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飒动了动在冷空气和雨水洗礼下变得有些僵硬的右臂,她没有再犹豫,直接往上一蹿,一旋身用手抓住窗台,然后从成烈身侧纵身跃进屋内!
成烈铁钳般的手指依然抓着她的手腕,此时和她一起进了屋内,两人面对着面,黑暗中那张熟悉的脸庞上一片冷凝,连嘴唇都变得毫无血色。
沈飒的心脏狠狠缩了下,她轻声说:“成长官,对不起。”
成烈一语不地看着她,沈飒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处置自己,但是这一刻,与成长官两两相对,她的心竟然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她从一开始决定这么做,就想到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不管将受到何种处罚,都是她咎由自取。
“请您处罚我吧。”沈飒那双清亮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成长官,她的眼中写满了无惧一切地坦然。
成烈浓密的俊眉微微皱着,一面是为了沈飒的无惧一切,一面是因为头疼。
或者说,沈飒的无畏无惧,让他更加头疼了。
他倒宁愿她惶恐她不安,她向他求情——这样的反应仿佛才更像一个正常的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反应。
她太平静了。
就像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兴,深不可测。
她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是什么人?
成烈思索着。
但现在,他最需要做的,反倒不是急着去想怎么处理沈飒了。
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再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除非他死了,否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眼下最需要做的,是想办法缓和一下愈演愈劣的头痛。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保持清醒。
于是,成烈看了沈飒一眼,冷声道:“过来。”
成烈跟着沈飒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成烈打开灯,坐下来,看着老老实实站在他面前的沈飒,她身上湿漉漉的,脸上沾着头,清丽的面容顺从的表情很难让人把她和刚刚那个在黑暗中行为敏捷心细如在逃离现场时甚至有那么几分桀骜不驯的女贼联系到一起。
这副乖乖女的模样,到哪里都会很容易博取人的好感和同情吧。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想到沈飒做得出这些事情来。
她可真够胆大的!
成烈心里有气,但头疼得要命,他此刻也无暇追究沈飒方才为什么突然不和他犟了自己主动爬上来,而是忍着痛淡声吩咐道:“跟我泡杯茶来。”
沈飒愣了愣,像是想不明白成长官的反应为什么如此温和,他不仅没有劈头盖脸地骂她,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做出那些事,而只是……让她帮他泡杯茶。
他不怕她趁机在茶里下毒,或者是干脆跳窗逃跑吗?
沈飒很快打消了这些念头——以成长官的眼力,会看不见别人当着他面搞的小动作吗?以成长官的身手,会擒不住一个企图在他面前逃跑的人吗?
沈飒转过身,老老实实地去烧了一壶茶,而在沈飒背对着成烈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低下头,用力捏了捏胀的眉心。
要是可以的话,他现在更想做的,是狠狠锤几下如同正被很多不同方向的力相互作用着的后脑。
成烈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在沈飒面前不流露出半分痛苦。
疼痛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疼痛很容易让一个人丧失应有的体面。
哪怕意志力再强大的人,也会控制不住在战场上哀嚎,因此,那些在烈火烧灼中仍然能够一声不吭的先烈们,是多么的令人敬佩。他们付出了和平年代中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才换来了今天人们的幸福生活。
而就在此刻,一个成烈最不想出现的状况生了——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即便他再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一切,他的眼睛还是不听使唤,只给他一个模糊的残影。
他似乎已经看不到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朝他走过来的沈飒脸上的表情。
恍惚中他看到沈飒的嘴唇开合着,可是,她在说什么?
沈飒的身影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大,但是,他的世界里突然间失去了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如同从空旷的山谷中传过来一般,带着缥缈的回响。
“成长官……成长官……成长官……”
是沈飒吗?是沈飒在叫他?
到底生什么了……她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焦虑?
成烈努力地拉扯回自己的神智,然后,他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了——
他看到沈飒弯腰站在他身边,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他一样,那张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明亮的眼眸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水光——但也许,只是灯光映照在她眼中的亮光而已。
“怎么了?慌成这样。”他皱着眉问,接着,他听到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
像一个真正的病人一样,那声音是虚弱无力的。
沈飒犹疑地望着他,轻声问道:“成长官……你生病了吗?”
成烈眯了眯眼,说:“你想多了。”
他不知道刚刚到底生了什么,也许,他在短暂的时间内,曾经失去过神智,但所幸很快清醒过来。
他将视线移到桌子上,沈飒为他端来的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上面,然后淡淡地看了眼沈飒,似乎是嫌弃她挨得离他过于近了一般,他轻斥道:“谁让你过来的?站回去。”
沈飒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委屈的神色,然后她慢慢走到成烈的办公桌对面,面带忧色地望着他。
她心里很清楚,眼下该操心的不是成长官是不是生了病为什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刚刚还好像差点晕倒的样子,而是她到底该怎么交代自己犯下的错行,可是,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被眼前这个人牵动着。
她突然间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在担心他。
这种担心的程度,甚至于过担心她自己。
毕竟,成长官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永远那么强势的样子。
他仿佛无坚不摧,可是,他刚刚……差一点在她眼前晕倒。
沈飒可以确定,她自己没有看错。
成长官他……到底怎么了?
此时在灯光下,她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那张英俊的面容上,看起来真的很苍白很疲惫,他的眉毛紧紧皱成一团,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一定在竭力克制着某种痛苦。
难道成长官身上有伤吗?沈飒心想,成长官这些日子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经常和他们一起训练,据说成长官训练的力度也从来都是大家的许多倍,如果成长官身上带着伤,应该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而且,成长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出过任务了。虽然沈飒并不清楚上面的安排,但是成长官每天忙着整个承北特种兵训练基地的事,连回一趟家的时间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腾出时间来出任务呢。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他真的生病了?
沈飒胡乱猜测着,脑海中已经彻底地被成长官所占据。
“沈飒,说说,谁给你的胆子干那些事的?”
成烈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那杯茶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沈飒,故意的吧?茶叶放这么多,想苦死他?
不过,亏了这苦茶,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沈飒回过神来,望向面前的成长官,他脸色雪白,但眼神是冰冷的,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这才感到一种恐惧从脚底缓缓爬向全身——成长官是打算开除她了吗?所以,现在在他眼里,她已经不算是他手底下的兵了吗?
她毕竟年轻,内心难免慌乱,但也许是天生具有一张淡定沉稳的面孔,直到这一刻,哪怕心乱如麻,脸上的神情仍然是非常冷静的。
“成长官,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和谁都没有关系。”沈飒安安静静地答道。
成烈那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黑眸紧紧地盯着他,眼中的目光是鹰隼捕捉猎物时的狠厉:“沈飒,你再不老实交待的话,别怪我对你不手下容情了。”
沈飒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心里想,难道成长官刚刚还打算对她“手下容情”的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可是,这件事,彻头彻尾,确确实实,也只有她沈飒一个主谋啊。
沈飒只得望着成长官,老老实实地说道:“成长官,真的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来的。这些事,也是我自己要做的。”
成烈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空气安静的让人心慌,沈飒心里乱,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脸上仍然维持着沉静,这一点,大概真的是一种天赋吧。
“那好,”成烈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刚刚为什么那样做。”
沈飒知道自己想隐瞒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成长官有一万种方法逼她说出实话,她并不打算隐瞒,甚至她还心存侥幸地想,如果她说出她的目的,成长官会不会告诉她卫栩大哥的下落呢?
于是,她坦然地望着他道:“成长官,我这么做,只是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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