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淮北落幕,朱由检也带着五十余骑的锦衣卫,还有王承恩一同,在京城安定门打开的时候奔赴了燕山大营。
在疾驰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红桥,而胯下的马匹也到达了极限。
“下马吧!恢复一下马力。”
朱由检向左右吩咐一句,便翻身下马,用马凳摆在河畔的青草旁,一屁股坐在上面休息了起来。
其他的锦衣卫则是四下戒备,只有五六个人解开了所有马匹的马鞍,将他们放牧在河畔,任由它们去喝水、或者啃食青草。
枯坐了半个时辰后,看着马匹已经不再吃草,朱由检便起身道:“动身吧。”
他一开口,立马就有人开始为马匹上马鞍,随后牵马来到了他身旁。
等他翻身上马,其他人也纷纷翻身上马,伴随一声“驾”,一行人继续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寒冬马蹄迟缓,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没有大雪,因此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见到了燕山大营的外围关卡。
负责设卡的士卒虽然知道来人是朱由检,却依然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拦下,随后作揖道:“殿下……”
“看吧。”朱由检倒是没有生气,主动从腰间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负责设卡的总旗官,随后在对方放行后,代合锦衣卫的人一路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二十天没有回来,不得不说燕山大营的变化很大。
首先就是军营四周的平地居然被翻了一遍、并且设置了低矮的田埂。
远处、一些穿着冬衣干活的百姓依稀可见,得到了自己耕地的他们,便是连北方寒冷的冬季,也按捺不住,前来干活。
这就是最底层百姓的写照,哪怕只有几亩地,作为顶梁柱的男人依旧任劳任怨的前来耕耘自己的土地。
一人一亩田,按人头分,这是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
因此、一些家中男丁只有两三个人,女眷和孩子却有五六个的家庭,基本上分到了七八亩地,两个男人和成年的女眷一起耕种,还是比较辛苦的。
朱由检看着他们,心中长叹一口气。
想要改变晚明百姓的生活,最简单的就是发地。
但是分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明虽然纸面上有七亿亩耕地,人口顶多不超过两亿,人均三亩。
但是实际上、两京十三省已经相当内卷了,大部分底层百姓是没有地的,只能当乡绅和地主的佃户。
要动乡绅和地主,朱由检就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和他们做斗争,因为他们是杀不完的。
比起这个,更简单轻松的是向南、向东北开拓。
东北平原眼下虽然是沼泽、水潭、密林,但只要朝廷提供大量的粮食给百姓开垦,以底层百姓的数量,绝对可以在十几二十年内将东北平原开拓出大半。
便是不说东北平原,就是阴山脚下的前套和后套,安南、大琉球,西域。
这些地方都足够给百姓分出大量田地,唯一的难题就是开垦的粮食。
这条路子对于有兵的朱由检来说更轻松,但只能减缓大明灭亡的速度。
想要彻底的变法、只有他和好皇兄的实力可以轻松对付所有利益集团,才有可能实现。
“殿下!”
正当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曹化淳策马从军营中出来迎接他了。
不过、当曹化淳见到王承恩的时候,明显一愣。
一般来说御马监只留守一个人就足够了,那么自家殿下带王承恩来,难不成是要把自己调回京城?
曹化淳一愣,而朱由检也策马上前,与曹化淳打了一个照面后,便直接了当的对他说起了王安的事情。
王安是曹化淳的义父,因此得知自己被调去南场是因为自家义父的时候,曹化淳心中并没有什么怨气,而是点头道:
“殿下安排、奴婢明日就出发,不过出发前需要和殿下说一下御马监的喜讯。”
“那你说吧。”朱由检笑着,骑着马和曹化淳向御马监指挥所赶去。
王承恩也凑了上来,毕竟他要管理北场,就需要了解一切。
对此、曹化淳也直言不讳的解释了这二十天的御马监北场变化:
“殿下、三十处官场已经设完了,十万两银子也花完了。”
“密云和怀柔一起,一共拨了一万四千亩地,划出家禽场八十七座矮山。”
“官场购入种猪两千头,五两一头,花费一万两,母猪一万四千头,四两二钱一头,花费六万三千两银子,猪仔三万头,一头七钱,花费两万一千两。”
“水鸡一只十五文,购入二十万只,活鸭四十文一只,购入七万余只,十万两银子就花了这些。”
“另外的官场建造,还有围山的篱笆,都是叫前来开垦新田的百姓修建的,木料取自燕山,就地取材。”
“眼下七卫一营已经满编,算上浙兵和川兵,一共52200人,过去一个月消耗了四万两千余两银子。”
“不过明日戚总兵和秦总兵就要出发了,他们走后,七卫一营的伙食支出在三万两到三万一千两左右浮动。”
“每个月大概消耗猪肉二十万斤,水鸡肉八十万斤,鸭肉二十万斤。”
“米两万四千六百石,面一万一千四百石,鸡蛋一百二十六万六千个,豆油三万斤,青菜两百万斤,盐一万两千斤,其他各种姜蒜六千斤。”
“那菜价太贵,眼下昌平一带,一些晒干的青菜都需要四文钱一斤,几乎和一个鸡蛋的价钱相当。”
“油价也是贵,眼下一斤油四十文,而盐倒是还好,不过这么吃下去也吃不消。”
“因此奴婢自作主张,在怀柔一带留下了三十二处、一共一万亩军屯田,七千亩专门种植豆,三千亩等开春种菜。”
“田地就交给佃户打理,开春后,每个月都能有一百三十万斤菜,而豆田一年能收获六千多石豆,每年能出十二万斤豆油,残渣还能拿来喂牲畜。”
曹化淳洋洋洒洒的介绍,让王承恩来不及记录,而朱由检却听了很是满意,他交代道:
“那猪肉,先从外面买,等官场后面的猪仔长大了,再扩官场,到时候有田给我们扩。”
说起养猪,朱由检来了兴趣,并想起了前世和自己一起去参军的某个朋友。
朱由检是普通的步兵,而那家伙因为有厨师证,直接分配去了炊事班,每天都研究怎么养猪,怎么烧菜。
眼下大明的猪都是本土猪,鲜有能长到三百斤的品种,黄海淮猪作为目前最容易育肥的品种,也顶多在两百五十斤到八十斤左右。
因此养猪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养死了更是难以承受的买卖。
朱由检特意交代王承恩道:“那养猪和家禽的事情,你就交给御马监之前养猪和养鸡的那群人,不用多插手,只要没有人偷偷贩卖就行。”
“奴婢知道了。”王承恩觉得有些荒唐,他没想到他还有一天还需要管养猪的。
只是在他点头后,曹化淳又继续说道:
“另外燕山所的学子已经入学九千余人了,国子监那边只派来了八百学子作为教习,目前还在教授学子们读书认字。”
“这么多了……”听到这话,朱由检倍感压力,毕竟他需要弄出教材给学子们学习。
眼下只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时间估计他有的忙了,尤其是数学这块。
“其他还有什么吗?蜂窝煤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由检他们来到了御马监衙门的后门,朱由检翻身下马,而曹化淳也道:
“正要对殿下说这事。”
说着、他整理了一下想法,才将怀里的文册掏出,双手递给了朱由检道:
“至昨日,已经卖出4821万5000斤蜂窝煤。”
“所换取的牲畜,则是1252匹中等马,6004匹下等马,7615头牛,67660只羊……”
“其中、可以留下培育为中等马的下等马有4340匹,其余1664匹下等马都可以贩卖江南。”
“眼下、草束仓的草已经被吃了大半,正等着殿下您回来,随后决定送多少羊和马南下贩卖。”
曹化淳说出了一个好详细,四千八百多万斤蜂窝煤,最少牵扯到了近两万户蒙古人。
这是一个长期的买卖,哪怕到了春季,蒙古人估计也愿意用牛羊换少量蜂窝煤。
只不过、一千多匹马、六万多只羊,想要南下贩卖不可能一次性都卖完,只有慢慢卖了。
因此朱由检便对曹化淳交代道:
“眼下、南场那边,陆文昭他们已经在丈量田地,这田地数目太多,你到了南场后,可以招募没有田地的江南百姓、山东百姓前来耕种。”
“耕种后收获按照七三分,南场收三分,另外负责交田赋和加派,然后给御马监自己留下足量的田地,用来在日后开辟牛羊场。”
“皇兄划给御马监的船只,以后就用来专门贩卖牲畜南下了,所贩卖的银子,你一半北运,一半留在南场银库,收购南场佃户的粮食。”
“有多少收多少,只留下南场正常开支的银子就足够了。”
“这贩卖牲畜的船队由你来管理,承恩你则是负责叫人把牲畜驱赶到天津卫登船。”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对方也作揖回应。
他们走进了后院的正厅,朱由检坐在了主位,继续谈道:
“眼下南京、苏松一带的羊肉价格涨势很高,所有羊都直接南下卖了,等羊肉平稳后,你把所有羊放到御马监南场的牛羊场放牧就行。”
朱由检这人,可谓是算计到了骨子里,怎么赚银子是被他摸得门清。
毕竟手里拥有锦衣卫,别的先不提,叫锦衣卫搞清楚南北物价还是很简单的。
所谓做生意,除了凭运气和手段,更重要的还是打情报差。
古代的消息没有后世灵通,眼下江东一带物价骤涨,估计很多北方牲畜贩子还不知道,这倒是可以成为御马监南场开门红的生意。
一千多匹马和六万多羊,足够卖到三十几万两银子了,而这只是一个冬季的收获……
这么玩下去,朱由检估计单单蜂窝煤的对外贸易,就能成为御马监的一个重要收入。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还是……
“殿下!”
忽的、熟悉的一嗓子把朱由检叫回了现实,他看向门外,果然看到了穿着一身山文甲,怀里抱着头盔的满桂。
“进来吧。”
见到满桂这个朴实的汉子,朱由检也笑着招呼道:“如何、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嘿嘿、殿下……”满桂对朱由检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对方对他的知遇之恩,叫他这个嘴笨的汉子十分感动。
他走进了正厅,随后作揖,才笑呵呵的对朱由检道:
“孙应元那厮在帮戚总兵和秦总兵准备开拔的军需,想问殿下能不能调一千挽马,帮助戚总兵他们运送军需前往辽沈。”
“调!”朱由检起身道:“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们的军需够还是不够。”
说罢、朱由检就走向了后门,而满桂也跟上,随后在朱由检上马的时候扶了一下。
等朱由检坐稳了他自己才翻身上马,而朱由检也看着他开口道:
“勇士营的三千骑兵怎么样了?”
“殿下、还是那个问题,军马不够。”满桂一听是这问题,顿时大吐苦水道:
“按照精锐骑兵来配,最少要一人四马,一马驮甲胄,三马换骑,才能保证日行一百八十里,当年北虏就是靠着这样的配置打到了大食那边。”
“能当军马的,最少也要有中等马的程度,但眼下军中的中等马不过五千匹不到,连一人双马都达不到标准。”
满桂的话有些得罪人,但朱由检就是喜欢他口才不行的性格。
要是满桂八面玲珑,他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因此他笑着安抚道:
“无碍,近来不是贸易得到了六千多下等马了吗?好好喂养,到时候你的勇士营也可以扩充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旁边的曹化淳道:“北场眼下有多少上等马,中等马,下等马?”
“回殿下。”曹化淳在马背上作揖道:
“眼下军中上等马1680匹,中等马12352匹,下等马28160匹,总计40592匹。”
“其中上等马都是种马,中等马中有7400匹都是母马。”
“下等马中,有4600匹可以培养为中等马充为军马,剩下的两万三千匹多为下等马,不是挽马、就是驽马。”
“挽马顶多用来运送辎重,拉车、耕地,驽马则是供精锐的步卒行军。”
御马监的马匹数量,已经从朱由检刚接管时的大小马匹三万出头,扩展到了四万有余。
这只是两个月的成果,明岁这个时候,或许御马监的中等马中,能拉出两万作为军马了。
想到这里,他对王承恩交代道:“培育马种的佃户,可以时不时叫大庖厨送些肉食过去。”
“奴婢领命。”王承恩点头回应,而朱由检也对满桂笑道:
“你也听到了,下等马里面有四千六百匹可以培育为军马,算上原先的四千九百多匹,已经可以保证你手下的勇士营能一人三马了。”
“嗯,末将清楚。”满桂也裂开了大嘴笑道:
“那些马眼下末将都叫手下的将士跟着佃户去喂养,估计来年开春之后,他们就能长膘成为合格的军马了。”
“对了殿下。”曹化淳突然开口对朱由检补充道:
“开春之后,马匹要放牧,不能继续吃豆子了,不然以北场的规模,得被吃垮了。”
“一匹军马要想不掉膘,最少要配给三十亩草场,增膘最少得五十亩。”
“眼下北场有马四万,耕牛三万五有余,羊九万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七十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头。”
“其中供应皇宫的羊得留下三万,耕牛最少需要四万亩草场和三万石豆,羊五千亩,因此北场能供应马匹的草场只有三十七万亩。”
“下等马最少十亩,上等马最少五十亩,中等马最少三十亩,选拔出来的军马如果每日被乘骑,那也需要五十亩。”
“因此、仅仅战马,每年最少就要八十三万亩草场,而眼下御马监北场只有三十七万亩可以放养战马的草场……”
御马监显然是没有这么多草场的,因此怎么养马就成了问题。
当然、朱由检可以在明年开春后,直接取缔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蓟镇,用蓟镇的马场来养马。
不过比起这个,他有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干草搭配精料喂养。
“军马和上等马、都用干草和精料喂养吧,至于下等马中的挽马租借给开荒的佃户耕种,驽马则是联合这次贸易的其他下等马,卖出五千匹前往江南。”
朱由检这句话说出来,御马监的驽马就减少了五千匹,这些都是可以为步卒用来代步的马匹。
不过他并不担心到了需要的时候驽马会不够,说白了,掌握了蜂窝煤的他,根本就不用了担心草原不和他贸易。
只要一直开展贸易,那么驽马就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手中。
况且、两年以内他也没有要打仗的心思,除非局势紧迫。
所以、对于他的话,曹化淳理解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他们也骑马来到了军营的东北角。
这里是武备库和粮仓,而眼下这里聚集了上千白杆兵和浙兵的人。
他们在不断地将甲胄和军粮、酱油等东西装车。
装车的不远处,戚金和秦邦屏、秦民屏、孙应元等三人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不过在他们见到朱由检到来的时候,便纷纷走上前,对朱由检作揖道:“殿下。”
“行了、别虚礼了。”朱由检看了看正在将军粮装车的兵马们,皱了皱眉转头对曹化淳道:
“御马监眼下还有多少粮食?”
“回殿下、还有四十三万石粮食。”曹化淳不慌不忙的回应,而朱由检大手一挥直接道:
“调三千挽马,再装粮一万六千石,沈阳和辽阳各送八千石。”
“殿下、这……”听到这话,戚金和秦邦屏等人顿时欲言又止。
不过、朱由检却笑道:“一万六千石,也就够两部吃一个半月罢了。”
“若是来年后金围城、这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挽救不少事情。”
朱由检意味深长,毕竟在他看来、目前努尔哈赤已经摸清楚了辽东的底子,极有可能会再度发动进攻。
哪怕浙兵和川兵前往辽东,恐怕也无法阻止努尔哈赤。
如果他不动手占据辽东,那么仅凭赫图阿拉,铁岭,开原,抚顺和东北卫所的一些少量田地,根本就养不活二十几万后金军民和数十万汉人。
努尔哈赤必须得到辽南,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戚金只能抱拳回礼,而秦邦屏等人也是。
倒是朱由检看向了秦邦屏道:“马秦氏老夫人,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万岁和殿下给了她这么多银子,她绝对会在来年年底前练出一万兵马,随后带一万兵马北上援辽。”
秦良玉的话让朱由检暗自点头,也就是说来年年底后,他手里的人马最少也有八万了。
到时候如果辽镇还无法解决事情,就把八万人马都调往辽东。
再收复开原,铁岭,抚顺,把努尔哈赤直接拖死在小冰河大旱中。
想到这里、他对戚金和秦邦屏等人深深作揖道:
“几位将军明日就要出发,今夜也就不饮酒了。”
“我从宫中带来了不少熊掌和贡茶,稍后请诸位前往衙门后院,我为诸位践行。”
“多谢殿下!”戚金几人抬手作揖,而朱由检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忙碌的浙兵和川兵,心中忍不住暗自叹道:
“也不知一年之后、这些人中能活下来多少……”
叹息结束,他便和戚金等人前往了御马监衙门,大家以茶代酒,吃着东宫庖厨做的饭菜,直至天色彻底黑了之后,才纷纷告别。
第二日一早,朱由检也起了一个大早,带着孙应元和满桂,还有七卫一营的将士,站在燕山大营东门两侧,目送戚金等人拖着长长的队伍,向着辽东前进。
也就在浙兵和川兵向辽东开拔的时候,西南的布局也开始慢慢起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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