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案的线索是陆青帆一路行来早就收拢的,再加上期间有不少牵系是冉大人无意之间说出来的。
云曦不止一次察觉到陆青帆见微知著、细心谨慎,但在看到这么详尽的调查之后,仍不由心生佩服。
知晓自己暗中出了大力,冉杓得意地直捋胡子,笑着说道:“下官的价值可都体现在大人的知遇之恩上了!”
陆青帆无奈摇头:“没有诸位,这些消息也搜集不到。”
正因各个案子中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系,一些看似不重要的线索反而勾连成了重要的案件脉络。
云曦还要走一趟大理寺去寻黄老,便没有继续参与大家的商讨,拉着青果离开刑部。
目送着云曦主仆离开,任丹青用扇柄戳了戳陆青帆,低声问道:“大人敢让云丫头主仆独自出行?”
“有人护着,师爷还是多操心操心这个吧。”陆青帆点了点桌上的卷宗,示意他把白氏一族的案子先归置归置。
任丹青一听,恍然大人这是暗中早备了人的,坏笑一声,再不揶揄人了,坐下来拿起笔,自言自语道:“是是是,干活,干活!”
云曦主仆难得主动往大理寺去,黄老一看是她二人,激动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小老儿听说某些人最近可忙,怎得有空跑这里来串们子?”黄老开怀地从青果的手里接过些零嘴儿,小丫头还不忘强调,都是黄老素来爱吃的那些。
云曦哭笑不得地瞧着老小孩儿一般的黄老,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云曦今儿乃是有事相求。”
“嗯嗯,”黄老口中塞着吃食,一派“有话好说”的模样,示意二人坐下。
三人就着不大的书房落座,黄老难得将窗子敞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悄然从屋外弥漫而上,令人心旷神怡。
“黄老,我今日来,是为了十年前的一桩旧案。”云曦掏出了从刑部尚书书房内揣走的一张验尸记录。
当纸展平放在桌面,黄老仔细一瞧、脸色便是一变:“你什么意思?这都多久的事情了,小老儿怎么可能记得?”
他立刻站起身来就要轰人:“走走!我就说你怎么好心来瞧我,合着是来翻旧账的!赶紧走!”
“哎,黄老,您别着急。”
云曦主仆蓦然被撵出来,立刻就吃了黄老的闭们羹。
她万万没想到老人家对此事的反应这样大,忍不住扬声道:“黄老,我并非前来翻旧账的,而是真心要调查此事。”
“调查个屁!多少年的事情了,还来问?小老儿不要面子的吗?!”
黄老拒绝得干干脆脆,压根不给云曦再进们的机会。
“黄老您别着急嘛,我们又不是为了翻旧案,还是您老人家是做错了事情心虚,所以才故意把我们撵出来的?”
青果双手叉腰,指着们内道:“黄老,你要是不把单子的事情交代清楚,我就在这里站着,给你们大理寺来来往往的同僚说一说当年你写得那什么破烂验尸记录!”
“小老儿才不理亏呢!”
青果是懂激将的,拿捏住了黄老好面子的七寸,三两句话就让老头儿气呼呼地开了们。
“说就说!你俩、你俩先进来!”
黄老气吼吼的模样惹得云曦忍笑不已,“确定让我们进去吗?”
撵人的是他老人家,这会儿让进去的也是他。
“到底进不进来?”黄老憋屈得可以,抹了一把胡子上的点心屑儿:“过期不候!”
老小孩儿的话委实没什么威慑力,云曦主仆皆憋笑不已,重新进去。
这次黄老不仅关上了们、连透气的窗棂都锁得紧紧的。
“十年前那桩案子牵涉甚广,你们是如何知道的?皇上判罪的时候干脆着呢,为何还要让你们再查,没想过吗?”
黄老肃着脸坐下,一开口便是大帽子。
“都想过、也都知晓。”云曦认真地道:“圣命已下,白氏蒙冤、江南十年不曾入仕的学子蒙尘,我们不得不查。”
“蒙冤?”黄老喃喃着,不住地重复,随即低声道:“我就知晓,我就知晓白学政不是那样的人。”
云曦和青果立刻竖起耳朵,等待黄老言说当年之事。
“十年前,我还没在大理寺任职。哦不,应该说,我被贬谪到了都察院随行。”
黄老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爱,就好酒。嗜酒多了、长夜宿醉,不免误事。一次醉酒耽搁了大事,就被大理寺卿、也就是如今于植大人的外祖撵去了江州都察院当仵作。
江南科举贪腐案爆发后,黄老作为比较有资历的仵作,跟随差役一行前往江南、等待满们斩首之后验尸、记录,回京交差。
“小老儿当时已经决心戒酒、再不喝了。岂料在江南之时,便看到了宣旨后那些莘莘学子们抛却了以往的‘礼义廉耻’,对白学政口诛笔伐,当真是、当真是‘人未走、茶先凉’,落井下石之人不知凡几。”
黄老说到这里,便瞧见云曦的眼眶红了。
身为子女,云曦不曾见过父母最后一面,却也在黄老的讲述中仿佛看到了当年一派狼狈凌乱之势。
她甚至都不敢细想爹爹当时有多伤心绝望。
“你难受甚?都是过去的事了。”
黄老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于天下人而言,白学政是翰林蛀虫、于江南学子而言,他是干古罪人,留下了万干骂名。可小老儿知晓,他并未贪墨、更不曾泄题!”
“黄老认得白学政?”云曦压了压眼角的泪意,隐去了自个儿的身份不提。
“嗯,在京城的时候,白学政为人刚直的风姿,想来未曾与他攀交的人,都心驰神往、佩服不已吧?”黄老难得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
可见当年白学政之风骨才学,颇为人推崇。
云曦抿唇微笑,方才心底的难过悄然褪了褪。
“那验尸记录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云曦反问道。
“小老儿故意的。”黄老没好气地道:“什么劳什子脏银、什么科举舞弊泄题,简直是无稽之谈!”
黄老当时在场,眼睁睁瞧着那院子里的嬷嬷从库房里搬出银钱来、听着那些个空口白牙的都察院官员污蔑,翰林院的酸儒们机辩。
真真来气。
“皇上下令满们抄斩的时候,小老儿真是不忍心看哪。所以不论是验尸记录还是勘验尸首,多少都有些……”黄老说到这里,老脸一红:“幸而白氏一族皆伏诛、并未受什么刑狱折磨。”
也正是因此,黄老更觉得此案蹊跷。
都不将人提到京城来候审、甚至不曾面圣自证清白,就当即处决。
后来的事情,云曦便也能猜到一二了。
黄老看遍天家无情之态、了然大明刑律根本没法给人公正,自然办差更不上心了。
“为这,我回来以后没少挨训。”黄老撇撇嘴,大理寺卿老当益壮、用拐杖敲了他好几下!
事情弄清楚了,云曦还从黄老的口中知悉了父母临终前慷慨坦然赴死之姿,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告别黄老、离开大理寺的路上,青果忍不住低声道:“想不到行刑的时候黄老也在。大理寺卿是故意放水、容黄老这般撰写验尸记录的吧?”
云曦点点头:“我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难受。”
那么多暗中叹父为人刚直的旁观者都信白氏之冤,可江南学子却口诛笔伐、忘恩负义。
罢了,人心叵测。
云曦长舒一口气,轻声道:“没想到,都察院竟也藏着一个推手。”
此行的意外收获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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