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二十九年,三月,春。
清河河面碎冰融化,万物复苏,芦苇荡复绿。
徒北村春耕忙,河畔农田里到处是村民们忙插秧的身影,景象繁忙又热闹。
一辆马车嘎吱嘎吱碾过黄土路面,在芦苇荡附近的路边停下。
车上跳下个年约十岁的小少年,唇红齿白,眉眼精致。
着白底描红锦袍,背着手昂首阔步模样,贵气又嚣张。
“甜宝,本少爷看你来了!”小少年嗓音清亮,语气里也透着一股子嚣张骄纵,说话时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他话音刚落,近前农田里就迎面飞来一团泥巴,吧嗒落在小少年脚边。
要不是他躲得快,泥巴就砸脸上了。
“苏甜宝!你就不能斯文点!哥哥看你来着,你给我的见面礼就这个?”白彧两手改叉腰,瞪着田里双髻小女娃磨牙。
“我们都粗布粗衣搁这儿干活呢,累得半死。你倒好,衣着光鲜站在田埂上看,甜宝不砸你砸谁?”苏武支起腰,幸灾乐祸,“哈哈哈,要不你也下田来,保准甜宝不砸你!”
苏安,“春耕师父特地放的几日休沐,你好好在内城待着不好,非要一日三顿的往这儿跑,啥也不干,专看我们干活。你活该挨砸!”
苏文也支了身板往马车瞭望,“哟,今儿没搬椅子来?瓜子、茶没备上?”
同在田里的魏离没说话,笑着往田埂上又扔了一坨泥巴。
四人也皆十岁上下了,几年时间下来,一个个身板结实身高抽着往上长,乍看已是半大小子。
白彧被几人气死,当真让车夫从车上搬了椅子、瓜子、茶下来,就在路边支个小几,人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喝茶嗑瓜子看热闹,“少爷就乐意来,就乐意看,怎么地!”
又整齐插了一列秧苗的双髻小女娃这时终于停下了,把手里秧苗搁下,迈着小短腿往田埂上走。
春日阳光柔和,金色光线自上洒落,在她白如雪玉的小脸镀上一层光晕。
端是漂亮可爱的小娃儿,就是脸上少了点娃儿该有的表情,清凌凌眸子看人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无端让人发怵,腿软想跑。
白彧脸上嘚瑟挑衅渐渐僵硬,嗑瓜子的动作慢下来,眼角余光紧紧盯着小女娃,浑身警戒拉到最高,准备随时起飞。
小女娃上了田埂,随手拿着放在那儿的水壶,喝水。
咕咚咕咚——
白彧,“……”
田里小子们爆笑,“哈哈哈哈!瞅你怂那样儿!”
苏老汉跟苏大苏二在田另一头,同样忍俊不禁,笑骂,“你们几个兔崽子,天天闹这么一两回,白彧都让你们吓怕了。”
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娃,小脑袋一歪,清凌凌眸子有光狡黠。
“……”白彧缓缓把视线从女娃脸上移开,咬瓜子跟干仗似的,嗑得面目狰狞。
近午,村里妇人们喊饭声此起彼伏,远远传将过来。
一群半大小子立刻凑到一处,嘻嘻哈哈往家走。
“再有一日家里的活儿就能忙完了,咱到时喊上毒爷爷一块,看擂去?”苏武提议。
白彧挑起一边眉毛,坏笑,“看什么擂,我今儿特地过来可不是光来看你们干活的,有好玩的了,玩不玩?”
这还用说,四小子立刻眼睛发亮。
就连甜宝也回转身,登登跑过来眼巴巴盯着白彧瞧。
“十二码头今晚有宴。”白彧放低音量,“咱凑热闹去?”
甜宝,“什么宴?”
“不知道,听我爹说大胡子迎了贵客,所以特地摆宴。管他什么宴,玩就是了。他现在不敢蹦跶。”
白彧满不在乎。
这三年十二码头被内城势力接连下暗手,加上毒不侵心血来潮就带几个崽子去分舵兴风作浪一回,导致十二码头帮众比起鼎盛时少了四分一。
现在再提起流放之地,三大势力已经名不副实了。
十二码头降了至少两个档次。
可惜不能真下死手,十二码头势力把着运河航线,一时半会的河运方面还少不得他。
下傍晚,苏老妇再扬起嗓子喊饭,田里就回来三个。
几个小子跟甜宝都没回来,就连毒不侵也没从隔壁跳墙过来。
小苏家有片刻静默,接着是苏老妇叉腰怒骂,“小兔崽子们,又带甜宝出去闯祸去了!月兰,大香!把扫帚拿来,老娘就坐院子里等着!我看他们疯到啥时候回来!”
刘月兰跟何大香立刻藏扫帚。
苏秀儿藏烧火棍。
苏大苏二把随手拿得着的家伙什一并抱到了菜园子。
苏老汉连烟杆子都收起来了。
十二码头总舵,入夜后渔火连成片,倒映在河面揉成一片明光。
远处有船行近靠岸。
离码头二十多丈外半山腰,几个脑袋藏在灌木丛里,发出唏嘘声。
“这船厉害,看着就贵!别人的船上是船舱,这船是直接载了座房子啊!”苏武直喊乖乖。
毒不侵头顶树叶一派高深,“这种排场,代表的就是身份,贵客果然贵。”
高深一瞬,立刻诡笑,“桀桀桀桀!好玩了!”
白彧,“毒爷爷,别笑,小心让人听了去,不用猜都知道来的是你!”
他话落,脑袋立刻挨了一捶,甜宝砸的。
白彧目不斜视,闭了嘴。
魏离视线落在那艘航近的船,瞳孔几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这是京船,来的人非富即贵。”
甜宝看他一眼。
京船如何?他们今儿是来捣乱的,还挑人么?
大胡子站在码头最前,特地换上了束袖锦袍,以彰隆重。
他身后十二码头帮众分列站开,皆面容严肃,目光沉沉,不敢懈怠。
未几,船泊码头,一紫袍男子走出豪华船舱,两手负背居高临下,笑道,“胡帮主,劳你久候了。”
“五爷亲自莅临,是我十二码头之幸,多久都等得!”大胡子上前两步,亲自到船下迎接,“胡某已在帮里备好美酒佳肴,恭迎五爷!”
男子眸色深沉难辨,下船,“好,今夜你我二人把酒言欢,好好畅饮一回!”
远处山腰,遥遥看到紫袍男子身形,魏离突然浑身发抖。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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