偷瞟了一眼始终沉默的陆大人。
“你倒是不谦虚。”
云曦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随即冲仍旧一脸狐疑的方诺道:“我精通医术,可以先为婆婆看看,若你觉得我看得不妥,再去京城寻名医不迟。”
“是距离东海很近的神医谷吗?”方诺小声问道。
见云曦点头默认,方诺一改之前的疑虑,激动地问道:“神医谷之名,我们言灵村也是有所耳闻的!云姑娘,求你看看我师父!”
若真能得云曦救治,何必舍近求远去京城波折这一遭?
云曦走到言灵婆婆身边,伸出手挡住老人家的额头,她就磕不到墙、而是次次撞在了她的手背上。
云曦冲青果道:“拿个软垫来。”
人的脑袋不是铁球,任由老人家这么个磕墙法,额头早晚得肿。
青果应了一声,几下就将一个软垫子用钉子固定在墙上。
趁着青果忙活的间隙,解放了手的云曦已经开始为言灵婆婆诊脉。
身为徒儿的方诺都没有云曦想得周到,一张麦色的小脸儿臊得通红。
屋内除了言灵婆婆的呓语,再无人开口。
云曦低声哄着老人家转过头来,又观察了言灵婆婆的舌头、面中,随即在老人家的后脑处摸了摸。
她收回手,冲焦急等待的众人吐出两个字:“能治。”
方诺惊喜地站起来,“太好了云姑娘!我师父她到底是什么病,好治吗?”
“言灵婆婆不是病,而是中了盅。”云曦严肃地道:“准确地说,是毒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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