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慎是被带着哭腔的声音吵醒,他半眯着眼,黑暗中一束光线射入眼底,他艰难的睁开双眼,一个粗壮的军装大汉,坐在床边,黑红的脸正低头吸着鼻子。
他嫌弃的撇开了视线,四周一片洁白,闭上眼睛缓了缓:“闭嘴,吵死了。”
钱大山愣了愣神,惊喜的大叫:“首长,你终于醒了。”
他兴奋的嚷嚷,还好没忘记起身冲出病房,朝着走廊大喊着:“医生,医生,我们首长醒了。”
龙慎的头突突的疼,刚醒过来精神不济,张口想喊住问明情况,可惜声音虚弱,声音飘的让他自己都不愿再说一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病房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安静。
钱大山躲着首长冷冽的目光,挠头憨笑:“首长,你别生气,你都昏睡了两天了,我不是着急吗。”
“那个,还有啊,就是。”钱大山看着首长越来越冷冽的神色,心虚的缩了缩头,舌头都打着结。
“那个,那个就是,老首长和老首长夫人已经在路上了,今天晚上应该就到了。”
他认命的疾速说完,不等首长暴怒,往墙角一蹲,埋着头嘟囔着说:“首长,你可别怪我,你不知道昨天你有多凶险,病危通知都下达了,江城只有我一个人留下,其他人都压着犯人回了盛京,还有那个惹事的于家千金,一醒来又哭又喊,还嚷嚷着要见你,二黑被烦的没办法,只能先应付她,还好,那个什么于家的女人,昨天晚上被于首长接回去了,还有啊,还有鹰仔和猫头鹰他俩在隔壁躺着。”
龙慎垂眸看着钱大山那个怂样,忍不住气笑了,这也是军、中大比武的亚军,他抬起手臂,朝着钱大山招手,声音嘶哑的说:“过来。”
“哦”
钱大山朝着龙首长的床边挪了挪。
“首长,有事你吩咐。”
龙慎看着斑驳的天花板,无力的说:“我让你离近点,听到没有。”
“首长,你不惩罚我。”钱大山抬头试探的说。
龙慎:“钱大山,我命令你立刻、马上过来。”如果能大声说话,他难道愿意闻着钱大山这身臭汗味吗,这脏鬼到底几天没洗澡了。
钱大山迅速反应,站直立正:“是,首长。”
龙慎看着凑上前,蛮气十足的下属,握了握拳,低头看了看打着绷带的腰侧、双腿,忍着气,嘶哑着嗓音说:“谁让你通知老首长的,谁让你叫那个女人老首长夫人的。”
听着首长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钱大山暗道不好,他这是急糊涂了,怎么会顺着其他人说话,叫那个女人老首长夫人。
钱大山用力朝着自己的头拍了拍,一脸的懊悔:“首长,你别生气,等你身体养好后,随便你怎么惩罚我。”
“闭嘴,从头到尾给我说的清清楚楚,从我昏迷开始说起。”
钱大山:“哦”
钱大山得到通知的时候,首长已经在医院了,等他赶到医院确认首长的身份,直到把首长送进手术室,他才从地方同志那儿得知,他们追击的这批人贩已经全部落网。
龙慎沉吟:“你到医院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看着钱大山木讷的表情,他又加了一句:“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小姑娘。”
钱大山瞪大了双眼,他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就扯到小姑娘身上去了,可下一秒他就惊悚了,第一次从首长嘴里,竟然听到了一句漂亮的小姑娘,这是什么场景,铁树开花,老牛吃嫩草,不对啊,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是要出事了。
他连忙正色的劝道:“首长,你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十五六岁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小,咱军、中军、花一堆,随便挑,咱可不能犯原则性错误。”
看着首长越来越冰冷、锋利的眼神,钱大山声音渐弱,感觉周比冷意都快结出冰块,结巴的讪笑:“那个,首长,别生气,你还年轻着呢,我说的是我,我妈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说我年纪一大把,要给我找个小媳妇……。”
龙慎锐利的目光,威压十足:“说,继续说。”
钱大山头皮发麻,顶着犹如实质的逼迫感,打着哈哈:“首长,我真的没见着什么小姑娘。”
不能再说了,再说苦逼的日子就没完了。
龙慎揉了揉眉心,带着疲倦:“再啰嗦一句,罚你负重二十公斤跑一年。”
听着钱大山的唠叨,简直堪比做个中等程度的任务,他闭上眼睛,静静的想着,不论如何,这次被迫临时加入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龙行坤跳下直升机,身后的洋伞被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的阵风刮飞,他微眯着双眼看着警卫员追击出去,右臂被身后来人挽上。
“放手。”
龙行坤挥开缠上的手臂,皱着眉头看过去:“等到市区,你自己去军、区招待所住。”
纪芙蓉僵硬的收回伸出去的手,看着拿着洋伞回来的警卫员,尴尬的拢了拢头发:“行坤,小慎住院,我也担心,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看他。”
她接过警卫员递过来的洋伞,试探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龙行坤没做理会,他双手扶正帽沿,严肃道:“小赵,先开车送纪同志到军、区招待所。”
赵明双脚并拢:“是”
“行坤,你。”
纪芙蓉看着根本不顾自己,独自走远的男人,委屈的眼眶发红,跺了跺脚小跑着撵了过去。
赵明悄悄的打开病房门,朝着身后的首长让了让:“将、军,龙上校就在这间病房。”
龙行坤理了理衣领,一脚跨进病房,直到看见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儿子,他才长舒口气,上前几步,弯腰把垂落在病床一侧的手臂,慢慢的放进被子里。
龙慎抽动了手臂,睁开眼,看着眼前已经鬓角斑白的父亲,冷冰冰的问:“你怎么来了。”
龙行坤压着被子的手停顿了顿,随手把被子往里一塞,直起身体,俯视着:“怎么,我不能来,你是不是忘了,我不仅是你父亲还是你的首长。”
“哼”
龙慎嗤笑出声,闭上眼,张口道:“现在看也看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
龙行坤看着病床上的逆子,声音都发颤了。
他这一辈子就在这臭小子和他娘面前理亏,想到这里,龙行坤眼眸暗淡,神情落寞。
盛京国协医院。
“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你是要吓死我吗?下次还敢吗?”席蕊拍打着床沿,说着说着,泪水浸湿面庞,温婉的妆容,此时已被泪水糊了一片。
席蕊昨天还能强忍的情绪,今天看到病床上,又开始生龙活虎的女儿,十多天的惊吓终于可以宣泄。
于晨曦无趣的掰着手指头,小声嘟囔着:“又来,又来了。”
于晨曦是家中唯一且最小的闺女,打小就被娇养长大,养成了没心没肺的性格,别人经历过这种被拐的事儿,怎么也得有个几个月的恢复期,可到她这儿,就一天时间,昨天还萎靡不振,惊悚抗拒,也就一天的功夫,又开始神采奕奕。
她无趣的歪过头,看着床头摆放的鲜花、水果,突兀的问:“慎哥呢?爸爸答应我,让慎哥一起回来的,慎哥怎么还没来看我。”
她关注的永远和正常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席蕊闻言,简直又要被气哭,她苦口婆心的说了那么多,曦曦竟然还是丝毫不过脑,这才多大功夫,问的竟然还是龙慎。
“你这个时候还想着龙慎,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和你爸,你知道龙慎的伤势有多重,还一起回来。”
席蕊简直怒不可遏,她和老于两个智商也是在线,怎么生了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她手指着周晨曦:“你说说,你这次私自离家,去特战队找龙慎,差一点,你知道吗?就差那么一点,你就会被卖到大山里去了,山里什么环境,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怕什么,慎哥不是把我救了回来嘛。”
只要一想到龙慎,于晨曦就一脸的甜蜜,娇憨的说:“我就知道慎哥,肯定会来救我的。”
“你,你简直……混账。”
席蕊被女儿自得的语气,气到眼前发黑,一连数日的思虑过度,她的身体极度虚弱。
她身形晃了晃,手扶住柜子一角,等身体缓过来,才睁开双眼,失望的看着眼前,从小呵护长大的女儿。
“曦曦,曦曦,我宝贝孙女呢,她在哪?”
病房门被大力的推开,一个衣着鲜艳的老妇人快速的走了进来,后面小跑跟着一个朴素的中年妇女。
高小洁眼泪汪汪的看着躺在病床上,黑瘦了一圈的小孙女,嗷的一声扑了过去:“曦曦啊,曦曦,我的乖宝,你可把奶奶吓坏了。”
中年妇女跟在后面,看着噗噗腾腾的老太太,连忙上前扶住:“哎呦,老太太,你自己也要注意点身体。”
于晨曦看到奶奶,眼神一亮:“奶奶,我见到慎哥了,他为了我,追了坏人一路,慎哥救了我,你不知道慎哥到底有多厉害,所有坏人都被慎哥抓住了。”
“哼,让她们抓我,活该。”
她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在被拐的路上,她一直坚信,慎哥肯定会来救她,果然如她所想,最后还是慎哥救了他,如果不是爸爸骗了她,还暴力压着她回来,自己肯定要陪着慎哥住到出院的。
高小洁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对对对,她们活该,让龙慎把她们都抓起来,都判刑,判死刑。”
她又哭又笑着抚着孙女干燥的脸颊:“大难不死,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
她回头冲着扶着她的中年妇女说:“小陈,明天我们到天觉寺去上香还愿。”
陈琴是于家的保姆,她在于家干了五年,这几年她可见识了,这于家祖孙到底有多作,祖孙俩单蠢吓人,干的事,都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就拿这孙女独自出门去找男人的事,谁能想到,竟然是老太太撺掇的,一把年纪了,还天真的告诉自己孙女,什么喜欢就要主动,什么男人就怕女人磨。
妈呀,有时她都不好意思听下去,这是奶奶说的话吗?把孙女教的整天跟在男人后面转,这哪是奶奶,这是仇人吧。
她脑子里埋汰老太太祖孙,嘴巴上还得说着好听话:“是的,老太太,小小姐这往后啊,福气大着呢。”
看着这祖孙俩如出一辙的傲娇模样,她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坐在一旁气的面红耳赤的于家小儿媳。
她端人家饭碗吃饭,肯定得说人家的好话,硬着头皮她也得无脑吹,就是苦了这个,唉,摊上这么一个婆婆。
“妈,你怎么还能顺着曦曦说,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一点教训都不记吗,你这么教孩子,合适吗?”
席蕊彻底怒了,曦曦从小是自家婆婆带大的,大家小姐的基本素养,没有养成一丝一毫,倒追男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了,质疑的问:“妈,曦曦说是你叫她去特战队,找的龙慎是不是?”
昨天晚上听曦曦说漏嘴,是奶奶教她去追的,说什么男人只有体会到女人的依恋和柔顺,才会把女人放在心里,什么女人就应该一切以男人为主。
那些以读书工作什么为主的女人,最后都会被男人嫌弃。
她当时听的头嗡嗡的,围着病房就开始摔打老于那个混~蛋。
更可气的是,她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竟然在一旁指责她,说什么奶奶说的,妈妈这样的母老虎,最后肯定会被爸爸抛弃。
她和老于当时都惊呆了,如果不是最后那点理智控制了一下,她准能拿着小桌上的热水瓶砸向老周,恨不得砸他个头破血流才能解气,有这么坑孙女的奶奶吗。
听到儿媳的质疑,高小洁握着小孙女的手顿了顿,轻拍了一下孙女的手背,扬起脸看向小儿媳,理所当然的说:“嗯,是我让希希去找的龙慎,谁知道会遇到人贩子,怎么,你这是要指责我。”
婆婆一脸的无所谓,彻底刺~激到席蕊,她气的浑身都发抖,声音发颤:“你教的,你知道希希才多大?她才二十岁,今年才上大二,你教她不上课,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追男人?”
席蕊看着婆婆的表情,简直匪夷所思,从前她就听她娘家妈妈,评价过这个婆婆,说她当年就靠着撒娇卖痴,把她公公从其他人手里抢了过来。
当时她还不以为意,仅当个笑话听,毕竟事不关己,何况还是自己爱人的母亲,好吧,报应终于来了,报应到她女儿这里了。
她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只要一想到,女儿以后和她奶奶一个德行,到处追着男人,被众人议论纷纷,羞耻感让她浑身发麻。
如果不是常年的修养,她怕不是得破口大骂。
席蕊拿出包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强忍着情绪看向于妈,冷静的说:“于妈,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老太太送回去。”
高小洁闻言,站起身强横的说:“谁敢。”
席蕊控制情绪,语气强势的朝着婆婆说:“妈,你如果现在不回去,我就打电话到军、区给爸爸,让爸爸接你回去。”
这个家里,只有公公才能制约婆婆的行为,正如曦曦所言,婆婆是真的把公公视为天的,任何时候都是言听计从。
高小洁手指着儿媳妇:“你敢。”这个儿媳妇简直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拿老伴来威胁她,还有点当儿媳妇的样吗。
席蕊的心早就凉了半截,对婆婆的反应没多做理会,仅是偏过头冷冷的看向于妈。
于妈见三太太强势的态度上,知道这次是彻底狠下心了,连忙上前劝慰老太太:“老太太,我们先回去收拾,明天一早,您不是说了嘛,我们要去天觉寺还愿吗?”
顺坡下驴吧,老太太,看情况三太太这次,肯定是要把事儿闹大了,还作就麻烦了。
席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于妈连哄带骗的把婆婆带出病房,她才转身看着小女儿。
于晨曦见状,吓得拽起毛巾被就往头顶扯,纤细的手指紧握着被角,曾经白净的手指,明显带着干纹,皮肤也暗沉不少。
席蕊心头苦涩袭来,浑身越发无力,她养了两个儿子,也不及小女儿一人费精力,如果知道会有这种后果,当年哪怕是被人骂作泼妇,她也不会让婆婆把曦曦带回去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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