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北旗公馆私房菜第一道端上桌的是招牌前菜‘卤煮鹅肝佐小葱意大利十年陈醋’,上来就是法国的代表美食。为了这次晚宴尽兴,陈老板特地慷慨地给苏爸爸一家开了一瓶公馆地下酒窖里私人收藏的琼瑶浆葡萄酒,扬言是店家附赠的为了给苏妈妈庆贺生日。
不谈有没有心,这份礼物的确倒是物尽其用,上了年份的甜型葡萄酒搭配意大利醋完美地将鹅肝淡淡的腥味给压了下去,酸甜的琼瑶浆起到了开胃的作用,算是给整个用餐体验起了一个不错的好头。
琉璃吊灯下整个用餐的正厅都被照得金碧辉煌,金粉贴的灯壁像是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雍容华贵的气息。厅灯正下方,没有一丝褶皱和污渍的白色桌布扑在了圆桌的桌面上,桌布上以叠印的方式绘制了《敦煌飞仙图》,这张一次性使用的桌布价格都足以在外面的大餐馆吃上一顿好饭,也足以见得陈老板这次所谓的‘最高规格’不是什么噱头了。
就连陈小姐也手持葡萄酒瓶站在餐桌边上,陈老板的身份是私房菜的主事,那么作为老板的女儿借着为客人倒酒服务的名义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地留下来。
如果是往常陈小姐必然会烦躁这种工作,但今天不同,就算陈老板不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她都会主动请缨来正厅找个借口待下去——毕竟今晚的晚餐实在太有看头了。
“前菜后的第一道菜,飞仙熟醉阳澄湖景。”主厨端菜上桌,玉瓷花盘内不断有干冰白雾溢散出来,在厅灯下朦朦胧胧地照在桌布的敦煌飞仙图上配合转桌的光影折射当真有一种飞仙活过来了的感觉,而恰巧的是菜品的名字又正好带着飞仙二字,不可谓不应景。
“大闸蟹啊?”苏爸爸眼睛一亮,无论是发家以前还是发家以后,螃蟹这一口向来都是他的最爱,私房菜这种东西都是由公馆定制菜单的,所以每一次上菜都是惊喜,他看向主厨问,“这阳澄湖景,我大概明白意思,但飞仙又是什么说法?”
“这是贵州1499飞天茅台酒配浙江绍兴花雕加上秘制的香料一起炮制而成的熟醉蟹,大闸蟹我们取用了昆山阳澄湖最有名的大德蟹庄提供的蟹源,食蟹讲究九雌十雄,但在八月景大闸蟹也已然肥膏丰满粘稠糊嘴,只有特殊途径才能拿到最先一批次的肥蟹货源。”主厨解释道,
“我们北旗公馆与昆山水产生意界最有名的姜家向来都有合作,所以才能在宴客上拿出最高规格的食饮,可以说道了九、十月份那阳澄湖上的画舫吃什么蟹,我们这儿就能拿得出什么蟹来。”
“昆山那边的确不错,不过没怎么听过你说的姜家水产,我以前旅游去那边都是吃的金家的大德蟹庄,那湖心的画舫老气派了!每个人都得做汽艇才能上去!入秋的时候傍晚坐在那画舫船头吃蟹赏景色那才叫一个暮和....暮云什么来着?”苏爸爸随口吹嘘到一半忽然卡词了。
林年切鹅肝的时候下意识帮他接了话,“暮云四和,落日熔金?”
“哦对对对,这句话还搁那画舫上水墨写着呢,太久不去我给忘了。”苏爸爸眼睛一亮给解围的林年点了个赞,“还是年轻人文化多,记性好啊。”
“李清照的诗?”苏晓樯坐在了林年的右侧位说。
“《永遇乐》,以前高中背古诗两千首的时候见到过。”林年拿起第一道热菜配上的蟹八件解释。
“你背那玩意儿做什么?高中时候的文言文和公式还不够背的么...”
“高中不懂事,背着玩的。”林年随口说道...他没想解释那是自己以前在没有接触卡塞尔学院之前做‘日常’的时候随意记下的副产物,别说古诗两千首了,他当初可是没事就背圆周率玩的,现在都还能记得八万多位,足足超过了06年吉尼斯世界纪录保持着两万多位,只可惜吉尼斯世界纪录没什么奖金,不然他早就奖杯堆满家了。
“小年一直都是这么爱学习吗?我之前听晓樯说你在高中的时候可是名列前茅啊,还是中考的状元特招进的仕兰拿奖学金,现在到美国的大学能适应那种快乐教育的氛围吗?”苏妈妈右手持着蟹八件轻巧地拆解着大闸蟹。
又来了。桌上几人的面色还没有动静,一旁房间角落里站着的陈小姐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
只有女人才能了解女人,她的婆媳雷达告诉她,现在桌上最大的威胁列表里苏爸爸已经被排除了,虽然苏爸爸是苏家的核心,但真正的刀锋却是实打实地掌控在苏妈妈手中的。现在这个问题看起来只是随意对学习情况和生活环境的问候,但实质上却隐藏了巨大的阴谋。
一般的女婿大概会把“你能适应快乐教育的氛围吗?”理解为岳母只是在考验他的适应能力,并且以此衍生出自己适应力强,以后入赘苏家能生活自如的答案——但这其实是极端错误的!
这个问题压根就不是在问“适应力”,这是个陷阱问题,真正的得分点是藏在表面之后的“上进心”!
一个女婿真对于岳母一家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以及付出责任赡养他们,就算以后分家住,一个合格的女婿也得拥有时不时打款回女方娘家的雄浑资本。
退一步说,就算苏家家大业大不需要赡养费,苏家千金也不需要人养,那以后苏总退位了也势必需要至亲来接收那偌大的矿业帝国啊!到时候第一把手必然就是这个“小年”了,如果这个“小年”没有上进心那么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第一个问题就进入了准女婿的考核,并且提问还如此刁钻隐蔽...该说不愧是苏总的爱妻吗?果然是一个能陪着自己男人在外打拼的好女人狠角色!
“......”面对这个问题,林年忽然就有些头疼了。
美国大学的快乐教育他适应吗?
有一说一,卡塞尔学院的学习氛围确挺快乐的,毕竟在昂热和某位校董的推崇改革下,卡塞尔庄园已经从曾经的军事堡垒变为了现在的学院,奉行精英制度的学院讲究一个散养养蛊制度!
对于:“精英总是会发光发热吸引周围的人成为天生的领袖!”这种论调校长可是坚信不疑,对学风的放任也不是一般两般,以至于自由一日枪战都闹出来了,平时在学校只要你能在期末之前修好学分准备好论文,平时你怎么玩怎么翘课都不会有人来烦你。
要说快乐教育,这也的确挺快乐的——但仅限于一般的学生。
对于林年、楚子航这种学生来说,快乐教育基本和他们不沾边,因为在其他学姐学妹忙着修学分谈恋爱之于,他们都在为执行部的任务奔波着,都是刀子见血人头落地的狠活儿,这种事情跟“快乐”压根沾不上边。(或者说拿到执行部的补贴时,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还是很快乐的)
发现了林年脸色有些迥异,苏晓樯下意识想咳嗽帮他解围,但知女莫若母,她刚抬起天鹅般白皙的脖颈想说什么的时候,苏妈妈就已经笑呵呵地把新上来的‘脆炸鳗鱼佐大白鲟鱼子酱’夹了一块塞到了苏晓樯嘴里了。
“阿姨很了解我们这所‘国外学校’的情况吗?”林年委婉地试探了一下,他并不清楚苏晓樯跟她家里透了多少底,在他这边他可是连自己姐姐一起打包带去了学校的。
在卡塞尔学院针对学员父母是有一项保密协议的,如果按照规章制度签订了协议通过了执行部的批准,学员的父母是在一定程度下允许知道一些内幕的。
“我记得你们的学校是卡塞尔学院?常青藤联盟的一员啊,你阿姨我也是在外国读的大学哦...或者说阿姨甚至就是外国人啊哦!”苏妈妈说。
“?”林年下意识抬头看向苏妈妈显得很年轻的漂亮脸蛋。
“没看出来?我是葡萄牙和中国的混血啊,虽然早些年花了不少功夫转成了中国国籍,但好歹大学也是在达特茅斯学院毕业的,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外国学校的情况。”苏妈妈微笑地说道。
谷</span> “阿姨是葡萄牙人?”林年短暂愣了一下。
“O vinho é.Infelizmente, não é port.”苏妈妈放下手里的蟹八件双手交叠优雅笑着看着林年忽然说道。
“É tudo a mesma coisa para mim.”林年一顿,然后以同样对于中国人来说绕口的音节还了回去,这让桌上的人都怔了一下,角落站着的陈小姐也有些茫然。
“你还会葡萄牙?”苏晓樯咽下了鱼子酱配炸鳗鱼意外地说道,之后还盯着林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粉润的嘴唇,也不知道到底在馋什么。
“学过一点。”林年微微点头...为了应对执行部满地球飞的出差,基本上大部分的主流语言他都学过,并不是很专业但起码正常交谈没什么问题。
“好久没听老婆你说葡萄牙语了,你们刚才说什么?”苏爸爸好奇问。
“只是聊了聊餐酒。”苏妈妈笑,“看起来小年语种知识很充沛啊!大学里学的吗?”
“是的...不过阿姨的中文也很流利...起码比我们学校里大部分人都要流利多了。”林年诚恳地夸赞...起码至今学生会主席的中文还带着一股浓浓的方言味儿,虽然学院里盛行中文,但作为最难的几大类语言之一,想把中文说道没口音难度不亚于宰一只三代种(林年式比喻)。
“也不看你苏阿姨的中文是谁教的。”苏爸爸得意地说道,“你之前真没看出来你苏阿姨是葡萄牙人吗?”
“没有。”林年老实地说道。
“化妆化得好而已,来到中国就只能跟一群中国的闺蜜老阿姨们交流时尚心得,久而久之穿搭和审美都变得中国风了。”苏妈妈摆了摆手。
“没想过我家晓樯为什么那么漂亮吗?都是沾了她妈妈的光啊!我这个当爹的算是拖后腿的了!”苏爸爸大笑出了声音。
林年扭头看了看苏晓樯,结果发现苏晓樯也正侧头看着他,金色的厅灯下光影如雕刻师手中的刻刀将精致的五官一点点勾勒了出来,薄薄的金光和粉擦的红润又添上了东方美人的温润...也难怪苏晓樯能在仕兰中学男生的梦中情人榜单上长期名列第一稳压陈雯雯和柳淼淼一头了...和着你也是“混血种”!
“葡中混血多半都是亚裔的基因优势一些,就像李嘉欣一样,咱们老苏家我的基因可是杠杠的强大。”苏爸爸谈起这个立刻就神采奕奕起来了,“当初我在大学里追晓樯他妈妈的时候也差点没认出来她是外国人,我去搭讪她一开口就是葡萄牙语可给我整懵圈了,后来才知道她是达特茅斯来的交换生...然后我兴趣更浓了,说什么也得把这颗全校最亮的星给摘下来!”
越说越起劲,苏爸爸都差点开始拍大腿了,但大腿肉提前就被苏妈妈揪了一下,疼得倒吸凉气立刻安分了下来。
“听说你和晓樯是在大学里关系渐渐变好的,是你追晓樯还是晓樯追你啊?”苏妈妈跳过了上一个话题,边拆螃蟹边继续抛出新的话题。
角落的陈小姐十分敬业地点了点头对苏妈妈继续展开的攻势进行了认可。
上一个上进心的问题已经被这个小子给悄然化解了,能在这个年纪就精通葡萄牙语,要么是偶然,要么就是真正的语种天才,并且学习能力特别强...一般这种能活用的学习强者上进心都不会太差!
也有一种可能。
陈小姐看向林年的背影眼神凌厉了起来,这个上门女婿莫非是调查过苏妈妈的情况,然后假装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一手一鸣惊人?到底是傻白甜,还是心机婊,她有信心在接下来三四个对话中就能敏锐地嗅出来。
“感情这种东西在形成的过程中总会有牺牲和付出,就像两边的人置放情感的砝码,当两者无数次配平,溢出天秤托盘砸翻桌面的时候。两边的人就能把目光从天秤上移开看到互相,再之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林年说道,“没有谁追谁的问题,只有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对方走到了一起。”
“不错不错。”苏妈妈眼前一亮夸赞地说道。
“不愧是卡塞儿出来的,有才华啊!”苏爸爸摆出老矿主的气质,纯粗人,最纯粹的点评,最极致的肯定。
“谁教你这么说的。”就连苏晓樯都有些脸红地凑到林年身边小声问。
林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后者顿了一下立刻挪开了视线,桌布掩盖下裙摆里的两只大腿膝盖轻轻磨蹭了一下,脸颊绯红,脖颈粉雪。
...说不出口啊。
微笑的林年见到苏晓樯被成功应付了,默默地转过头来看向菜席,眼中掠过了一丝难明的情绪。
...说不出口啊,怎么也说不出口啊!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偷了路明非写给陈雯雯的情书之一片段什么的...
自己曾经耻笑过的文学部耻辱居然真的救他于水火了...这难道就是路明非混了三年文学部的含金量吗?真不知道满肚子酸水能写本青春恋爱玄幻小说的路明非是怎么做到连陈雯雯都泡不到的...真是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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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路明非兀然抬头,手从键盘上放下了,他警觉地看向四周,还是熟悉的房间,飘荡着胖子小表弟熟悉的鼾声,耳机里也是《星际争霸》熟悉的小人应答声。
...可为什么他忽然涌起了一股恶寒呢?这种感觉跟自己下夔门那次泥沙里撞龙王跟前一样令人背后生寒。
…总不会是有人在偷偷骂他吧?而且骂得字字珠玑!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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