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派位在地龙山西南,与东南边的东山郡正隔地龙山相望,西边儿与绿柳最近的白鹿城,也是其辖城之一。
他家是原绿柳虎卫将军何问的师门,门内也有地仙老祖,势力不小,但泼皮要翻脸耍横,轻轻将凡民辱人仙的过错抹去,以“调戏城主夫人”为由,论起因果,领头的老成者就真不敢再维护同门。
绿柳是大罗金仙因果之地,那两位低阶地仙,又是因金仙与另一位大罗,方得坐稳山神位,端是种种靠山,真不敢在这城里炸毛,惹下大祸。
领头的老成者是位九阶人仙,不敢动手,就眼睁睁瞧着两个同门被老狗扑翻,几个衙兵来拖走。
临走,商城主吩咐:“莫捆太紧,但若敢逃,老狗追去,就打杀吃了!”
儿子替曹四出头,寻由头整治外客, 已要算惹是生非,但曹玄瞧面相便是凉薄之辈, 也实在不当人子, 商大娘忍了一会, 想着叫后来者警醒,少几个调戏自家儿媳也好, 当场不灭儿子威风,没管。
商三儿扯着曹四离开,商大娘先回府请教前辈, 其余人等散开,马清乐才调皮地问上句:“客官还用饭么?”
被捉走两个同门,剥光挂城门楼上, 且要一直挂到六月初二,四方来客都瞧见,叫门派大失颜面, 剩下两个哪有心思吃饭?
他两个出酒楼, 直奔城隍庙, 请香敬神,央绿柳城隍, 遣耳报神传信回门里去。
城隍问过城主,允他俩所请。
出城隍庙, 领头的九阶想一会, 还是折回酒楼用饭, 不管怎说,也须给挂着的同门送吃食,绿柳城这废地, 只寻到西街小饭馆、十字口酒楼两家做营生的, 眼下饭馆还不待客。
但回去时,酒楼里已又吵起来。
是二掌勺与大掌勺。
听吵的内容, 二掌勺大骂, 说自家徒儿被欺负, 大掌勺这真正掌酒楼的,竟不出头, 只躲在后厨, 这般肥肉,也藏不进龟壳去云云。
大掌勺也不是省油灯, “王八蛋狗腿儿”、“大傻屌”等污言秽语不歇气地冒出。
想来早就不对付, 寻由头生事?
一方酒楼,两个厨子, 二掌勺要争位儿,也属常事。
那“城主夫人”气得跺脚,对两边又劝又哄,全止不住。
待他问句“还做营生么”,两位掌勺师父方回后厨,但听锅勺响着,对骂尚未停。
坐等上菜,老成的九阶突然想起,听两边污言秽语,两位掌勺全不是好玩意,自家等已得罪上,曹玄那同族还是二掌勺的弟子,暗在里间给菜食添几口唾沫,防得了么?
疑心一起,再止不住,懊悔怎又进来。
待菜肴端上桌,同门尝两口,还赞:“虽是窝心,菜真不差,师兄且尝尝!”
老成的九阶绝不动筷,只拿丝巾擦拭了酒杯,倒桂花酒喝。
喝着酒,又把小跑堂请过来,好言好语请教事儿。
待知美貌女掌柜真是绿柳城主未过门的正室夫人,不是胡乱编造骗人,也不是姘头外室之流,便叫九阶老成者心凉,同门随口那两句调戏话, 被捉住把柄,已可大可小, 真往大闹, 四个全打杀了也掰扯得开, 过节莫想再寻回来。
山神设宴的城,不信打杀不了个九阶。
又问除酒楼和西街饭馆,城里还有哪可买到吃食,小跑堂虽觉奇怪,也答:“对面茶坊里,有糕点卖,其余再没有!”
坐一会,等同门吃饱,开口讨个食盒,剩下的要给挂着那两位送去。
好些城的城墙也是忌讳禁地,不许外来人上去,到西门边,谨慎起来,向笑嘻嘻看白猪的衙兵问了,确实不许上,就央衙兵送吃食上去。
两位同门,宝器已取走,衣物剥光,人被拴住脚倒挂上去,以人仙本事,撑起身来吃饭不难,又羞又恨,但惹一方城主动怒,发话敢逃就要打杀,凭他俩还翻不了身,师门传回消息前,真不敢逃跑,狠话也不敢说。
九阶老者就站城门下,把已传消息回去,但那酒楼掌柜真是绿柳城主未过门的正室夫人,一一说明,叫他俩且安心在上面吹风淋雨。
算算日子,到六月初二还有七八日呢,再回城,先去茶坊,买些糕点备着。
雨季已到,两日后南晋国七皇子到时,就逢着一场,还挺大,姬远在雨中远远驻足,先把两只白猪品个仔细。
全不顾身后撑起的朵朵油伞下,姓秦的女官及女随行、身为礼物的娇娘、顺道送来的两位山神侍女,一大群莺莺燕燕在场,好些已害羞掩目。
绿柳废地仙耳目也灵通,待走近,就见他带着三位丽人,还有上回见过但已断了腿的老狗,从门洞里出来迎接。
先前在里面躲雨呢。
姬远的大秃鹫随着来的,但要与队伍同行,便只骑马,瞧见了,急跃下马背:“姬远闲人一个,哪敢叫前辈出城迎?”
商城主回道:“良心本不多,你家送礼来,我只管笑纳,但若连面儿情都不做,怕你肚子里骂!”
惹姬远哈哈笑:“前辈这性子,就合姬远胃口,便没守父皇的令,也该来亲近!”
待他与秦女官见了礼,姬远指头顶上:“这是?”
“外来不长眼的傻货,到我城里,也敢调戏我夫人,挂他俩几日,长长记性!”
被挂着那两个,也不知谁连累的谁,此后得着妙法修行的曹四,再来城门外翻来覆去的骂,就只是同族之事,没人提凡民辱人仙了。
再占着理,也不能故意去坏白山派名声,把仇结大,商大娘已在城里下了令,外人问起,都不许提人家门派,别人有本事打探到,不关绿柳的事儿。
姬远不怕两头白猪听见,嚷嚷开:“哎哟!前辈得算好性子,这等若落我手里,且打杀再说!”
商三儿嘻嘻笑:“废地仙呢,到我家来,就莫假客气,还叫啥前辈?”
姬远打蛇顺棍上:“也寻不着别的叫!”
收他家两回礼,还并无所求,再加马童氏的事儿,商三儿也愿给面儿:“其实年岁比你小,叫声兄弟也成!”
姬远立即改口:“商兄弟!”
商三儿点头,才转向身边:“来见过姬家哥哥!”
他身边丽人欠身一礼:“姬...姬七哥!”
商三儿指着:“便是我媳妇向氏,只还未过门!”
随在身后的两个,是眉儿和静馨,这场合就不用介绍。
改口叫兄弟,就能打趣了:“果然好人才!商兄弟,哥哥说句实的,你得算高攀!”
商三儿露出副苦脸:“本就嫌我不如意,听得哥哥这话,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悔!”
明月瞪他一眼,也惹姬远哈哈笑:“悔归悔,可跑不了!”
秦女官也与明月见礼,口称:“向小姐!”
姬远又道:“哥哥媳妇没随来,可没称手的礼,等你俩大婚,再补一份罢!”
商三儿笑应:“叫她来,除迎哥哥和秦女官,只领人回去,不是要讹见面礼。”
又对城外一溜油伞道:“咱不讲客套!非只南晋国送的人,进城听向小姐号令,原二位山神哥哥的身边人,也须随着去,依她使唤几日,待两位哥哥来,要怪罪,我再与他俩扯皮!”
姬远再笑:“可不正应该?谁叫那两位前辈,明晓得绿柳缺人,大宴还设这边来,不讲个体恤!我半途得着消息,生怕错过,也是拼命赶路,受着好些累,待他们来,非多灌几杯不可。”
说着话,终于得进城。
明月来接人,也一直随行到坤道府,方止住。
由秦女官点明,送商家的又是十二位娇娘,其余三十多位,有老有少,就是马宽、梅兴的侍女,多半也是南晋国送的,只不过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多年累积,慢慢攒的交情。
眼下做上山神,定还要再补厚礼,不过已不是送人。
队伍里一溜马车,是梅兴、马宽在二半山的家当,大半还是今年采的春茶,不值钱那种。
正等着制桂花茶卖,用不着客气,估计马宽自家也已瞧不上,商三儿叫家当全送府里去,茶叶先用起来,其余等两位山神来取。
府里添出奉羹四个,新送娇娘来,商三儿还真不惦记了,左右与己无关,都不多打量,与两位山神家的一起,全由明月带进坤道府,先安顿,明日起就要听使唤,随着到处做事、引客。
姬远、秦女官两位,商三儿问过,不愿与侍卫人仙分开住,便一并领去客卿府安置,里面都是青砖绿瓦的小独院,华贵气不在城主府之下,也宽敞。
晚间城主府置宴款待,除早已醉倒在街上的酒道人,还有不愿见外客的金仙娘俩,城里九阶连着小道童执扇,都到。
自称上有师父借面儿,下得徒弟抬位份的大掌勺,混得九阶待遇,也随女徒儿进府陪客,不过被商三儿撵着,与在吕家一样,也先进厨房置办素菜,开席后方得入座。
其实除姬远等,也已陆续有赴宴的客人到,加上要早做准备、抢好位置设摊的商队,城里就热闹起来,赵家饭馆拒做营生,酒楼便是最受累的地儿,圆滚滚蹭进城主府,别的不图,暂想躲个清闲。
商城主的大狗腿、二掌勺没那份体面,就在酒楼接着受累。
席上,姬远道:“晓得老夫人与兄弟忙,咱们要留几天呢,自往城里耍,不用每日置席待!酒楼既是弟妹的产业,玩累了,到那吃喝去,免咱们银钱就成!”
商大娘还过意不去,商三儿应他:“成!不讲虚的,我这城小,但也略有些产出,没别的撑门面,便各备些产出做礼,哥哥、秦女官城里遇着,都无须买,要用的量大,再与我说就是。此外晚间一更锣响完,有些头脸的,都在赌坊二楼赌骰子玩,我与个兄弟坐庄,哥哥既也爱耍,可该去瞧瞧!”
姬远叫:“哎哟!那吃快些,天色可不早了!”
席散之后,听街上锣响,连秦女官都来了兴致,全移去赌坊。
见到更夫阿丑,不被外貌所惊,各都有礼,想已查明是金仙之子,不敢怠慢。
庄家有只看不透、听不明、算不到的骰盅,坐上赌桌,谁也只能凭运道,果然得一场好耍,只是堂堂七皇子,嫌九叶到顶、只赌一个时辰的规矩烦,全不够爽利。
商三儿想仔细后,应道:“平时不好坏规矩,哥哥嫌玩得小,不如等初一那日,各方客多,席散后,叫上愿玩的,还有马、梅两位哥哥,破例耍个通夜,也不设限,百叶以下随意压注,任你快活一晚!”
其实是想到,便不似姬远这般性子的,好些修者平日也尽拘着,难得遇任性放肆之时,泼皮儿别的本事小,但在这赌桌上,却是如鱼得水,比酒桌更易交到狐朋狗友。且也该有几个痴迷这个的真赌鬼,若往后有事无事,远程跑来绿柳赌钱耍,便是赚头,万一遇着就此留下的,也说不准。
又问阿丑:“初一赌局大,兄弟可还愿与我坐庄?”
他眼下功德叶还不凑手,若阿丑不愿,还得向他借些。
阿丑咧嘴笑,瓮声答:“随哥哥任性一回就是!”
那就成,庄家的本钱,阿丑可先垫着,往后还他。
许是晓得南晋国的客到,隔日,吕威夫妇领着吕东山、江之石,还有位吕氏族女,也到了。
不想受泼皮的气,也不愿见着明月,吕昭君便不来。
南晋国是承情,队伍里还有秦女官,吕氏则是旧主旧识、名义上的义父母、义兄,单宴请时,明月又来陪客,百里秋实倒躲了。
场面上,吕夫人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要与商大娘交好,带着那位吕氏族女,住进城主府,吕威等倒也叫安置客卿府,就在南晋国客人的隔壁。
但得着空,吕威父子都跑去酒楼,揪住百里秋实:“老道不实诚,就只诓我家?”
若非石牛好端端留在观里,还不会这般客气。
秋实叫着:“哎哟!走半道上,狗咬的伤口止不住地疼,越想越不甘心,还是这儿图的大娘子,方报得着仇!”
其实商大娘原只是寻常农妇,便年轻时,容貌也一般,更莫说如今一头白发,满脸皱纹,尽是老态。且废地仙也是地仙,天地劫之外不受寿限,怎可能改嫁个八阶人仙?
除依师父意恶心那小杂碎外,并没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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