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面映照出的,就是一副惹是生非的模样!
还有绿柳城、石场两次,那人看贫道时,眼里的贪婪,与别人也一般无二。
若说他求亲,没藏别的心思,那是骗鬼!
贫道这爱修行的,老天爷偏要给这惹是非的皮囊,平添的种种纷扰,今日以前只当在考验道心,磨砺修行。
若不是心有明镜,瞧得明白,打山上下来,初入郡守府,主动请缨去伺候修行大顺畅、有望下任家主的二小姐,贫道扭不过强权,定已成了某位吕家公子的妻妾!
特别是大公子吕东山,娶了贫道,更有利他将来掌控青牛观!
但今日,心里明镜全花了,借助这井水,也瞧不明白。
此时此刻,倒与吕二小姐有同样的恨!
恨自家修行太慢,九阶之前,全身不由己!
吕昭君还好些,已是八阶,差一步而已。
贫道只七阶,修行路上,六阶以后,每一步都艰难。
只差两步,但离人仙之巅的路,其实还长,若不担心被人捉去炼物,反没那废地仙逍遥。
那人是大罗金仙之徒,绿柳城又已经营起来,借他脱离吕氏,眼下或行得通,若非已心动,贫道都不用坐这发愁,但往后呢?
还能再次从商家脱身?
绿柳城城主府,人口简单,商老夫人定是等着抱孙子,便与那人说定假嫁,进了门,想借力却难!
不过那人只是废地仙,不是贫道对手,用不了强。
性子与观主相似,更好面儿些,要叫那条狗来对付贫道,他也丢不起脸罢!
坐井边想着事,直到吕二小姐寻来:“明月,井里有花么?”
道姑忙回神,掩藏住慌乱,答她:“曾有人观井悟道,此后一路顺畅登仙,今我也瞧瞧!”
吕昭君笑着问:“可悟成?”
她颓然摇头。
“仙途大道,真这般容易得,坐井边就能悟,千万人还修行作甚?莫想多,那厮出城钓虾了,随我给他添堵去!”
眼下有些怕见那人,明月问:“还要去?”
吕二小姐冷笑:“哼!商老婆子不嫌烦,拉着我说了好半天话,竟似真要选我,能叫他好过?”
晓得吕昭君此时也怕,道姑叹口气:“那走罢!”
惹得二小姐笑:“哎呦,怎似比我还愁?若不然,我就与那厮说,他是馋过你的,娶去就是,且放过我!”
那晚石场里明面上的对话,吕二小姐都听进耳。
此时能开玩笑,真听得商家求娶贫道这侍女,二小姐可还有眼下这份心境?
以大毅力止住惊惧,道姑低头:“早与小姐说过,明月一心问道,莫再以世俗情取笑!”
“晓得哩,”吕二小姐点头:“下回不拿你说笑,走罢!”
随吕二小姐出门,直奔城外绿柳城九幽通道所在。
早晓得,叫六节山。
那人果然坐在山顶钓虾,旁边是少了些肉的老狗,面前又放着把大锤子,装样儿的棋盘倒没再摆出来。
今日天晴,那人晒着冬阳,有股懒洋洋的意味。
道姑在吕昭君身后,瞧着那股慵懒劲,心里又忍不住嘀咕,确实与观主有几分相似,才会莫名信任,两次传叶。
登山这面迎西,背阴,全堆着未化的残雪,还白茫茫的。
踩着雪走到他身后,那人也不回头。
二小姐看一会,只提起条一节小虾,主动开腔:“知你能钓四五节虾,怎还只费工夫钓小的?功德竹已死,城里、府里这么多人要养活,还只不上心?”
贫道漏的消息,那人已晓得二小姐真打算,听她又用女主人口吻说话,并不会恼,只随口答:“够用就成,钓些三节的给窈娘卖去,收了房的,要逗她开心!”
不见他动气,二小姐自家就要添恼,余光瞟过去,她那套着静心镯的左手上,无名指果然在轻动。
贫道之心镜,清亮时,毫发可鉴!
吕昭君被噎住,一时寻不着话说,那人倒起坏心,反出言挑逗她:“你真想嫁过来?”
二小姐捋下鬓发,想是不愿示弱,挺腰答:“总要以家族为重,再不喜你,又能如何?绿柳城已有五位九阶,也该为我吕氏所用!”
那人道:“死了心罢!我宁愿娶你姐妹,或你身后的道姑!”
这厮,又扰贫道心境!
明月又慌了。
却知暂时来说,听得这话,二小姐是欢喜的,余光里,果然她左手大拇指又搭上食指,如人一般地轻颤动,似在欢呼。
暗欢喜着,二小姐面上却装出怒气:“真的么?商老夫人怎就只拉我去说话?你婚姻大事,恐老夫人说的才算,我讨她欢心去!”
“回去就劝老娘,你这心肠毒的,我不钟意,真娶进门,家宅难宁!”
“你就不想娶我来羞辱?”
那人终于回头,瞟二小姐一眼,又扭回去,随手放下钓钩,淡声答:“长得寒碜,没那心思!”
混...混蛋!
还要往火上浇油!
除让二小姐再添恨意,事发后更记恨贫道,于事何益?
真到那天,她左手套着的静心镯,还能再起作用?
贫道在吕府,还有一天清净日子过?
果然,被他当面羞辱,二小姐又动怒了,跺下脚,折身就往山下走。
明月忙跟上,离开前,狠狠瞪那人一眼。
但他还是没回头,只顾钓虾,白眼丢在后脑勺上。
总体来说,眼下二小姐怒火不十分真,还在为摆脱这桩婚事暗欢喜。
与“人”字相关,一天好似就只为几顿饭而活,回到城主府,竟又在备晚饭的菜了。
吕家这些作客的,明天就要回龙鳞,临别待客,又格外丰盛,商家应已把绿柳城能寻着的食材都弄了来。
晓得绿柳城人手不足,将来要做亲家的,吕夫人喝着茶,也帮腔:“侍女们也去帮忙,莫只端客人架子!”
青牛观女冠、七阶人仙,明月比别位小姐的丫环地位高得多,但也脱不开这范畴,既然吕夫人发话,只得随着一起去。
厨房弹丸之地,那人的通房丫头,每次遇着她时,都要微低点下头,又避不开只来回撞见。
等商老夫人向吕夫人告罪,请陈婆婆、张果果等到府里的九阶人仙待客,她亲自下厨房指挥,又是另一番待遇。
别位吕家小姐的丫环都叫去端盘,独让她随着位婶子切凉片。
切完菜,又叫去高台端蒸锅。
还没入门来,先摆婆婆的谱,连番使唤上了。
绿柳城五位九阶人仙在场,席上,吕东山、蔡凡频频举杯敬酒,拉拢关系。
在绿柳几日,除公学里那董老匹夫,几位九阶人仙家,吕东山都已拜访过,全有份礼送上。
虽说只赵家两口儿例外,其他九阶与商家定的相当于死契,但万事都有个保不齐,绿柳城是凶险之地,天帝、大罗金仙都要叹未来难测的,此地又在东山郡治下,吕氏女嫁来,更是一家人,早晚有借力时,不可轻待。
绿柳城九阶,以黑心甄最要紧,好些人仙会求到他的,便争斗本事差些,也值得亲近,年前有病人不敢直接来绿柳,只在龙鳞城等着,吕氏都沾到光,往后合适时,或只需一两句话提点,就能送人仙给吕家。
赵同、张果果两位,以前知晓名声,上门礼聘过,谁也料不到竟会变成一家子,吕东山拜访时听说起,老两口与绿柳城签的是三十年契,虽说也长,但这两位寿命定在这之上的,就该提前卖好。
酒席上,须面面俱到。
对五位九阶,吕二小姐也笑脸相迎,吕东山性子没她要强,不过绵里藏针,应对着同样没落下谁。
屠壮是回应最热情的一个,自家都要寻各种由头与别人碰杯。
杯觥交错中,商大娘抬杯起身,对吕夫人道:“老婆子出身贫寒,是儿子走了运道,借着天仙的光,母子俩才勉强入主这城主府,得些体面,可惜至今,满城也不过数十人,真值当得甚?”
商三儿老娘确实贫寒了大半辈子,但因城里有公学,幼时好歹也启蒙过两年,识几个文:“郡守府竟请我去过节,可不是天大荣幸?但使人吩咐一声就成,劳累夫人亲至,叫老婆子惶恐不胜!”
住这几日,关系早拉近了,吕夫人笑呵呵地打趣:“来那天就与你说,孩儿们拘在龙鳞城太久,瞧着可怜,趁着新年无事,带他们出来耍,也不是只专程请你!”
商大娘随着笑:“老婆子真想出门见见世面,只是夫人也晓得,城里就这几个人,杂事便还不少,商队进城都寻不着招呼的人,我娘俩不好全走,总要留下一个!若不然,就老婆子随夫人去,留儿子在家照应?”
城主令在她儿子手上,老婆子在这城再一言九鼎,外间的事也要城主点头方算数,郡守府请他家去过节,是有要事商讨,那商三可不能不到场。
吕夫人伸手拉她:“老夫人坐着说,晓得你恋家,不去就不去罢,我下回再来请就是,精诚所至,总有磨得动您大驾的一日!再站着说,我这来不是做客,倒似要当绑匪!”
她两位说话,男的都安静下来,只吕家小姐们附和着笑,偶尔显机灵凑趣。
商大娘依言坐了,酒杯却未放下,脸上笑容不减:“往后不用夫人来请,儿子不出门时,我自家来登门造访!饮过这杯,待老婆子登门,可莫嫌寒酸,撵我出门!”
吕夫人与她碰杯:“哎哟,商城主是会经营的,便咱们喝这酒也是天下独一份,大赚的买卖!老夫人要说绿柳城寒酸,那天下一半城主都只配喝西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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