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苍转过头,专心开始应对千屿。
虽然不知道这人的路子为什么这么邪,但不妨碍这激起了他强烈的战斗欲望。
剑气纵横,在白衣青年周身交织出细密的网,凛然若天光穿透冰山,折射中支离出锋锐的力量,阻挡了所有无形的进攻。
可那萦绕在心间的诡异情绪却依旧在弥漫。
那是仰望强大神明时生出的蝼蚁自卑,是面临灭顶之灾时生不出丝毫反抗能力的绝望。
无形的寂灭力量像是要摧毁任何想要反抗和挣扎的斗士的意志力。
反抗者,死。
后苍抬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提起了剑。
这世间没人能让他低头,哪怕再强大的人,都不能。
而且,洞明界的最强者,天下第一,他的神明,只有一个人。
除她之外,谁都不能让他折腰。
他忍着手上脱力的沉重感,艰难提剑,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有些滑稽的音调。
后苍虽然这辈子没听过这该死的操作,但居然还是分辨出来了。
奚琴的音调拉出了近乎人的语言,“师叔放心飞,我们永相随!”
后苍脸上一阵扭曲,但心中压抑的那点近乎毁灭的挫败感也暂时被驱散。
他抬眼,目光坚定,“什么东西,也敢自称尊者,你也配!”
邪魔就是邪魔,哪来的魔尊。
剑气勃发,他抬手结印,眉目之间一抹神印散发出凛冽的神光,“在我剑下,众生平等。”
奚琴的曲调倏然正经了起来,乐曲激昂,如千军万马,赤色旌旗摇曳,黑云压城,大将横刀立马,可破万军。
无情的剑意横扫向前,近前的琉璃珠一瞬间化为齑粉。
黑衣人似乎只是有一点意外,但很快再度出手,这一回,漩涡之中缓缓探出一只大手,直接想要将地上的人碾入地底。
后苍当即抬手掐诀,凝聚出了一道灵力罩,继而顶着重压,提剑而上。
而那些尚未被后苍破开的珠子,却直奔那后头三人组而去。
元烨拉奚琴的手一顿,前头守着的傀儡在瞬息之间被拦腰截断,连木壳带里头的精巧机关都被整齐地切割开来,毫无阻碍。
晏青提刀而上,沉重的刀口刚刚触碰上那无形的结界,就像是触碰到了世间最有韧性的东西,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撤回力量,那无形的线就已经割破了他的衣袍,切入他的皮肉,血线一瞬间飙了出来。
“晏青!!!”倪瑾萱看着那血线,赶忙一鞭子将人卷了回来,顺势在空中转了个身,利用转圈的力量,想要用鞭子抽破周遭看不见却极为可怖的力量线。
“小心!别妄动!”晏青甩手扔出去两个法器,元烨咬牙拉动奚琴,变换曲调,两人再度配合,将周围的力量线的和阻碍通过音攻的反弹分辨得一清二楚。
就这么一瞬间,一向乐天的三人突然感觉到了那致命的绝望。
强大,高高在上,远高于他们,无所躲藏,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种,被路过人随意一脚就可以破坏全部家园和生命的,蝼蚁之卑。
“操。”晏青头一回骂了句脏话,低头看着深可见骨的伤,咬着牙,将刀换了一个手,“这衣服,是最高级的防御法衣了。”
元烨拉琴的手都在抖,“你先跑,你有飞廉角,跑得快,还能跑。”
晏青握紧了刀,蓝衫半数染血,“可你怎么办?你还要在这里拉琴吗?瑾萱呢?”
“你带瑾萱走,我,留着。”元烨看着不断碰撞逼近的球,“如果我不在,四师叔只怕真顶不住了。”
那等强大的音攻和暗示能力,就是他师父在,都不一定完全消解,一旦乐曲停下,后苍放弃斗争,晏青和瑾萱也跑不了,只能等死。
“走啊!!!”元烨吼道,“别他娘的磨叽!计较你那个破义气!带瑾萱走!!”
倪瑾萱红着眼睛,“先走,我刚试过了,传不出去音信,我们回去,用最快的速度叫掌门师伯,你先撑着!我一定回来。”
她七手八脚将所有的防御符咒取出来,一瞬间激活,又将捡到的所有防御法器和续命灵药都扔给元烨,用鞭子勾住晏青,“我们走!”
那巨大的掌下,已经几乎看不见后苍的身影,像是天重重摔下来,压到了地面上。
而后苍,是那个个子最高,最后扛着的人。
晏青运起最快的速度,想要带着瑾萱逃离,冷不丁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巨人的脚掌一般的诡异结界,重重踏下,冰面崩裂,碎屑飞溅,几乎脚不沾地的晏青和瑾萱瞬间被埋入雪中。
元烨握着奚琴的手爆出了青筋,垂下头,闭着眼睛,用力揉搓着琴弦。
就算穷途末路,就算独木难支,可他们都只能坚持,必须坚守。
绝望弥漫在四个人的心头,倏然之间,他们听到了群狼和巨象连绵不绝的嘶吼,继而被埋入雪堆里的两人被倏然拔地而起的冰山顶了出来。
“我说,”一道过于熟悉的女声在昏沉世界中响起,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过于冷静和低沉,却格外清晰。
“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顷刻之间,元烨猛然抬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那远处雪洞洞的一片天光。
先前极北之地不知所踪的妖兽群尽数拥挤而来,最前头悬着三道身影。
而那道声音就来自中间那道雨过天青色的身影。
“小师叔!”元烨在一片宝光之中,猛然起身。
漩涡中心之下,一道剑光骤然破开了那魔气凝结而成的大手,一道略显暴躁的声音传了出来。
“林渡你过来干什么!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啊?给我回去!喊你那个老是在冰上冻着的冰雕师父过来碾死这个狗屁魔尊!要不然,都得死。”
后苍在少年时听过许多谩骂的粗话,可从进了无上宗再没讲过,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是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可此刻却像是撕破了皮囊,骤然冒出了积压多年的戾气。
林渡不慌不忙,看向了那个黑衣人,“哟,还给自己留了一手啊。”
她语调轻慢,抬手转瞬之间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宛若此间神邸,宣判着入侵者的身份,“堕神。”
后苍诧异地转头,看向了那道黑色身影。
一向勉强能跟得上林渡思维的几人也蒙在了原地,元烨拉琴的手一抖,“哈?”
“不是千屿?”你瑾萱错愕地瞪大双眼。
“果然不是千屿!我就说今天这个琉璃珠子怎么这么邪门!招式也不太对劲!”晏青恍然大悟。
后苍带了三年孩子,心态在此刻彻底崩了,“堕神堕神,知道是堕神你还来!你打得过吗!!我都打不过!!”
“谁说我打不过。”林渡倏然飞身,落到了后苍身前,灰色的双眸中宛若霜结,“谁是这里的神?”
“是我啊。”她抬手,打了个响指,顷刻之间,黑衣人脚下的冰结分崩离析。
原本结实的坚冰此刻却支离破碎,一脚一个碎冰,先前压迫感十足的堕神,陡然显得孤零可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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