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绿柳城难民们离开这天,西门外又来了些人仙,全穿一个样式的道袍,短衣窄袖,瞧着精干。
郡丞吕上说,百姓人多,牲口也不少,一路上队伍太长,郡守不放心,才又请青牛观的人仙们来护送。
这家道观在绿柳城西南方,也是地龙山边缘,观里共有六十多位人仙,观主八阶修为。
几日里,所见的天仙、地仙都有,商三儿眼界都高了,还以为世间九阶人仙遍地是,其实真不多,吕氏自家有两个九阶,其余为东山郡效力的才四位而已,三位在龙鳞城吕家,剩下一位在附属的妖鹏城里。
世间行走的人仙,如礼宾司的痨病鬼小娘皮和她爹娘那般,九阶以下才是多数。
吕上这里,郡守已遣耳报神传信回来,认可商三儿的绿柳城主身份,还叫吕上转告:怜他守城不易,免去绿柳城十年贡物,十年后半贡,二十年后不再减免。九幽下有堪比天仙的大幽魔,只凭人仙,魔患实在难挡,他麾下的都劝不来绿柳城,想要招揽,郡守也愿开方便之门,请商城主自家去龙鳞城石场挑,那里边有受制的人仙囚犯,能给他十个。
附属城还要给上城上贡,以往周家从未声张过,商三儿竟不知晓。
据吕上说,绿柳城每年上贡特产三节幽璧虾八条或等价之物,此外功德竹叶三十叶。
对这贡物,大罗金仙的面儿不好使,就再没有还价的余地。
心里骂着郡守的娘,商三儿还要笑眯眯地向吕上道谢,称忙完事就去挑囚犯。
交接完,吕上格外做的人情,是按商城主所请,牲畜只带走牛、马、骡、驴、羊,把走不快的猪都留了下来。
西城门外,小猪崽儿不算,半大以上的猪还有三百多头。
商三儿和曹四都是不可能喂牲畜的,这些猪就只留在城外,先放任自流,任它等啃食野草和未收割的庄稼,不求养出膘来,便成野猪也不管,肉还在就行。
四方城墙外二十里地,都是绿柳城土地婆的地界,凶猛的野兽少,更没有山妖邪祟,这些猪不离开二十里范围就行。
再没什么交接的,郡丞吕上一声令下,衙兵、小吏就吆喝着难民们上路,道兵、人仙随行护送。
老娘带着商三儿、曹四和一条老狗,直送出去两里路。
送行路上,曹四忽然眼冒亮光,拿胳膊肘猛拐商三儿,努嘴:“瞧见没?那位女冠,不是孟娘子可比,真正一等一的美人儿!那细腰可少见,还有好胸、长腿,不馋死个人?”
其实不用曹四提醒,商三儿早已发现,青牛观人仙中那个高挑又颜色出众的道姑,实是生平仅见的美色,腰更细得惊人,不过好歹还留着两颗牙齿的记性,青牛观几十个人仙在,这距离下凡民听不见,他们却难说,怕满口牙不够人家敲的,一路就只偷偷打量,没敢吭声。
商三儿不吭声,曹四却不放过,犹自道:“这等美娇娘,得娶做媳妇儿,才真是祖上有灵!”
见商三儿左右不搭理,曹四转问他老娘:“商大娘,你瞧她可做得媳妇?”
逃得性命的多半是西正街两侧的街坊,大部分认识,商三儿老娘一路抹着眼泪,在与各辆牛车上的妇人拉家常、道别,听曹四问,才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好是极好的,只怕我没那福气,人家还是道姑!”
“道姑又不是不能还俗……”
曹四还要再争下去,眼见好几个青牛观道士转头望来,商三儿急对老狗使个眼色。
于是,曹四脚上就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跌个狗啃。
因这插曲,曹四崴伤了脚,老娘才没再继续送下去。
龙鳞城送来救济的只有主粮,土地婆摄来周济的只有瓜果,此外是四方野地未完全成熟的庄稼,城里的吃食都已不能用,商三儿早馋肉得紧了,回程时叫:“老狗,赶头肥猪回去杀!”
见老黄吆喝下,猪棚中最肥那头猪就乖乖跟着,不跑不叫一路进城,曹四才惊觉:“老黄确是大涨了本事,商三儿没扯谎,他真遇着人仙拜师了?”
老狗赶猪,商三儿则推上一车粮食,也是东山郡留下的,有两大袋小米,一袋面粉,半桶子油。
没丢给老狗背的原因,是闲得慌。
曹四那狗日的推说脚崴了,不帮忙推车不说,还爬粮袋上坐好让他推。
难民众午时启程出发,他们送行回来,日头都快偏西了,已来不及宰杀大肥猪,只能等明天,先吆喝进城主府去。
今日却不是就没事做,各处遗下的尸骨,都已被老狗送到公仓里,公仓所有存粮也被取出,还要加上无数柴禾和所有城主府酒窖和西正街酒坊里的藏酒。
酒也算吃食,怕已被污,商三儿都不敢要,正好拿来焚尸,酒坛倒可以留着。
曹四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几时搬来公仓的!
老娘、曹四都在,一坛坛酒倒在尸骨上,将要点火,商三儿又叫:“老狗,去把老柳树拖来!”
堆积如山的尸骨、粮食、柴禾、酒坛不算,待老狗把城隍庙旁几个人都合抱不下的老柳树连根拖来,就更让曹四惊掉了下巴!
这狗日的祖坟冒青烟了!
商三儿丢下火把,猎猎火焰冲起几丈高,黑烟也腾起,不过这属于人世间,与来自九幽的截然不同。
火光腾腾,惊动住礼宾司的痨病鬼小娘皮,跑过来瞧动静。
这火一夜都燃不完,看了一会,她又要退回去。
要走前,商三儿老娘对她道:“明早我们宰猪,丫头也来帮把手,给你奶奶带吃食回去!”
小娘皮怯怯地应了。
小娘皮自去,曹四却随着商家娘俩进城主府。
进大门后,他一把搂住商三儿脖子:“没想你撞大运,真遇着神仙,学了甚仙法?也当教哥哥我!”
商三儿老娘不管他两个,自回后院做饭。
传法牵扯着因果,就曹四的性子,学会不知要惹多少事端,商三儿对自家都不放心,哪敢传他?哄着道:“天地良心,遇着神仙,真就给治了牙,给老狗涨了本事,哪有传法?”
任他逼问,都是这般说,最后曹四含着怨气走的。
商三儿想着:“妙法不能传他,便学成道术,也再不当着他的面使,老狗的本事也要藏着些,不可尽显!还愿哄他便是老子的义气!”
回到偌大曹府,曹四只孤零零一个,但他也有不赖进城主府住的原因——当着商三儿娘俩,不好藏银子。
一肚子气,只有银子聊以自慰,当晚又回他家老宅,把几百斤银子分几次搬回曹宅,古董器物尚还留着,改个时候再搬。
银光亮眼,光是手摸着,就有无数乐趣。
等最后一趟搬完,放回曹家原本藏银子的地库,已累瘫在地上,气倒消完了。
当时就是在地库里发现的银子,现又搬回来,累躺在地上,曹四自问:“把银子从这搬出去时,老子怕不是傻的?”
躺了好一会,才起身回选中的大居室里。
身在宽敞豪宅里,盖着好绸缎被褥,但四方黑洞洞,在软榻上久不能入眠,他忽然吼了句:“狗日的,全家死绝了,也不回来看看!人仙好了不得么?”
这回骂的不是商三儿,而是曹大老爷家老幺。
骂完,倒没了烦心事,很快睡着。
天刚蒙蒙亮,再被叫醒。
外面是商三儿的声音,久叫未应,那厮还在踢门!
曹四骂了句:“狗日的,我那门是梨木雕花,踢坏了你赔?”
披衣起来,拔掉门闩拉开门:“你也不是能早起的性子,天才刚泛白,这般早叫我作甚?”
商三儿问:“哥哥不想吃肉么?还不与我去城外担水?老娘柴禾都架好,只等着杀猪烫毛!”
他身边,确实摆着两副扁担、四只水桶。
老狗能驮酒驮棺木,自然也能驮水,但商三儿已决定不轻易在曹四面前露根脚,老狗的本事也要藏着些,才来叫他一起挑水。
有肉引着,曹四止住抱怨,回屋飞快穿好衣服,洗把脸就出来。
取副扁担在手,空桶挑上肩膀,曹四又疑问:“昨儿我关好宅门的,你咋进来?”
商三儿笑而不答,走到曹府大门处,才见落下绳索吊着的门闩旁,还有小块竹篾片,定是从门缝里伸进来拨开的。
曹四笑起来:“你当城主的,倒学成做贼的本事!”
“曹宅这大门年月久了,轴有些偏,才有门缝儿叫我拨,别家哪拨得开?天下有这般笨贼么?”
说着话,两个一起走上北通街。
旁边公仓里,还在冒着浓浓烟雾,火焰未熄。
绿柳城内水源都是井水,土地婆说,两三个月后,就该能喝了,到时不用再出城担水,眼下却只能从城西半里外山丘下那口山泉取。
烫猪毛要的水多,加上商三儿老娘做饭的,怕一趟四桶水不够用,两个泼皮又再跑了一回。
不过后面那趟,曹四自己担的拿回曹宅了,他连洗漱都不敢用井水,比商三儿谨慎。
水挑好,精瘦的人仙小娘皮也果然来帮忙。
锅里烧着水,就准备杀猪。
和商三儿去拉猪时,见关了一整夜,大肥猪所站周边还是干干净净,又不四处乱拱,曹四不解地问:“这猪却奇怪,一晚上不拉的么?”
商三儿答他:“拉的,让狗吃了!”
曹四撇嘴不信。
两个男丁都没做过屠夫,宰猪只能试着来,压翻之后,之前一直温顺的肥猪也扯开嗓子嚎起来,四蹄乱蹬着挣扎。
商三儿叫:“丫头,你是人仙,力气大,帮忙压着猪!”
厨房里的老娘插了一句:“人家叫眉儿,姓陈,比你还大一岁,别再叫丫头啦!”
小娘皮怯怯地伸只手过来,压在猪背上。
瘦瘦弱弱的小娘皮,力气果然比两个男丁大,她一只手压着,大肥猪就已翻不动身,只能干嚎。
商三儿和曹四提着城里顺来的杀猪刀,往猪脖子里一阵乱捅,没经验戳不到要害,几刀下去,血水溅得到处都是,猪的嚎叫声却更高亢了。
商三儿老娘本还准备了木盆,等着接猪血,不想两个男儿不中用,宰出来的血脏了,用不成。
折腾好久,猪才毙命。
商三儿爱吃猪大肠,刮毛剖开之后,清洗内脏就由他来,冲洗出好多猪粪,商三儿果然唤狗,叫把地上的脏东西都舔吃干净。
曹四瞧得傻眼,商三儿才悠悠道:“仙人说咧,我这条老狗,屎吃得越多,本事才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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