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进绿柳后,城里总丁口,已向千数靠近。
人多了,城里闲得慌,没事时,也有娇贵气不那么重的王氏族人,自出城去开荒种地、伐薪做柴, 还有人家做出豆花、酱料,摆到东门兽皮店旁菜市上卖。
其实,城里全是修者,做啥的都有,有地仙巡更、制陶,九阶教书、开饭馆、做衣服卖呢,除王家那性子不改只会享福的老祖, 高贵架子摆给谁看?
到处都是活人气儿, 与商三儿刚当城主时,天壤之别了。
坤道府女道兵已两百三十余名,奇珍阁最后一年的二十位娇娘还未送到,人不少,但距一营之数,三百六十柄旋风刃全使上,所缺也多。
三百六十刃,少一刃,天价般的旋风绞就只是摆设。
且云潭将军府的铁衣卫,入选者最低是四阶,绿柳城不但还缺上百人,修为上更是差得远,全需要积累,商三儿叮嘱了明月,便没多少功夫演练结阵,道兵之法定要催着修习,各不许懈怠。
金仙纪红棉给的金风玉露,是让女道兵统领有赏功之物,但对她们的修行上心后, 商三儿晓得,除了赏功劳苦劳,平日也该添补些增灵气之物。
道兵修为低,用功德叶要算糟践物事,琼花露倒正好,到五阶之前,各人每月该给两三斤酒。
但现在,城里人丁大增,每年常例酒已不是小数目,奇珍阁和绿柳城里,酒也越来越好销,用量越来越大。
须卖酒添补旋风绞上亏空,再加开年后,炼丹未成一炉的执扇耗尽身上功德叶,向商三儿放话,要想催他再炼,须商家垫付功德叶,帮买料子了。
要么将来用丹抵账, 要么主人来领人时讨还, 垫付出去不怕收不回本,但不管怎说,眼下又多了样开销。
家业大,开销也大,要真只靠城主府里功德竹产出,谁家撑得起这般大局面?
涤濯锦制的衣裳和琼花露,就是眼下城里最赚钱的两样营生,销得都快,酿酒一事上,有十一个池子,也要常酿,不敢久断。
元宵节回来后,打探到消息,贤王府那三位九阶人仙,有一位真就改聘给云氏,另那两个,脱掉因果,已离开云潭将军府,但等了许久,也没来绿柳城追随旧主家。
出功德叶请行商传话进厚土城,贤王府不姓王的旧部,最终肯来绿柳的只有三位高阶。
世间真有千种样人,小丘城主马吉、贤王府北山王这等做主家的,商三儿也算见识到了。
今年起,绿柳要开始防范魔劫,嫌修为低的用处不大,商三儿多只惦记九阶,好在墙外不香墙内香,贤王府九阶一个没来,自家绿柳城内倒晋级一个。
百里秋实。
彭望双眼乌黑,嘴也肿着,一瘸一拐寻靠山城主哭嚎,商三儿才晓得那厮已晋级,不讲究,人仙之巅了,还故意借事装出羞恼模样,诓骗二掌勺,到客卿府再比斗。
心眼小,因上次吃了亏,这回拿住彭望,就打个半死。
向靠山嚎完,彭望苦求:“那厮是个记仇的,小的要再留酒楼,非被他打死不可!差着境界,左右已不能与做对头,城主搭救则个,委小的去别的地儿做事罢!”
怎也是自家头号大狗腿,商三儿哼着安慰:“不至于!今儿算他报仇,往后要还敢仗修为欺负人,便他家长辈晓得,脸上也没个光彩!敢再打你,老子就好给你做主,叫王乾与他切磋去,不打得比你惨不算完!与他好生斗着,且如今城里人多,各样营生,哪还有它事给你做?”
又哄又吓,劝回二掌勺,商三儿转身就找韩思:“你寻地儿躲一宿去!”
这没头没脑地,叫韩思不解:“为啥?”
泼皮儿哼道:“酒楼那狗日的晋九阶,还只在外显摆!爱显摆,咱管够!叫他寻不着你报备,到明天,就罚没他常例、不许嗅桂香!”
城主是闲得慌,又没个正形,韩思苦笑着劝:“九阶咧,别家哄着供着都来不及,城主还与他过不去?叫老夫人晓得,必锤你不说,夫人也快过门,她师父呢,闹起来面上哪好看?”
“哟呵,你这小舅子,能与我掰扯道理了?”
戏谑一句,商三儿举起手:“说得不差,但吓吓,不打紧罢?”
他不安好心,但讲话的功夫,圆滚滚竟就寻了来,满脸得意:“哎哟,徒儿要大婚哩,紧赶慢赶,总算晋了级,没给她丢人!”
显摆一句,再冲韩思:“韩家小子,且记上,今儿起,你百里大叔也是九阶!”
瞧不惯他嘴脸,商三儿就阴阳怪气地:“晋得九阶,也低头看着路走,当心被绊一跌,掉牙破相!”
百里秋实怼还他:“好孩儿,你叔这身肉,走哪儿都稳当的!再过个多月,同样四平八稳端坐,看你磕头!”
这厮占着辈份,大婚接亲时,还要给他磕头,光想到那场面,商三儿就觉牙龈痒。
倒先被气走。
圆滚滚还在后扯脖子叫:“三拜九叩,一个不能少!”
相互斗气,各有胜负,没哪方一直占上风的道理。
转眼到三月,初八是吕东山婚期,要去龙鳞城喝喜酒,提前一天出门。
那等热闹,阿丑、酒道人都不愿去凑,商三儿就叫好使唤的甄药神当车夫,地仙四阶王乾做随行护卫。
商大娘带眉儿、明月、静馨三个乘车,商三儿自家骑老狗,带上要随的喜礼,大早上就出发。
四百多里地,一路有春风伴,大半天就到。
耳报神先报消息过去,吕威夫妇带着吕东山,又到城门迎接。
泼皮不易讨好,这热情,一半是给商大娘,一半给地仙四阶的王乾。
那边刚见着礼,商三儿一把搂住新郎官脖子:“你成婚,我娘俩随一份礼,明月还得再送一份,我这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四月来绿柳,要敢不还双份子,当心被狗咬!”
吕东山叫:“你咬还是狗咬?嘶!又添力气?老夫人......”
商大娘果然开骂:“郡守大人、夫人都在,混账还没个正行,皮子紧么?”
没见姬正随来接,略有交情的吕东山当面,想着虽与书院联姻成,他家却不知还能撑多久,莫名生出伤感,方与他闹闹。
被老娘骂了,也就松开手。
吕威笑着:“他们年轻的,闹着才好亲近,老夫人可莫管太紧!”
吕夫人一脸慈祥,仿佛吕东山、明月都是她生的,彼此从无隔阂:“这般耍闹,正是一家人!他与明月下月成亲,女儿的妆奁,也叫东山送去!”
明月向“义父、义母”见礼完,就安静退在商大娘身后,听到这话,适时地低头,脸颊也适时微红。
商大娘笑应:“郡守大人、夫人嫁女儿呢,不好嫌我家寒酸,就不到!”
为嫡亲女儿昭君,暗地里,商泼皮已不知被她咒骂过多少回,但说起家常话,吕夫人倒不嫌腻歪,仍旧笑吟吟:“放心,定少不了我两口子,不过只空手去,生受他们磕头,喝到敬酒,再回龙崖!”
夫人应付商大娘,吕威方有空与护卫见礼:“王前辈、甄先生,失礼勿怪!”
甄药神拉着马缰,嘻笑回礼,王乾也只称:“无妨!”
但其实,哪能不泛酸?
以往到哪不受众人瞩目?变作客卿,须等主家寒暄完,才轮到他了。
如元宵节上,平时见礼,也不会如此,今天是商三儿与吕东山先闹腾,方被耽搁。
一起进城,吕夫人请商大娘领明月等住进城主府,三个男的就只能安置礼宾司。
吕东山这场婚事,以石山书院、东山郡两地来的贺客为主,但南晋、云潭及更远的一些城池,也有客人到,挤满礼宾司,好在绿柳城这三位,先已预留着房。
晚间开席前,姬正到礼宾司拜访。
初时只说些闲话,但过一会,四皇子手指王乾,问商三儿:“商兄弟,夏水河神为何打杀王前辈后人,又放前辈生路,你可有眉目?”
不说王乾身后牵扯,龙鳞城里,本也不是说要紧话的好地儿,商三儿道:“正不知他算计个甚,四哥有教我么?”
姬正苦笑:“你家那,我是丁点猜不着,更怕他晓得内情后,要坏我和东山郡的事儿,只多防着些罢!”
他和东山郡的事,不是婚事!
河神左右与他家有仇怨,不管是何事,都会坏事。
这世间,能算能窥的大能多,隐秘事本就不易行,阴谋算计难比过大势。
商三儿没话答,姬正也并非来寻答案,说过这句,又转闲话上去了。
吕氏想是铁了心,最近都不使吕东山离龙鳞城,娶媳妇,并未亲至龙崖边境迎亲,而是由石山书院直送嫁到城门外。
与书院亲近,亲家不见怪就行。
吕东山在城门洞外接到亲,把新娘子迎进门。
都是修者,比起世俗,好些规矩不用讲,拜天地、高堂后,新夫妇齐进洞房,但没过多久,除去盖头的新妇就随着新郎,出来给长辈、宾客们敬酒。
新娘貌不出众,听说也只七阶修为,但姓曾,父亲就是书院主事之一的九阶人仙曾申,也是那使石山砚的地仙老祖直系后人。
吕东山不是吕夫人所出,但按世间礼法,生母比不过嫡母,正室才是新娘子的正经婆婆,这儿媳在书院的地位,比婆婆可高多了。
看那书院女子随在夫君身侧,待人接物大方得体,吕威身侧,姬正扯了扯嘴角。
世间繁华终有尽,请将此生惜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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