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美人那位弟弟犯的事儿实在是有些叫人不齿,说是赶上寺庙里头瞧见一位姑娘,觉得那姑娘美貌便调戏了两声,没想到那姑娘见这登徒子吓了一跳脚下一崴撞翻了供奉的香炉,里头的还燃着的香全落在她脸上身上愣是破了相不说,还瞎了一只眼,原本若是这姑娘小门小户,乔美人一家好歹是官宦人家,多给些银钱压一压也就过去了,没曾想这姑娘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乔美人这位弟弟就这么被告了之后关起来了,乔美人的父亲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只能周旋,这案子就这么僵住了一直也没判下来,可毕竟是调戏在前,人家家里头也施压,因此只是周旋也没用,于是才想到宫里头的女儿了,寻思着好歹女儿帮忙说说好话,毕竟也不是故意害人,总有些转圜。
乔美人觉得,此事若放在贤妃身上,那是绝对有转圜机会的,毕竟有沈知灼的事儿在前,这不,当初沈知灼公干在外偷盗怀王印信这样的大事皇上也没有罚的很重,可人家贤妃受宠啊,她一个连皇上面都见不到的能怎么办?
乔美人没法子,不知道怎么办,却因为想起贤妃反应过来:“贤妃娘娘的胞弟是不是如今正在锦州?”
这话她问的身边的宫女,宫女道:“是。”
宫女倒没想到这茬,不过乔美人这么一问,她也知道乔美人的意思了。
乔美人的父亲正是在锦州为官,贤妃之胞弟这样的身份,但凡他若是开一个口,那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只要贤妃娘娘去信一封,此事自然就办下来了。
可乔美人与沈卿当初有些仇怨,虽说不重,如今……
乔美人这些年倒不曾受过沈卿刁难,可当初到底是被沈卿算计失宠的,她不敢到沈卿跟前去,一时踌躇不已。
待在自己宫里怎么都想不好,下意识便往昭华宫方向去,最后竟是走到了御花园。
她有些不敢登门,可心里头想着父亲与弟弟,走在御花园里,分明是百花绽放,可她看的眉头紧锁苦大仇深。
乔美人在御花园逛了许久,她身边的宫女心里头真有些吃不消,一走这么许久,乔美人自个儿是心里有事所以不觉得累,可她这跟着的累啊,又没有什么法子,真觉得郁闷非常。
宫里头的宫妃除了贤妃娘娘也都是失宠状态,可跟着乔美人的宫女觉得自己真是憋屈的很,跟着这个主子,一开始就得罪了贤妃,后来叫人家算计被皇后处置,绿头牌撤了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偏她也只能伺候在身边,这些年真不是没有怨气的。
乔美人最终在御花园直到天黑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昭华宫拜见。
那宫女跟着乔美人走了大半天腰酸腿痛,晚上与当值的宫女也是口无遮拦惯了。
“要我说,真惦记着也不要顾及自己的脸面,这脸面哪儿有家里人重要,去求一求贤妃娘娘,甭管贤妃娘娘答不答应帮忙,总归也是尽力了,真没法子,那有什么办法?”
当值的宫女锦瑟听罢面色有些变化,只应了两声。
第二日,锦瑟悄没声的进了凤仪宫。
锦瑟到了凤仪宫有人禀报了金枝,金枝瞧着锦瑟挑眉:“什么事?”
当初皇后寻思着叫金枝安排人盯着与沈卿有些不对付的人,这乔美人当初因沈卿失宠,自然她也叫人盯着,毕竟,能用别人的手不用自己的手是最好的,而乔美人这样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到,身边放个自己人还是很必要的,这样的人,后宫里头也不止一个。
锦瑟便将乔美人弟弟的事儿与金枝说了一遍。
金枝听罢当下便去禀报了皇后。
皇后听着倒是挑了眉,这事儿来的倒是挺巧。
“此事乔美人便是胆子大些真去求了,那贤妃不同意,她只怕也就忍气吞声了,不过若是求告不成,反受其害,你说她会不会恨上贤妃?”
金枝明白皇后的意思,当下眸中闪过厉色:“娘娘放心,此事定然不会叫人察觉。”
锦瑟自皇后那儿回去并没有叫人注意,本来,这乔美人在宫中也不引人注目。
锦瑟回去之后便随身在乔美人身边伺候。
乔美人实在是踌躇又下不定决心,实在是明白她便是去求了贤妃只怕这事儿也不成,可又想着万一她求一求,贤妃真答应这事儿就解决了,心里头还有点儿自尊心,要说后宫里头她真讨厌谁,那非贤妃莫属,可人家如今再不是当初的良人,她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要她去低头,只怕还要低三下四,那与往日见个面行个礼又是不同的。
锦瑟这时候开了口:“美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美人心里头正复杂着呢,听到锦瑟这话瞧了她一眼:“什么?”
“美人先前一直也没有亲近贤妃娘娘的意思,这些年,便是刘美人当初叫贤妃罚过,可也还往贤妃娘娘跟前凑,这些年,日子过得,总归也是不错的。”
后宫里头地位低的往高位的靠实打实的好处那自然是有的啊。
乔美人倒是有请安,可她一般往德妃处靠,不过与德妃也不算亲近,只能说混了个脸熟罢了。
如今要求人了,才发觉自己没找个人靠也是不成的,真站了队总归有个依靠。
乔美人心里头不乐意低三下四,可这些年宫里过下来这点儿道理也是知道的,又赶上弟弟的事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要上门求人,自然是将身边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其实送东西倒还是其次的,主要还是态度,乔美人带上这东西心里头忐忑,正往昭华宫去,路上倒遇上了周贵人。
周贵人与乔美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往日也不来往,遇上了,互相见个礼也就罢了。
而看她身后宫女手里头还带着东西呢。
周贵人是御花园出来,这个方向过去,不是去御花园就是昭华宫,乔美人身边宫女端着东西,显然不像是去逛御花园的样子,那就是去昭华宫?
她去昭华宫做什么?要说带着东西,周贵人恍然想起自己当初有求德妃,不也是如此?
她想着挑了眉,不过毕竟不知道前因后果,倒是一时想起当年之事,心中还有些戚戚然。
乔美人也没有将遇上周贵人的事儿放在心上,她这会儿心里头忐忑着,顾念不到别的,只是终于到了昭华宫,到底还是进去了。
沈卿那边有孕之后毕竟还没到三个月,这胎都没有坐稳呢,哪怕是想过来请安也都避讳着,如今乔美人上门倒显得很稀奇。
春华都皱了眉:“这乔美人好不知礼数,后宫众人都知道避讳着,这会儿她竟来请安。”
沈卿道:“你将人打发了就是。”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她寻思着这个时候来说不得就是有事儿,可也不是人家有事儿求上门来她就一定要管啊,她倒不至于如今了还记得当年与乔美人那点事儿,老实说,乔美人当初那点儿破事儿,还真不值得她记那么久,可她如今这不是卸下了协理六宫的事儿了吗?这嫔妃有事儿不用找她,该去找皇后与德妃啊。
平日没什么交集,突然上门请安,赶上她有点儿困了,那当然是自己打瞌睡更重要些,难道随随便便什么人上门她都非要见不可吗?
说来这回有孕之后当真反应很明显,又是这人犯懒嗜睡的厉害,吃东西还爱重口味,上一回怀小六的时候真是安安稳稳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一回可真让她尝到怀孕时候的奇葩了。
不过没有吐,那都算运气好的了,沈卿个人觉得她这有孕其实不算太遭罪。
沈卿这边睡了。
乔美人心里已经想着自己要怎么低三下四求人,那边春华就过来了。
“娘娘还在休息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起身。”
乔美人心里建树做的多了,只当见了人要低三下四,结果压根连人都没有见到,她心里头真是咬牙,却没法子,只能给春华塞荷包:“姑姑,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起身?”
春华自然不会去接这荷包的:“美人来的不巧了,娘娘歇下不久,这实在说不准。”
这话说到这儿,春华都觉得乔美人实在不识相了,本来沈卿三个月不满后宫里头嫔妃也不来请安的,好歹等坐稳了胎啊,如今乔美人来了不说,她都说娘娘在休息了,明眼人自然就知道这是送客了。
春华也看出来乔美人这是有事儿,可当着她的面既然开不了口,也甭指望她在娘娘跟前开口了。
她倒不至于对这乔美人恶语相向,那是给娘娘攒坏名声,就盼着这乔美人识趣点儿,自己走人。
乔美人还能听不出这明晃晃的送客吗?看来是见不到人了。
想了好多见了面要如何低三下四,结果如今,竟是连面都不能见一回吗?
乔美人没法子,也不好坚持不走,只能出了昭华宫。
她那拳头攥的紧,其实第一回求了不成也罢了,如今赶上要来第二回,心里头这执念,就比一回拒绝来的深重了。
乔美人惦记着这事儿,第二日赶上沈卿用完早膳的时辰又来了一回。
春华那边都不想禀报了,这乔美人好不识趣,可人都来了,好歹是嫔妃,总不至于叫人打出去,说自然还是要说的,等沈卿吩咐她打发人,她再去将人打发了就是。
结果她来了两回沈卿倒是好奇了:“她倒也不明说什么事儿?”
一般来说能开得了口的事儿见不到正主时对着大宫女塞荷包,那你有个理由,人家斟酌着也会根据这事儿大小思量一下要不要往主子面前报,后宫里头求人办事儿大多都是如此。
春华道:“未曾明说,倒是给奴婢塞荷包,奴婢没要。”
沈卿听笑了:“春华姑姑不缺这个,得了,再去把人打发了就是,下回过来就不必禀报了。”
既然在春华面前开不了口,只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求她办事儿,却不知怎么张口,那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呗,她如今养胎呢,何必为旁人操心。
春华自然应了,回头又去将乔美人打发了。
乔美人第二次被‘请’出昭华宫面色实在很差,她贤妃就这么金贵!她都第二次上门了啊!竟是连一面都见不到吗?本想这第二回,总应该见到了啊!
她咬了牙。
锦瑟跟着乔美人瞧着她的脸色,等回程了之后不经意道:“这贤妃娘娘也真是,实在是太不将美人当人看了。”
乔美人那脸色越发差了,可怎么办?
“她是贤妃,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她说不见,自然就不见。”她又能怎么样呢?便是求人办事,拿着东西上门又如何?人家说不见就不见。
乔美人心里头愤愤可也没有法子,弟弟的事儿解决不了,她能怎么办?
总不好连着三日都上门,总得隔几日,两回拉下脸面,还得有第三回,乔美人心里头真是越来越不得劲。
又隔了三日,乔美人再次求见。
春华都烦了,娘娘还真说中了,她还真的再来,沈卿吩咐在先,这回她都不必禀报了,直接不让人进门就是。
乔美人先前好歹还得个敷衍,如今连敷衍都没有,直接送客,她仿佛被春华一巴掌打在脸上。
等回了自己宫中,她愣是气的摔了东西:“贤妃!贤妃!我都如此低三下四,她竟然连见都不见我一面!”
心里头真是难堪,最丢脸的不是低三下四叫人拒绝了,而是人都没见上一面,当真是难堪至极!
锦瑟瞧着乔美人的模样,默默低垂了眼眸。
乔美人真是恼,可除了沈卿,她又能去求谁,她见不到皇上,这事儿自己也不能办,只能拖,只心里默默盼着此事能有什么转机,除此之外,她真是什么都做不到了,就这么过了十来日,宫外再次传来消息,乔美人却仿佛晴天霹雳。
先前送消息进来的是她爹,如今送消息进来的是她娘,先前她弟弟被关押之后她爹在外周旋,就这十几日的功夫,对方找上了沈知灼,由沈知灼开了口,这事儿就判了,她弟弟被判了个流放,出去了没两天遇上了山贼,人没了,她家中就弟弟这一根独苗,她爹因为这事儿吐了口血竟是一命呜呼,她娘送进来的是绝笔!
乔美人看着那绝笔二字一瞬仿佛被雷劈了,怎么可能?
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她当初还想着求沈卿让沈知灼开这个口帮帮她弟弟,结果沈知灼帮了那被调戏的女子一家?她弟弟没了,爹也没了?她娘,如今是不是也没了?一夕之间,竟是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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