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急景凋年。
一场大雪将无上宗连绵的山峦落成了雪原。
当啷一声响,屋檐的积雪被震得簌簌落下,四面漏风的农器库内响起两道叹息。
“差不多结束了吧?今儿都约好了一起下山吃古董羹?那片得极薄的灵羊肉一涮,沾上麻酱裹进芝麻饼里,嘿,不能说了,肚子叫得比风刮得都响了。”
元烨揉搓了一下做木工做得太长时间了的手,往手心哈了口气,揉了揉被风吹得梆硬的耳朵。
林渡最后给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法器补全好阵法,这才收了手,“不是约了辰时一起下山吗?这会儿还早。”
“这雪下得分不清白天黑夜的。”
元烨跳起来拨转了一下八角琉璃挂灯上的夜明珠,单薄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仓库角落,那里整整齐齐堆放着各样农具。
灵力催动后就可以自己耕地、播种、浇水、施肥、除虫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只是当面分明可以看出缝缝补补又一年的零碎痕迹。
林渡叼着个棍状的莹晶条用以照明,眯着眼睛,专心致志拿着个镊子检查着阵法路线。
元烨只好又拿起锯子和木头,抬脚踩在了条凳上,吭哧吭哧锯了起来。
修士没有过年的习惯,但今日的确是旧年最后一日,唯一能显示过年热闹之处的,就是各个城池商铺为了促进人们消费举办的各种活动了。
“听说每年过年城中每家商户都会制冰灯呢,什么都有雕的。”
林渡挑眉,“冰灯?”
“昂,今儿大师兄还想着给小师妹弄一个,可惜他修房子行,雕工实在不太行,改成用铁锹堆雪人了。”
木屑簌簌落下,冷风混着雪吹了进来,昏暗之下,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堆雪还是木屑。
元烨骂了一句,默默拎起木板子去钉窗棱。
一身绯红长袍的人走进来,抬手施了灵力下了个止风雪的禁制,“下这么大的雪,还在干活儿?去歇着吧,没真让你们这个月就干完。”
林渡叼着发光的棍子转过头,含混道,“师姐。”
凤朝眉眼微弯,扔给他们一人一个红色织锦储物袋,“亲传弟子的年例,可别新年头一天就花光了,墨麟天无他们在等你们。”
两个苦工被赶着撂下了手里的东西,神识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灵石、伤药、基础丹药分用箱子装好了。
“师姐,这是今年的,还是明年的?”
凤朝横了一他们一眼,“计较这个?”
林渡懂了,显然是新年的,每到过年才发,工资形式以年终奖发放,企业效益也就这样了,有就不错了,至少不是打个红条。
凤朝替他们关了仓库门,赶羊回圈一样让他们赶紧走。
元烨还没忘记邀请掌门一道下山。
凤朝笑着摇摇头,“你们小孩儿自己玩儿吧。”
修士但凡超过一百岁之后,就很少计较年岁了。
林渡和元烨是后到的,倪瑾萱正在前头一个小雪山上从上到下滑雪玩儿。
墨鳞就负责在山顶给她推车。
小姑娘刚好滑到林渡脚跟前,
“这个形状……那是不是我们刚刚修的脱壳机缺了的木兜啊?”元烨的眼神慢慢犀利起来。
林渡抱着胳膊,“晏青踩着滑下来的,我没看错的话,是把两把铁锹的头和木棍卸下来了是吧?”
“好像……是。”
两人齐齐冷笑了一声,看向了眼前的两个给他们增加工作量的冤孽。
“不是,谁教你们这么干的?”元烨嚷嚷开来。
“什么?”晏青一手拎着一个棍儿,脚踩两个扁平内凹的尖圆铁块,“你说这个啊?天无师姐说他们刚进宗门的时候,苍离师叔和雎渊师叔就带着他们这么玩儿。”
合着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渡抬手按了按眉心,算了。
“走吧走吧,下山吃饭,好不容易今天不用修炼。”
墨麟飞身落下来,旁边跟着夏天无,今日她的衣衫不再白色暗花,缀着斑斓的百花穿蝶绣纹,头上的红梅也给这位添了些人气儿。
林渡多看了几眼。
在夏天无用疑问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轻轻夸了一句,“红梅很衬冰雪。”
“也很衬你。”
夏天无抿着唇笑起来,“你给我的话本我炼丹的时候看完了。”
林渡积极采访了这位的感想。
“我觉得……这狼妖,还得多修丹道,药引不是这么用的。”
“这笔者定然是没有学过丹道。”
林渡罕见地吃瘪了,“你说得对。”
她真没学过。
这样冷冰冰一心丹道的二师侄,到底是怎么变成剧情里的恋爱脑的?
“话本儿而已,写的是个故事,又不是写的丹道典籍。”
“但的确是谬误,按照书里让小草妖怀孕之后取灵胎入药的法子,胎魂已成,虽然提纯了药力,但是大凶之物,孽力回馈之际,那服下的人,很大可能会怨气缠身,甚至……胎魂附体。”
“不管哪个丹修,就算是食人精血的邪魔,都干不出这等得不偿失的破事儿。”
林渡眼神微闪,“是吗?”
“是啊,如果不是作者杜撰,那小狼妖就实在蠢了。”
夏天无声音淡淡的。
“不过说起来,狼本身智商也不高,脑子就那么小,不聪明是应当的。”
林渡点了点头,挺好,蠢点好。
丝毫没有自己也被骂进去的觉悟。
一帮人热热闹闹进了早就定好的包厢,统共六个人,堂倌上来点菜。
“先来一百盘灵羊肉二十个芝麻烧饼。”
堂倌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颤抖,声音拔高了,“多少?”
“一百盘……是不是还有点少?”墨麟扫了一眼,“那就……一百二十盘?”
什么时候手都能稳稳拖着茶水有人砸店也面不改色的堂倌手抖了,杯盏哆哆嗦嗦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百,二十盘?今年无上宗的师父们都来吃饭吗?这包厢是不是留的太小了。”
“没有,就我们六个人啊。”元烨摩拳擦掌,“快上吧,饿啦,记得,多来点麻酱。”
堂倌游魂一般走了出去,走到后厨对上正切羊肉切到不耐烦的厨子。
“说吧,要多少?二十盘?”那握着刀的厨修不耐地掀起眼皮。
“一……一百二十盘。”
“多少???”厨修举起了菜刀。
“无上宗……天字号包房,一百二十盘,小师父们说了,饿了,急,快点。”
厨修骂骂咧咧把刀往木桩上一剁,“让他们自己来,让他们自己来!一百二十盘,要我命是吧!”
“无上宗加起来有一百二十个人在宗里吗?”
“哦,他们来了六个人。”
看到惊吓转移,堂倌就快乐了。
“多少?”
“六个。”
厨修要紧牙根提起刀,“一会儿我拿着羊亲自去他们包厢切,我倒要看看,六个人怎么吃完一百二十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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