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那天我又开了一天的手机, 他却仍旧没有给我打电话。
他……还愿意回来吗?
这个问题盘旋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抬眼,家里随处可见夏明修的东西,所以如果肖恒他来过……
我收拾了一下, 有些做贼心虚地把一些书本之类的东西放在相框前面。
我还没有和夏明修说清楚, 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是对的。一个多月前, 他让我好好考虑, 他说我可能会反悔。
其实早从几个月甚至更久以前, 夏明修就开始悄悄疏远我。
那时候我很怕, 坚持了十年的东西危在旦夕, 我不断去找他, 告诉他时间快到了,我们的人生就快要没有人从中作梗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夏明修早就看出来我在多么拙劣地自欺欺人,只有我自己没发现?
那个时候, 随着契约终止的那天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莫名暴躁, 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
他被我丢在床上, 眼神是灰败的认命,我对他毫不温柔, 他疼得咬牙却仍然任我凌虐, 而每次看到他那种样子,我就会更加愤怒。
现在想想, 我的愤怒有多幼稚——不过是恨他那赎罪一般的神情。
我不喜欢他这样, 我心底的希望他任我为所欲为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或者欠了我什么, 而是、而是因为……
我真的很愚蠢, 明知道他认真地爱着我, 为什么还非要追究这样无聊的事情。
走到现在这一步,伤害已经造成了。
他病了我没有发现,他因为我从一个阳光少年变得郁郁寡言,他有资格恨我,也有理由放手。
我想要他回来、想要他变回曾经那个样子,恐怕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我为新专辑多写了首歌,记录我们少不经事的日子。
我承认我有私心,这首歌是我的歉意,我想他如果听到,一定能够明白。
提笔的时候,我以为会很艰难,结果回忆却像开了闸的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进脑海。
那些我刻意忽略的,或是在十年间强迫自己不曾想起的,根本没有泛黄远去,反而如同新染的画卷,慢慢铺开,鲜活明丽。
我提着书包,跟在他后面走在回家的巷子里,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他喜欢把背包装模作样地搭在后肩上,大部分时候我看见的是他发梢下裸露的颈子,以及宽阔的肩膀。
我一直称呼他的身材作“排骨”,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他只有架子却没多少肉,也因为每次看着,都有种扑上去啃一口的冲动。
这种冲动在我每次跟在他身后的时候尤为明显,那时只当自己处于发育期食欲旺盛,却不会去想,为什么勾起欲望的从来偏偏只有他。
那个时候身边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从小就认识肖恒的。
每次听他们说他小时候胖乎乎的,我常常去幻想那是什么可爱的样子,然后无聊地发表“是什么让猪排变成了排骨”的长篇大论,直到肖恒黑着脸把他肩膀上的书包不轻不重地摔到我头上为止。
那段日子真的挺好的,那时候肖恒很正常。
并不会像在一起之后一样常常沉默寡言,不会隐忍地笑对着我的愤怒和冷漠。
做朋友的时候我们不是没吵过架——真吵我是吵不赢他的。
他那种属于高材生的机智通常让我无论有理没理都理屈词穷,他赢的时候通常会笑得很灿烂,我被他这么一笑,也只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笑起来蛮好看的,我后来有时候会故意做点什么来招惹他,直到看到他得意的笑容。
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被他吸引了吧,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而已。
我一向不爱多想,只单纯地想要一直这么走下去,可从他偷吻我的那天起,一切就再也不复以往。
他浑然不觉,我这边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那是我遇到夏明修不久的时候,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居然也能对男孩子动心。
那种滋味其实并不太好——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内心也经过强烈的挣扎,要不是因为夏明修当时的情况危急,随时可能会死,说不定我根本迈不过这道坎,最终也不过只会和他做好朋友而已。
后来他手术成功,我们确定了恋人的关系,肖恒没表现出来多大的惊讶和异样。
他既是为数不多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又是我的好友。
我有空去探望夏明修时,也会常常带他一起。
没想到有一回,就在我们在B市下榻的旅馆里,夜里他突然翻身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我床边。
我以为他是梦游或者怎么的,就装睡想要伺机吓唬他,却没想到他在我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突然俯身下来。
恍然间,我只感觉到嘴唇上一阵柔软的触感。
强烈的电流瞬间让大脑陷入空白,他没有察觉我的僵硬,因为那对他而言,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吻过了,他就心满意足地转身回自己床上睡去了。
我那一夜却再也无眠,抱着被子睁着眼瞪到天亮。
那种感觉很可怕。
我这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似乎一直存在一个觉得好像可能又好像不可能的猜想,现在这个猜想竟然印证了——
好像是逼我直视一件我一直以来都不愿正视的事实一般,整个人从此陷入了铺天盖地的迷惘和懊恼。
那一吻的魔力实在太大了,我怕了。
怕跟我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怕我自己也变成自己最鄙视最无法原谅的那种人,明明许下了诺言,却轻易地见异思迁。
我最无法原谅的那个人,当年和我妈成家的时候穷困潦倒,一起从小摊做起,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终于做成了像模像样的小吃店。
我妈要顾着生意又要照顾我,成日操劳,疲倦到从楼梯上摔下去再也没有醒。
那个男人装模作样地悲伤了几天,不到两三个月却就又娶了年轻的女人,看着豪气的迎新队伍,看着他脸上喜滋滋的笑容,我默默告诉自己,我死也不要变成他那样的人。
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唯一的、挚爱的人。
一起经历幸福和苦难的考验,一辈子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也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后来遇到夏明修,看到他阳光下的模样,陪着他熬过病魔的折磨,我以为遇到了一生的注定。
于是,我不能接受因为那一吻而产生了动摇的自己。
只能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肖恒的错,一切都怪他。
把所有的自我厌恶、所有的负罪感、所有自己也无法理清的恼人情绪,统统转移到肖恒身上。
其实,无论是十年前在身边谈笑风生的少年,还是十年间一直陪在身边的那个有些沉默的男人,我都很拿他没有办法。
骗自己说我憎恶他、希望他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谎言对自己说了很多遍,也能做到自欺欺人,实在骗不了自己的时候,那种违和感甚至会升级成无法控制的暴力。
和他在一起的我,一点也不像我自己。
我所憎恶的,其实只是那个表面上冷淡自若、内心却被层层枷锁缠绕根本无所适从的自己。
这十年里,我对待肖恒的很多言行用令人发指来形容也不为过。
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他只要找回一点点属于他本性的决绝,都会义无反顾地抛下我这种人,不再回头。
要不是那一晚他还是像从前那么温柔,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还这样貌似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我在等他回来,等待的过程很漫长。
每次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就会是一阵让人欣喜的期待,却从来都只是空欢喜。
被曾经万般宠溺你的人不管不问就这么抛下的滋味苦涩得很,我开始不分白天夜里地想他,想他以前躺在身边触手可及的日子。
我也试图摒弃我的老毛病,爬回床上关了灯把头埋在枕下想要好好睡过去,却仍旧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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