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国教育完叶苏芳, 何月香、谢美娥和叶苏红在八仙桌上摆上饭菜。
叶安军和叶老二从外头回来,洗把手也就坐下吃饭了。
叶安军往叶苏芳看一眼, 也没再多说什么, 故意放轻松语气道:“事情过去就不提了,好不容易玩这么一趟,安家你跟我们说说, 平城好不好玩呀?”
叶安家知道叶安军在转移话题调节气氛, 立马配合道:“我感觉特别好玩,去了故宫和天安M, 看了古代皇上和皇后住的地方, 还有上朝的地方。还去了长城, 特别雄伟壮观。”
谢美娥接话道:“那安家你也好好学习, 到时候也考平城去。苏瓷这房子都买了, 以后八成就呆那边了, 你考大学考过去,也争取留在那里,陪着你四姐, 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
叶安家听了这话点点头, “我会努力的!”
叶安国听着这话突然想起来什么, 忙放下筷子说要出去一趟。何月香都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就匆匆忙忙骑车出门走了。
出去大概十来分钟, 又骑车回来了。
进门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何月香好奇问他一句:“干嘛去了这是?”
叶安国看她一眼, “昨晚到今早闹了一整夜, 我怕苏瓷担心, 找赵书记要了钥匙,去大队部给连跃打了个电话, 说爸妈和安家、苏芳都安全到家了,让苏瓷好放心。”
何月香点点头,“是该说一声。”
这一天也是折腾得够呛,叶安国和何月香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土坯房。现在盖起来的瓦房只有六间,本来何月香和叶苏红、叶苏芳住一间,倒能住得过来,叶安国回来就不方便了。
叶安家要把自己边屋的那间让出来给他俩住,自己去堂屋当间的地坪上打地铺,但叶安国和何月香不答应,直接抱着孩子就回家去了,叶安家只好跟在屁股后头送了台电风扇过去。
叶苏红一晚上什么都没说,洗漱完躺下关灯睡觉,她在黑暗中眨眨眼,倒是想要费点口舌说点什么了。于是她便开口轻声跟叶苏芳说了句:“经过这次的事,应该知道些好歹了吧?”
叶苏芳和她不睡一头,抿抿嘴唇并没有出声。
叶苏红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继续耐心说:“你就看看你自己,干什么什么不行,你自己不着急吗?你实岁都十五了,虚岁十六,不小的人了,一直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办?”
叶苏芳深深吸口气。
叶苏红听到了她深呼吸的声音。
叶苏红继续说:“在平城呆了六天,不记得自己住在哪里,说出去谁敢信?你这样下去你指望下半生怎么样呢?指望嫁人吗?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能不能嫁出去都是问题,长得普普通通,家务事一件都做不好,嫁人了人婆家不嫌弃你吗?能给你什么好日子过?”
叶苏芳躺在床上掐着手指头,终于忍不住了,带情绪开口说:“爸已经打过我了,大哥也教训过我了,二哥也说这事情过去就不提了,你能别再说了吗?到底还要怎么贬低我你才高兴?大姐就是这样被你们逼走的!”
听到这话,叶苏红刷一下坐起来,“叶苏芳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大姐就是这样被我们逼走的?”
叶苏芳躺着不动,“难道不是吗?从小就说大姐长得丑,说她冷脸刻薄脾气臭,说她不讨喜,全家都嫌弃她,所有人都嫌弃她,爸往死里打她,她是被你们逼走的!现在对我也这样,你们全都瞧不起我,全都看不起我贬低我,警察和连跃大哥都知道安慰我,你们就只知道来骂我。我是想故意走丢的吗?我走丢了在厕所里呆了一夜,你们关心过我一句吗?爸打我,叶安家来骂我,大哥已经说过我了,你现在又来把我数落一通,把我说得一无是处猪狗不如,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还要说多少遍!大姐被你们逼走了,现在又来逼我!”
叶苏红瞬间火了,伸手一把拉开灯,冲她吼:“对,就是逼你走,你现在就给我滚!学大姐去,去学大姐,找个男人给人家生孩子去,看你能不能找到个男人!叶苏芳我告诉你,大姐讨喜不讨喜这事且先不论,你不讨喜是千真万确!不让人说是吧,我今天还就非说了,你就是个废物,到哪都是个拖累!又蠢又笨没眼色,性格还讨人嫌!”
叶苏红这样一吼,最先惊动在东屋的叶安军和谢美娥。
本来谢美娥正在看叶安军胳膊上的鞭痕,叶安军在给她讲,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被叶老二打过来的。因为他调皮不老实闯祸多,被打的次数比叶安国多很多,有一次差点被打瘸了腿。
谢美娥听得正心疼呢,就听叶苏红在西屋里吼起来了。她和叶安军听到声音立马起来,跑过来伸头问了句:“又怎么了?睡觉了还吵什么呢?”
叶苏红看叶苏芳死趴趴躺在床上不动,气得差点把牙给咬碎了。她也懒得再说话了,真是白他妈的浪费力气!她抱起枕头下床就走,嘴里说:“我去跟安家睡。”
叶安军和谢美娥看着叶苏红抱枕头出去,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叶苏芳,同步深深吸下一口气。
然后他夫妻俩也没火上浇油说什么,默默转身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大宝二宝已经睡着了,叶安军和谢美娥回床上半躺下来。谢美娥转头看看叶安军,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那个大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谢美娥也问过这个事情,但叶安军觉得难以启齿不想提,所以每次都会敷衍过去。
这次他倒是没有立马敷衍,静静深吸一口气,半天说:“她和苏芳一样,本身长相和脾气性格就不怎么讨喜。我们兄弟姐妹八人,爸确实最不喜欢她。她是我们几个当中,小时候被打得最多的。也因为脾气太犟,死活不服软,爸打她的时候失过手。她一直记在心里,也觉得我们对她都不好,全都嫌弃她,不喜欢她也不关心她。她在家里压抑痛苦,所以就跟人跑了。”
谢美娥看着叶安军的侧脸,屏屏气又问:“那你们真的都不喜欢她嫌弃她吗?”
叶安军看着屋顶,“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兄弟姐妹,你觉得呢?关心不是靠嘴说出来的,她体会不到看不到,叫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谢美娥轻轻吸口气,“听刚刚苏红说的话,苏芳现在八成也觉得全家人都嫌弃她不关心她。”
叶安军对这个很淡定了,“她这点跟大妹一模一样,都不关心她,能出去找她一整夜?爸妈安家能一整夜不合眼把眼都哭红了?估计把四妹也吓够呛,肯定也哭了。这些她都看不见。”
谢美娥听得心梗叹口气,半天说:“唉……你要不明天再找她好好聊聊,别让她真觉得家里人都瞧不起她嫌弃她,跟她说清楚我们是关心她的。她看不出来,那就直接说出来嘛,明明白白告诉她知道,大家都是在担心她。别也积怨气在心里,真去学你大妹。”
叶安军屏屏气,“她学不了大妹,哪个男人会把她带回家去?我明天再找她聊聊吧,我寻思着也不能再说她不好了,得夸夸她,让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差劲,不然破罐破摔我看是真废了。”
谢美娥点点头,“别一直挑她的毛病了,谁爱成天被别人说得一无是处?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越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她就真的越来越差。反过来多鼓励她,说不定能好起来呢?”
叶安军点头,“我明天找她说一说。”
堂屋吵吵闹闹的,把叶老二和苏华荣也吵起来了。
老两口看到叶苏红抱着枕头去了叶安家那屋,跟过来问:“大晚上的,又作什么妖?”
叶苏红把枕头往叶安家床头,直接往床上一歪,夏天热也不要被子,没好气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我就是嘴贱,好心好意劝她两句,结果平白惹了一身臊,提起大姐来了。她的事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以后她就是去大街上要饭,我都不会再管她!”
叶老二和苏华荣站在床前,谁都没再说话。
默声站了一会,两人先后转身出去,回自己屋里。
叶老二在床沿上坐下来吸口气,“这就东西,油盐不进,不打能行?”
苏华荣现在心里有阴影,坐下来说:“打就有用了?再像苏英那样,打出大事来怎么办?苏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要脸要皮的,更怕打出事情来。她大姐有个样子在那里,就怕她会跟着学。”
叶苏芳大概找不到男人跑路,那她要是脑子一热去寻死呢?
家里已经发生过这种事了,那是个天大的教训,再不敢让这种事再次发生的。
叶老二坐在床边没再出声说话。他傍晚在叶苏芳面前放下了鞭子,不是因为苏华荣、叶安军和叶安国都出来护着叶苏芳,他想打护也没用,只是他也怕了而已。
怕一鞭子一鞭子抽下去,再打出一个叶苏英。
怕这个家,再一次被他抽得分崩离析。
想想叶苏芳这次应该也是吃了教训的吧,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城市走丢,在厕所里躲了整整一晚上,害怕恐惧了一整夜,真能一点记性都不长?
真要是这样,那打不打都是彻底没救的了。
如果走丢整整一夜,可能永远回不了家的恐惧都不能让她长记性,那打也绝不可能会让她长半点记性。大概率打得越狠,她心里产生的记恨就会越深,其他什么效果都不会有。
叶老二上床躺下来,叹一句:“都是债。”
这一生的儿女,前一世的债主。
苏瓷折腾了一夜太累太困,一觉睡到了大晚上。
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昏天黑地的,好片刻才稍稍缓过一点神。
她伸手打开灯,坐在床边又懵愣着醒了好一会盹。
穿鞋起身出了正房,看到东厢北屋里的灯亮着,她便下台阶木着表情往东厢走了过去。
进门转身往北屋一看,只见连跃正在灯下坐着忙事情。
看到苏瓷,他关了台灯站起来,对她说:“睡醒了?先去洗漱一下吧。”
苏瓷表情懵楞着点点头,又折身回去正房,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洗澡洗漱。
洗完出来,连跃已经把饭菜摆好在了桌子上,叫她过去吃饭。
洗完澡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苏瓷过去餐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
连跃坐在她旁边,给她递馒头,跟她说:“你大哥打了电话过来,你爸妈他们都安全到家了。”
苏瓷点点头,说话带着重重的鼻音,“那就好。”
连跃自己是吃过了,就在旁边看着她吃,等她吃完,伸手又把碗筷收拾了。
苏瓷脑子还是有些昏沉,吃完饭出去到廊庑下的躺椅上躺下来,看了看院子里的月亮。
连跃收拾好碗筷过来,在她旁边的躺椅上躺下来,问她:“心情现在怎么样?”
苏瓷转头看向他,带着鼻音道:“睡多了,懵。”
连跃看着她笑一下,“晚上还能睡着吗?”
苏瓷眨眨眼深吸一口气,“睡不着就去修古董吧。”
说完她又问连跃,“川哥人呢?回家了?”
连跃往东厢看一眼,“他下午出去摆了会摊,晚上回来吃了饭,又睡去了。”
苏瓷点点头,把目光转回院井里的月亮上,“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连跃不跟她见外,只道:“这么客气。”
苏瓷放空全身的力气,头压在躺椅上,“该客气的时候当然要客气了。”
连跃也看着院井上面的月亮,慢眨两下眼睛,“没事就好了。”
苏瓷轻轻吸口气,放松语气说:“还好是虚惊一场,希望苏芳这次能吃一堑长一智吧,不过看她那个资质,估计这辈子也长不了什么智商了,我怀疑她可能是天生智力有问题……”
苏瓷慢声说着这些话,说半天连跃都没有回应。
她再转头去看,发现连跃已经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瓷还微微把身子直起来,伸过头去看他。
发现他确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睡着了,她便躺了回来,心里想——他这是一天一夜没睡?
看连跃睡得快且沉,苏瓷便没再说话打扰他。
她也没再多去想叶苏芳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没那能力去管,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只能自己去走。
不再多想这事,她起身去屋里拿了一本闲书出来,然后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躺椅上看书,旁边是连跃均匀的呼吸声,院子里有星星月亮,还有沾染着浅光的合欢花,一切都很好。
让连跃先睡了一个多小时,苏瓷合起书从躺椅上坐起来。她身体微微前倾,伸手过来拍连跃的肩膀,小声叫他:“回屋里睡吧,这椅子睡着不解乏啊,回床上去睡吧。”
连跃睡得沉,但还是被她给叫醒了。
他睁开眼后一脸茫然,看着苏瓷的时候好像灵魂走失了一样。
苏瓷看他这懵样,忍不住笑一下,再说一遍:“椅子睡着不舒服,回床上去睡,嗯?”
连跃又懵着表情反应片刻,然后伸手抓住苏瓷的胳膊,从躺椅上坐起身来。
坐起来后又闭上眼睛,好像是累得已经睁不开眼了的样子。
苏瓷坐在他正对面,任他抓着胳膊,看着他又问:“听到我说话没有?”
连跃用满是鼻音的声音应一声:“嗯。”
应完突然伸手把苏瓷往怀里一抱,半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苏瓷身上,又用半梦半醒间那种挠人的慵懒音色说:“太累了,你背我吧。”
苏瓷毫无防备地被他收进怀里,被他的气息和体温包裹住,瞬间便愣住了。
她呆着眨眨眼,下意识压住心跳和呼吸,“我……背不动你……”
连跃笑一下,不知道是真不清醒还是假不清醒。
他抱着她的胳膊又微微收紧了一些,在她耳边说:“那让我清醒一会。”
清醒个鬼,明明就是在耍流氓……
但苏瓷没有动,就这么安静地让他抱着。
耳根上的热度越来越高,呼吸和心脏一点点抽紧。
两个人的心跳声慢慢同频重合在一起,在深浓的夜色中被无限放大,仿若跳在耳边。
好片刻,连跃又出声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快等不及了怎么办?”
苏瓷屏屏呼吸,手指攥住他腰间的衣服布料,“你这才……追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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