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把器械都准备好,堑壕要挖的足够深,不要慌张!”
天启元年二月二十二日卯时、伴随着将领的怒叱,沈阳城外的一名明军参将大声指挥,四周上千将士绕城掘堑浚壕,没有人敢懈怠。
四周、春雪早已开始融化,虽然还有一些残渣,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
沈阳东城永宁门城头的女墙背后,秦邦屏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的白山黑水,心情沉重。
这时、城外出现了数百骑兵,他们打着尤字的旗号,高举明军旗帜疾驰而来。
负责挖掘壕沟的沈阳将士撤去了拒马,数百骑兵越过壕沟,踏上护城河吊桥,纷纷冲入沈阳城中。
秦邦屏在十几名亲卫的拱卫下,转身走向了城下,但还没等他走到下城墙的地方,就见尤世功穿着甲胄跑了上来。
“如何?”
见到尤世功归来,秦邦屏连忙询问。
尤世功上了城墙,对秦邦屏作揖后才回答道:
“应该只是一次试探,老奴没有打下任何一个堡,这次应该是出兵来试探各堡的兵力,想知道如果进攻沈阳城,各堡有没有兵力支援。”
“不过情况不容乐观,沈阳城四周的几个石堡只有武靖营的兵力多一些,不过也只有三千人不到。”
“其他的王大人屯只有一千多,奉集堡只有一千五,白塔铺、浑河堡、沈旦堡,柳条寨分别只有五六百人。”
“东边的东洲堡早就沦陷了,东南的威宁营也不过一千多人。”
“这次老奴的大军出关,人数应该在四万左右,不过这次他们准备了船只和水军,估计是用来运送粮草南下。”
“目前所有人马都撤回萨尔浒城中了,不知道老奴要什么时候进攻。”
“不会很快,但也不会很慢。”秦邦屏沉吟数秒后,根据以往的经验开口道:
“老奴既然用不擅长的船只运粮,说明他们的粮草不足。”
“但眼下撤回萨尔浒城,应该是攻城的器械没有准备好。”
“我猜测、应该会在三月初十这段时间,他们就会进犯沈阳。”
说到这里、秦邦屏询问旁边的一名书吏道:
“眼下沈阳城中民粮和军粮各有多少?”
“回将军,民粮在六十万石左右,军粮尚有十四万六千石。”军吏回应道:
“坚持半年不成问题。”
“嗯……”听到这话、秦邦屏点了点头,随后对尤世功道:
“老奴进犯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辽阳、广宁、昌平和京城。”
“一旦沈阳局势不对,辽阳与广宁会出援兵,这点可以告知城中百姓,不用担心。”
秦邦屏很有自信守住沈阳城,毕竟他得到了消息,戚元辅早就从天津卫乘船领兵出发,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能抵达海州,北上辽阳了。
辽阳的戚金本部,加上戚元辅,足够派出上万兵马支援沈阳。
至于广宁那边,熊廷弼也和他保证过有三万战兵,抽调一万也不成问题。
如果这样都无法解围,那么就只能指望殿下了……
想到这里、秦邦屏叹了一口气,而这时贺世贤和秦民屏、秦邦翰等人也骂骂咧咧的走上了城头。
还没有上城头,贺世贤就大声发着牢骚道:
“我等在这里守城、保护他们,他们倒是在城中四处传播流言蜚语,居然还会相信老奴所说的分地之言,果然是愚民!”
“怎么了?”秦邦屏听到贺世贤的话,微微皱眉询问。
这时、秦邦翰也作揖道:
“大兄、沈阳城中有流言说老奴愿意与辽东百姓“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
“无稽之谈!”秦邦屏嗤之以鼻。
以辽东的体量,连辽镇八九万兵马都养不活,更别提老奴麾下的十万之众了。
不过、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不免会有人从贼。
想到这里、秦邦屏便抬手下令道:
“叫人看好四处城门,守备好粮仓,另外城中的北虏全都派人给我好好看管。”
“五殿下此前就交代过,土蛮之北虏,多与老奴私通,说不定会趁着老奴攻城时在城中趁火打劫!”
“秦总兵放心,有我老贺镇着,他们谁敢出头,便砍了他的脑袋!”贺世贤拍了拍胸口,随后又道:
“要我说、倒不如我领本部出城,斩上百来颗真虏的脑袋,挂在城头,以安民心!”
“不必,守城要紧。”秦邦屏摇了摇头,他的任务是戍卫沈阳,为朝廷守下这里。
若是沈阳一失,辽阳便无法自保,那么整个辽南都会陷入老奴之手。
秦邦屏很明白,所以特意对众人道:
“壕沟挖掘、拒马、土坑挖好之后,没有我的命令,除了西城的永昌门可以接收广宁运来的粮草外,其他城门不得打开。”
“告诉全军将士,斩真虏一人赏银百两,此战过后,每人赏银五两。”
“是!”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振奋了不少,秦邦屏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眼下沈阳城银库之中还有十五万两银子,足够应付这一战。
如果不够的话,那么真虏斩下来的头颅,也足够送到燕山大营,换取赏银了。
想到这里、秦邦屏看向了远处的地平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便是当年领兵进攻海龙屯也未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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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的不错……”
当秦邦屏在为了守备沈阳而做出准备的时候,京城中接到了沈阳加急的朱由校也点了点头。
此刻他坐在养心殿内翻阅秦邦屏的手书,看完了之后才合上,抬头对面前站着的王安和魏忠贤道:“弟弟是怎么说的?”
“回万岁……”王安作揖道:
“殿下说、沈阳的局势他已经研究过了,唯一困扰难题就是粮草问题。”
“据秦总兵的手书中所说,沈阳的军粮能吃五六个月,而五六个月后,辽东还没有进入冬季,所以眼下要做的,便是运粮前往辽东。”
“殿下已经安排人调御马监五万石粮食前往天津了,粮食会乘海船前往盖州,转运辽阳。”
“而眼下辽阳的戚金估计接到加急,会从辽阳的粮食中运五万石顺辽河北上,交付沈阳城。”
“这五万石粮食,省着点吃足够撑到冬季,只要冬季一到,老奴便会退兵。”
“尽管这么说、沈阳能守下来吗?”朱由校不是怀疑朱由检的判断,而是沈阳对大明太重要了。
一旦沈阳和辽阳,乃至辽东半岛丢失,后金这条噬主的恶犬,完全可以凭借这块咬下肉再渡过五六年。
五六年,这代表着每年四百多万两,乃至五百万两的辽饷开支,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是他的问题,很快便被王安回答道:“殿下说、请万岁相信秦总兵和戚总兵。”
“一旦事不可为,熊经略会带兵前往沈阳救援,而五殿下会命满桂领兵驰援辽东。”
“嗯……”朱由校微微颔首,随后才道:
“不过这军粮不可能让弟弟一个人出。”说罢、他看向魏忠贤道:
“命太仆寺、户部、兵部共同筹措,十日后调六十万石粮,三十万草束前往广宁。”
“另外……”说到这里、朱由校又道:
“从内帑拨银八十万两运抵昌平,为今岁内帑拨给御马监的军饷。”
“奴婢领旨……”听到这话,魏忠贤心疼。
八十万两,要都是他的就好了。
眼下五殿下捞到了这么多东西,自家万岁还要拨银八十万,这实在是……
魏忠贤肉疼,而王安这个时候却开口道:
“万岁、叶阁老已经在初九启程,三日前抵达南京了,孙阁臣和方阁老于今日归乡,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文昭派两支总旗的人马护送南下。。”
“嗯……”听到叶向高启程、以及孙如游和方从哲归乡,还有陆文昭就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话,朱由校微微颔首,继续开始处理奏疏了起来。
不过过了数秒后,他又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抬头开口询问道:
“陆文昭、做得怎么样了?”
一句询问,明显不是询问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而是询问东厂掌印太监的魏忠贤。
魏忠贤听到询问,便陪笑着说道:
“陆指挥使并没有前往北镇抚司,而是在南镇抚司处理政务,看样子是准备所有事情都妥当了,才前往北镇抚司。”
“知道了。”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没有了兴趣,开始低头继续处理奏疏了起来。
不过在他处理完奏疏不久,一本奏疏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兵部发新募训练浙直官兵二千五百七十三名以守备黄调焕徐琏统之赴辽东防剿,发开拔银一万二千八百六十五两,请浙直协从拨粮五千石,望陛下准许】
看着奏疏上的兵部调兵请求,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才提笔写下意见:
【可、调往辽阳,供辽阳总兵戚金统帅】
说罢、他批红将奏疏放在了一旁,又开始处理其他奏疏。
也在他处理奏疏时,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也迎来了他新的主事人……
身穿绯色曳撒、腰佩雁翎刀的三千南镇抚司锦衣卫,从各处小巷之中走出,拱卫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北镇抚司衙门。
见到这样的阵仗,当即便有人通知了今日北镇抚司值班锦衣卫官员。
很快、北镇抚司内锦衣卫也纷纷涌了出来,随后一名年纪三十五六的男子,穿着正四品的锦衣卫官服,在几名千户的拱卫中走下台阶。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欢迎指挥使莅临!”
许显纯半跪在地,毫无一点架子,好像欢迎新主人的一条狗。
但没有人敢嘲笑他,整个锦衣卫你,除了在他之上的只有南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以及指挥使在他之上。
便是同级之人,也不过三个罢了。
所以除了这几人,其他人要是敢于讥笑他,恐怕在各种手段下,很难讨得了好处。
“噔……”
忽的、这是马车内有人站起的声音,所有人纷纷低下了头,而一名南镇抚司千户拿出了马凳放在马车尾部,打开了马车的后门。
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千户扶着对方踩住马凳,安全落地。
身着斗牛服的陆文昭看向了北镇抚司的牌匾,不曾想自己当初官职卑微,却不过半年就达到了如此地步。
“起来吧……”
陆文昭也不低头看许显纯,只是看着北镇抚司的牌匾,双手背在身后开口。
“谢指挥使!”许显纯站了起来,而此时外围也来了七辆马车。
马车之上停稳后,便从上面走下来了七个身着锦衣卫官服的男子。
年纪最大的一位身穿指挥同知的从三品官服,另外三位则是身穿指挥佥事的正四品官服,还有三个则是身穿千户官服。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崔应元(指挥佥事杨寰、指挥佥事李若涟、千户侯国兴、千户侯客光、千户魏钊),见过指挥使!”
七人自报家门,若是朱由检在此,恐怕会轻声冷笑。
未来阉党的大部分骨干都出现在这里了,五彪之中一口气走出了三个。
不过、这些不为陆文昭所知,他只是看了一眼众人后,便颔首道:“起来吧。”
七人纷纷起来,而这时陆文昭直接开口道:“吴孟明是谁?”
“指挥使,卑职便是吴孟明!”
这时、人群之中一个锦衣卫千户开口,而站在陆文昭旁边的许显纯心里一咯噔。
吴孟明是他的助手,但因为吴孟明不给他孝敬,因此他针对了吴孟明许久。
眼下指挥使一来便询问吴孟明,难道这小子要高升了不成?
许显纯的念头还没有落下,便听到陆文昭开口道:
“李若涟,我已经向万岁上疏,让你做北镇抚司指挥同知,至于吴孟明,你顶替李若涟的空位,做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吧。”
“卑职多谢指挥使提携!”
李若涟和吴孟明连忙跪下,对陆文昭作揖,而崔应援却心中一紧。
只是陆文昭闻言,并不显露悲喜,而是抬腿就向着北镇抚司衙门走了进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上,而南镇抚司的人也是如此。
越过门楼,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长二十丈、宽十丈的一个小广场。
“平日里,骆指挥使就在这里检阅各在京的各千户和百户吗?”
陆文昭开口询问,而旁边得到提携的李若涟便连忙回答道:
“回指挥使、前任指挥使在时,大多在这里点卯,不过一般是十日一点。”
“那以后的规矩可以变一变了……”陆文昭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今日起,三日一点卯,首要的事情,便是将天下那些敢于冒认锦衣卫的人全部缉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文昭看了一眼崔应元,而崔应元心里也是一咯噔,明白了陆文昭知道他曾经冒认锦衣卫校尉的事情。
不过紧接着他又宽心了,因为就眼下来看,陆文昭并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
陆文昭带着人走进了镇抚司的正厅,坐在了主位后,便示意众人坐下。
在崔应元等人坐下后,他便开口道:
“以后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直接合并在一起办事了,南镇抚司在左边,北镇抚司在右边。”
“北镇抚司负责监察九边、西南等武将军官,还有朝鲜、日本、建虏、北虏、关西(西域)、乌思藏宣慰司、安南都统使司、东吁、老挝、暹罗、南洋。”
“北镇抚司便由李若涟你接任,吴孟明和许显纯做助手。”
“卑职领命!”听到北镇抚司的权利居然这么大,李若涟攥紧了拳头。
他本就是武进士出身,只是因为不合群才得不到骆思恭重用。
眼下好了、自己可以在自己感兴趣的军备上监察了。
“崔应元……”陆文昭突然开口。
“卑职在!”崔应元心中泛着嘀咕,有些心虚。
然而陆文昭却开口道:“以后南镇抚司监察百官,以及两京十三省所有官员,稽查盗贼贪官和冒认官员、锦衣卫之人。”
“这南镇抚司,便由你执掌了……”
“卑职多谢指挥使!”崔应元心中一悚,他明白自己有把柄在陆文昭手上,所以陆文昭才会叫自己监察百官。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一旦得罪了文官,他崔应元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到致仕。
但他也没有办法,监察是以后死,不监察是现在死,他没有第三条选择。
因此、他只能咬牙接下了这个职位和任务,而陆文昭也开口道:
“杨寰和魏钊、侯国兴、侯客光等人便是你的助手了。”
“我要在十天内,看到在京城招摇撞骗的那些人都被关进诏狱。”
“另外……”
这时、有人端上来了茶水,而陆文昭也端起吹了吹,随后抿了一口道:
“锦衣卫每年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班银,你们哪边查出来的消息大,这班银就发给谁。”
“南北镇抚司眼下近十万锦衣卫,眼下有文臣一万六百,武官八万三千,还有藩王和勋贵……”
陆文昭低头喝了一口茶,又继续开口道:
“这么多人,总有贪官和不法的勋贵藩王吧……”
陆文昭这话,便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毕竟藩王和勋贵可是谁碰谁死啊。
李若涟在担心之余,只能作揖道:“指挥使,不知这是谁下的……”
“你们不用管是谁下的,只要把得到的消息和证据上交就足够。”
“另外、在册的锦衣卫可以清查一下了,到底真的有十万,还是没有。”
“你们若是敢于吃空额,那么我也就只能忍痛将你们送入诏狱了。”
陆文昭这话,让崔应元等人额头流出冷汗,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吃了空额。
不过不等他们开口,陆文昭又道:
“去了空额后,你们的俸禄也该翻几番了。”
“多谢指挥使!”听闻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要用国初就定下来的锦衣卫饷银,估计眼下顶多把一家老小养活,连仆人都养不起几个。
只是不知道、陆文昭口中所说的翻几番,具体是翻多少了。
不过、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要想过上以前的滋润日子,只能去争取那二十万两的班银了。
这就变相相当于叫所有人努力查案,因为从陆文昭话里的意思来说,南北镇抚司,谁查的案最多,谁便最有可能获得班银。
那是二十万两啊,而且是每年二十万两。
哪怕同知、佥事、千户、百户一起分,每个人也能分到几千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来路清白的银子,并且数量也不少了。
如果只是吃空饷,哪怕吃一万人,也顶多五万六千两罢了,一旦被查出就是死罪。
但如果能获得这班银……
李若涟和崔应元两人甚至连怎么分这笔班银的想法,都在脑中想好了。
“行了、一个月后,我要看到锦衣卫最新的黄册。”
陆文昭站了起来,随后在自己亲信的千户护送下,向着镇抚司外走去。
李若涟、崔应元等人纷纷跟上,送他上了马车后,便作揖道:
“指挥使慢走!”
“都去办事情去吧。”陆文昭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之后伴随千户挥动马缰,马车便带着南镇抚司大量人手离开了这里。
等马车走远后,崔应元才看向了李若涟,微微皱眉、不曾想昨日还是一个佥事的家伙,今日居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呵呵、李同知,你我南北镇抚司,日后当好好共事啊……”崔应元挂上笑脸,和善的对李若涟作揖。
“嗯、正想和崔同知聊一聊黄册和人手分配的事情。”李若涟一开口就是正事,这让崔应元心里很是不舒服,但还是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你我不能辜负指挥使。”说罢、他就带着人走进了镇抚司内,而李若涟也是带着吴孟明、许显纯,和自己手下的几个千户跟着走了进去。
只是在他们走进镇抚司的时候,陆文昭的马车也到了他在京城刚买不久的府邸。
那亲信的千户扶他下马车进院后,才不解的问道:
“大人,殿下的这种办法,真的能让李若涟和崔应元用心查案吗?”
他的问题、变相说出了刚才陆文昭所说一切都是朱由检所想的,而陆文昭也轻笑转身道:
“行不行、看上几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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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消息:脚没崴
一个坏消息:是骨折,需要住院
最后一个好消息:今天两更,还有一更一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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