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沉着,缺了些修为和经验,是个做杀手的好材料。”
李岁看不到的密林深处,挖空参天巨树而成的树屋前方,有一张白玉桌,桌上有一副白玉棋盘,棋盘两侧坐着一男一女,已至中盘的黑白两色,女子执白,男子执黑,棋子上空,一面懸浮半空的圆鏡內,李岁的身影极为清晰。
男子一身白袍,眉如剑,双眼深邃,唇角有一粒黑痣,坐在白玉雕成的方桌前,左手捏住黑子,正在沉思下一步该落在何处。
“可惜天赋差了点,若是再强上一些,或许早早便能被影子相中。”
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白棋的绿衣女子笑了笑,神色妩媚。
如果李岁能够看到她,定然能认出她正是那位和自己前后脚下船,然后又在通往小无相城的路上看过的女子。
因为她太出众了,出众得在万千人海之中,都会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看到。
绿衣女子算不上很美,山上女子之中最多只能算作普通,但她身上独有的妩媚和恰到好处的玲珑身段,却能让容貌更胜她的女子沦为陪衬,成为一朵红花上的绿叶。
男子轻轻将手中黑子落在白玉棋盘,道:“影子看上的人,你还能如此轻松将他引到我这里来?”
绿衣女子沒有任何思考,随手将白子按在棋盘上,娇笑道:“剑先生真会开玩笑,影子看上的人,我怎么敢动手,堂主之位好不容易才到手,要是沒了,会令人很头痛的。”
白衣男子沒有看向嘴上说不敢,脸上神情却完全不像不敢的女子,他只是低头看着最新落在棋盘上的白子,良久后,将放在棋盒的右手收回,无奈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绿衣女子伸了个懒腰,左手抛了抛手中白子,嫣然笑道:“剑先生这么快便投子了?”
被女子称作剑先生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道:“输了便输了,我的棋道从来就不是你的对手,再输一次也沒什么。”
绿衣女子拉了拉因懒腰而松动的衣裳,遮去一片能让人浮想翩翩的风光,笑道:“既然沒有信心,剑先生为何不换个赌法?”
白衣男子平静道:“沒必要,你既然来到这里,沒有达到目的又怎会罢休,我胜了一次又如何,不过是自找麻烦。”
这一次是绿衣女子找上门,按照他们两人的约定,白衣男子作为主人的确可以选择任何模式的赌局,但他对她太了解了。
胜千局不如输一局更简单便利,何况他也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与她在棋道还差了多远,只是结果与多年前还是沒有太大差別,他与她的大局观仍是差了很远。
绿衣女子掩嘴笑道:“果然还是剑先生懂得小女子。”
白衣男子淡淡道:“说吧,这次又想到了什么无聊事。”
绿衣女子坐正身子,脸上的玩笑神色全数敛去,正色道:“剑先生以为能踏上天梯?”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道:“换一个问题,那小子才通幽境,谈什么天梯。”
绿衣女子似乎早知道答案,随即道:“入室弟子?”
白衣男子仍然摇了摇头,道:“再换一个问题。”
左手将手中白子拍碎在白玉桌上,绿衣女子佯怒道:“这不行,那不行,今天是剑先生输了,还是我输了。”
面对突然怒火沖沖的女子,白衣男子无动于衷道:“是我输了,说正事,別再说些沒用的废话。”
瞬间由怒转笑的绿衣女子,捏了捏下巴沉思了一会,道:“如果不小心捡到一本剑谱?”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左手轻敲了一下白玉棋盘,将突然出现在棋盘上的剑谱推向女子,好奇道:“那小子是你的私生子?”
他很清楚前两个问题更多是试探自己的底线,可成可不成,唯独这第三个要求才是绿衣女子真正想要的东西。
白衣男子对此也无所谓,剑谱虽然珍贵,是他的独门剑法,但只有剑谱沒有心法便不能算是他的弟子。因为他的剑法更多在于经脉运转,空有剑法,沒有心法,使用起来会打了折扣。
至于绿衣女子是想拿给自己还是被引来的少年,白衣男子更无所谓。
拿起剑谱亲了两口,绿衣女子也沒有打开看看真伪,从衣领塞入怀内,瞪眼挑眉佯怒道:“小女子守身如玉多年,剑先生这是打算冤枉我了?”
白衣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挥手道:“不送,剑谱怎么送,送给谁都是你的事,自己解决。”
挥手将女子送离自己的居所,男子盯着半空的鏡子沉思许久,伸手将其上一分为二的画面抹消,喃喃自语道:“算了,猜疯子的想法太难,剑谱送走就送走吧,省得她老是前来找麻烦。”
密林外,绿衣女子看着瞬间变换的环境,手掌一翻,看着刚到手的剑谱,摸了摸脸庞,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她要来剑谱就是为了送给李岁,但沒有白衣男子的帮助,就只能另想他法,毕竟一部好的剑谱总不能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还指望別人看重,一个弄不好,说不得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想了好一会,绿衣女子眼珠子一转,哀怨的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我就是劳苦命,谁让某人有剑曾倾城,惹不起,惹不起啊。”
她竟然又再度打起白衣男子的主意,显然不愿另想他法,想让刚送出独门剑法的人再帮一次忙。
只是白衣男子先前已说了让绿衣女子自己想办法,他会出手?
答案是,会。
绿衣女子自言自语一会,在原地不停来回渡步,边走边扬着手中剑谱。不到一会,空中突然响起白衣男子的声音,显然是一直都在看着她,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你还想要怎么样,我说过不会收他作弟子,心法就不要想了。”
绿衣女子眨眼道:“知道了,知道了,沒稀罕你的心法,但再借我一处地方啊,总不能就这样将剑谱扔到他脸上,问他知不知道谁是剑倾城,而这剑谱正是剑先生你的独门剑法吧。”
寂静良久,白衣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那怕沒有看到人,仅从语气便可想像出他此时的脸上定然充满无奈。
“把剑谱还给我,你自己想办法将他引去南面水潭处,那里有一个我早年佈置的秘境。”
绿衣女子拨了拨髮丝,将剑谱扔入密林,笑道:“还是剑先生好,那就交给你啦。”
“先说好,我只负责将剑谱放在里面,他要是闯不过去,你別再来烦我,否则我们再看看谁的道更深了。”
已经背起双手,哼着小调迈步离开的绿衣女子回头一笑,道:“那就是他的命了,到时候剑先生将剑谱收回,算小女子沒来过。”
“你花了那么大功夫,就是想看他闯秘境,然后得宝而归或者死于其中?”
白衣男子相信绿衣女子一定很清楚,他佈置的秘境肯定杀机重重,而且到了最后注定空无一物,落一个人财两失的惨淡结果。
绿衣女子嫣然笑道:“世人都爱听这种荒诞之事,做这种不要命的活,我们怎么能不满足一二,但他们最后是生是死与我何干,而且这一次可真的有宝物,不经歷苦难怎么行。”
“看来真不是你的私生子,这么多年还是那么无聊,总喜欢沒事找事。”
绿衣女子笑道:“我可不像剑先生能枯坐山林不动,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远离剑倾城居住的密林,绿衣女子回首轻笑了一声,边走边低语道:“剑倾城,剑倾城,若是那个万一发生了,你是后悔今天的作为,还是满意呢,真好奇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脸上会是什么神色。”
虽然还不知道将来的事,但绿衣女子一想到那个万一的可能性,眉眼间的笑意渐浓。
修道岁月太漫长了,漫长到很多人都像是个疯子,只是每个人的疯狂都如同自身道果,有相似却无相同。
有些儒家老人独守草屋,每日忙着注经释文,或是空守竹林,鲜少踏入世外。
有些和尚会静坐佛寺,敲打着千万年不变的木鱼,那怕木鱼碎了一个又一个,他们的动作依然是那般流畅富有节奏,能让他人心静,能让自己心静。
有些道士会面对一面墙壁,无心无念,无想无明,让自己一直保持在玄妙之境內,感觉不到岁月与光阴的流动。
而除了佛道儒三家,其他同样经历了漫长岁的人,有的人会像剑倾城,画地为牢,随意找一样事物,年年月月去研究。
亦有些人会像绿衣女子,游走于人间,遇见有趣的人便加以引导,至于对方是生是死,又或者最后变成像他们这般的人,都全然无所谓。
因为说到底,只要无法成神,无法超脱天地规则,他们最终都会如同普通人般化作尘土,然后能承受随之而来的反噬,则再次转世为人,承受不了,那便是真正与天同寿,与地同哀,只是那时候身化玄黄的他们早已沒有形态和意识,被大道同化为气。
山巅之下,所有人都拼命努力求长生,唯有最接近长生的那些人才会知道,越是长生越不自由。
长生越久,对生死看得越淡,然后自己也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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