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憎……
凌晨四点半, 床上的人渐渐转醒。
关洁守了大半夜,眼皮又酸又涩。
期间,她除了上趟厕所, 没有任何走动,她就僵坐在座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祝政。
一直盯到他醒才转移目光, 透过床,隔着只开三分之一窗帘的缝隙望向远处的天。
灯光映射下, 天边泛起潮红, 周边似橙似紫, 隐隐融于夜色。
黑夜像怪兽张着嘴, 露出獠牙, 龇牙咧嘴地吞噬最后一点光。
她看了许久才扭头,扭头重新将目光定格祝政脸上。
他长相很凶, 属于狼系脸,五官凌厉、端正, 线条棱角分明,不带一丝柔和, 丹凤眼更是锋利、凶狠。
以前在北京, 在他最肆意横行那几年,那圈子里的人总会评一句:“祝公子是圈里最不能激的。他要疯起来, 真的连命都可以不要。”
祝政睁开眼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关洁。
昏暗寂静的病房,她孤零零坐在床头, 翘起腿,捏着打火机,仰起下巴,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隐约察觉到她漆黑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失。
他内心忽觉空虚, 一大堆他来不及细想的、滚烫的、尖锐的情绪朝他扑面而来,他忍着喉咙的干痒,撑着手掌缓缓坐起身。
他左手臂还打着吊针,行动多有不便。
挣扎四五分钟才勉强坐起身,他抽了个枕头垫在后背,手搭在床侧,抬起头,神情认真地打量着关洁。
她身上穿着亮眼的红玫瑰裙,曲线勾勒完美,艳丽又妖娆。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这么艳的颜色,印象里,她大多喜欢淡色系的衣服,
如果没记错,黑白灰是主色调?
空气粘稠、潮湿,他艰难掀开眼皮,扯动嘴角问:“什么时候来的?”
关洁缓缓眨了下眼皮,推开椅子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祝政滚滚喉结,再次出声:“关洁——”
关洁抬头瞥他一眼,径自拖开椅子,绕过床尾走到窗户边,反身靠在窗台,捏着打火机,慢条斯理点了根烟。
烟点燃,她垂下头,张开红唇,含着烟嘴,不紧不慢抽了两口。
她仰头,一点一点吐出烟雾,直到吐尽,她才撑着手肘,平视他,娓娓道来:“我来得很不巧。”
“一来,就碰到了周瑶。早知道她来,我就不来了。”
说到这,关洁缓了口气,转过身,背对他,嗓音沙哑道:“祝政,你别再折腾自己了。”
“真的,别折磨自己了。”
陈川的话一句又一句盘旋在耳畔不肯散尽,她闭着眼,咬了下嘴唇,嘱咐他:“日子是自己的,旁人替不了,以后你好好过吧。”
“我真的很讨厌现在的你。这样的你,让我很陌生。”
祝政心里咯噔一下,他攥住被角,偏过脸,神情复杂地盯着关洁单薄、削瘦的背影。
背影单薄得像作家的稿纸,风一吹就被掀起几丈高。
祝政看着她站在窗口一动不动,看着头顶的白炽灯打在她身上,镀了满身凉薄。
祝政胸口闷得慌,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五脏腑的疼痛,拔出手臂上的针头,准备掀开被子下床。
“你别动,先听我说完。”似是察觉到祝政的动静,关洁转过身,出声打断他。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清楚。”
祝政停住手里的动作,看向关洁的眼神里罕见多了丝慌乱。
他试图抓点东西补救现在的场面,眼神转来转去,最后落到床头柜的白玫瑰花束上。
他俯身,够长手捞过床头柜的白玫瑰,举起手递给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我记得你最喜欢白玫瑰,我借花献佛,送给你行不行?”
轰地一下,关洁只觉全身的血液都集在了脑子。
大脑过度充血,弄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肩膀、小腿不自觉发抖,心脏也跟着颤抖。
她全身僵硬地站在窗边,她捂住嘴,眼神死死盯着祝政手里纯洁无瑕、干净娇嫩的白玫瑰。
白玫瑰无罪,人却恶贯满盈。
她抬头望着祝政从容的笑,望着他与白玫瑰同框的场景,只觉讽刺。
太讽刺,太讽刺,真的太讽刺了。
他是怎么堂而皇之说出那句“我记得你最喜欢白玫瑰”的呢?
她的心一下跌落谷底,摔进深渊,摔成四分五裂,再也拼凑不起来。
委屈、怨恨、厌恶……数不清的情绪翻滚在她脑海,她睁大眼,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胡乱抹了几把脸,放声大笑,笑到眼泪直流,笑到她蹲下身,蜷在墙角,捂住嘴,哭到泣不成声。
祝政完全没料到结果会这样,他满眼慌乱,匆匆忙忙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关洁身边,试图伸手抱她起来。
关洁岿然不动,无论祝政怎么拉、怎么扯,她都不动分毫。
她哭到鼻子眼泪一大把,哭声绝望、悲凉。
祝政抱不起来,跟着蹲下身,拿着白玫瑰的大手贴近她的脸,磨出茧的指腹一点一点抹去关洁的眼泪。
关洁望着他的脸,再扭头望着脸侧的白玫瑰,猛地用力甩开祝政的手。
祝政猝不及防,被推开好几步。
推开祝政,关洁气急败坏,往后躲了几步。
她退到墙角,绝望地看了眼祝政,抬手使劲搓右脸颊,搓到脸皮泛红,疼痛四处蔓延还不肯罢休。
祝政见状,起身,扶着窗口,弯腰咳嗽好几声。
咳到差不多了,祝政站起身,重新抬腿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他摊开双手,试图触碰关洁,他紧了紧呼吸,言语安抚她:“关洁,你冷静点,好不好?”
“你别过来!”关洁见他越走越近,急声打断祝政。
祝政立马停住脚,不再往前走分毫。
关洁眼底满是苍凉,似北方的秋、北方的冬,枝叶掉落、草地枯萎、白茫茫的雪覆盖所有路面。
她死死捂住嘴,埋着脑袋,不让哭声溢出来。
她眼睛通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球,额头发丝全被泪水打湿,贴在脸颊,样子很是狼狈。
祝政听到关洁惨烈的痛哭声,看着关洁痛苦万分的模样,心脏痛到窒息。
他试图安慰,却无从下手,只能陪着她,陪着她哭、陪着她绝望。
病房刚开始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到最后只剩死一样的寂静。
窗外天边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白光,白光顺着缝隙,一点一点蔓延,最后撕成大口子,将所有黑暗吞噬。
关洁站得腿脚发麻,眼睛火辣刺痛。
她捧住脸,粗鲁地抹了两把眼泪,接着抬起脑袋,朝对面的祝政勉强扯了个嘴角。
她神情麻木地看着祝政,看着祝政手里的白玫瑰,语调格外淡、格外平静,她甚至笑着说:“祝政,我这辈子讨厌的就是白玫瑰。”
“我讨厌它的纯洁无瑕,讨厌它的干净,讨厌它的一切。”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最爱的是白玫瑰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爱它啊?”
“我明明这么厌恶、这么憎恨它。”
祝政瞳孔骤然一缩,望着关洁的眼神里充满诧异、质疑。
对上关洁绝望的眼,祝政心口止不住的疼。
啪嗒一声,白玫瑰掉在地上,摔落好几片花瓣。
关洁看着地上的花,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讲:“你说讽不讽刺,都是玫瑰,我对白玫瑰厌恶透顶,却爱红玫瑰爱到骨子里。”
祝政抓了把头发,满脸无力:“……我不知道。关洁,我不知道你爱的是红玫瑰。”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讨厌白玫瑰。”
关洁阖了下单眼皮,吸了吸鼻子,盯着祝政的脸,笑问:“你给我机会吗?”
“你哪次送的不是白玫瑰呢。15年、16年、17年到现在,你不是一直都送我白玫瑰吗。”
“祝政,每次都是白玫瑰,没有一次例外啊。”
“你知道吗,我每次抱着那束白玫瑰,心都在滴血。我恨不得把它们一点点碾碎,然后扔进垃圾桶。”
关洁越说越难受。
她捂着胸口,克制住呼吸,一字一句说:“祝政……我的生日从来不是5.21,是4.21。我喜欢的红玫瑰,不是白玫瑰。”
“我吃海鲜过敏,每次跟你吃完,我都会进医院打针、输液,严重点还会休克。”
“我是喜欢舒伯特,但是我只是喜欢他的经历,对他的作品并没有研究。”
说到这,关洁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她咬紧牙关,指甲死起嵌入掌心,任由指甲磨破皮,溢出血丝。
她红着眼,哑声问:“祝政,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啊?”
祝政站在那儿,站在那儿攥紧手心,颤抖着肩膀,丹凤眼里充斥着困惑、不敢置信。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也不相信,他竟然记错了这么多年。
他嗫嚅嘴唇,满是无措问:“我……我真的记错了吗?我真的有这么混蛋吗?”
关洁见他满脸迷惑,忽然觉得很荒唐。
她记恨了这么多年,结果到他这里,压根儿没有这回事。
她迈开腿一步步走近祝政,走到他跟前,慢慢抬起头,波澜不惊看着他。
看着他满脸痛苦、懊恼,看着他满眼慌乱、无措。
她无力笑了笑,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红唇一点一点贴近他的嘴角。
一路亲过嘴唇、鼻子、额头,最后落到祝政眼睛,她冰冷的唇瓣贴在祝政的眼皮。
一秒、两秒……五秒,她垂眼看了看他,最后移开嘴唇,将唇落到他的耳垂。
手指划过他的脖子,落到他蓬勃、慌乱的心脏。
她感受着祝政身体无声的颤抖,勾起唇,心态平和说:“祝政,我比你任何人都希望你好。真的,我希望你好好的。”
祝政察觉到她在做最后的告别,下意识搂紧关洁的腰,将她嵌入怀,他阖上眼皮,深呼一口气,声音不自觉颤起来,“关洁,我不知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关洁闭了闭眼,伸手拿开祝政的手,歪着头,耸了耸肩,满脸无奈说:“祝政,我尽力了。”
“我真的尽力了,我做不到,做不到跟你毫无芥蒂在一起。”
祝政慌乱抓住关洁的手,神色挣扎半秒,缓声说:“关洁,给我个机会。”
关洁波澜不惊看着他,狠心说:“祝政,不要让我恨你。”
祝政骤然松开关洁的手腕,别开眼,不愿看再看关洁那张薄凉寡淡的脸。
关洁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她知道如何报复一个人,知道如何让那个人后悔,因为——
比美人迟暮、才华熄灭更让人心碎的是,骄傲的骨头一寸寸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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