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乐无忧醒来又是日落西山,还是青辉那张修长的鸟脸趴在她旁边。
看着那修长鸟脸上肿的跟核桃大的眼睛,她不禁右手扶额,自从开始掺和这事起,这还未出五日,竟已晕了三次。
果然要成为他们心目中女君应有的样子,还是不太容易的。
嘶,手好疼。
乐无忧缓缓张开右手,就见手心中清晰可见三道指甲印,那颜色晦暗显然是自己用了很大气力握住所致。
方知刚才自己竟握得如此用力,不禁暗暗一笑,还是那么冲动。
不过那抹赤红,她为何会看见其他颜色。
心中疑窦顿生,她之所以能看见红色是因为眼睛出了问题?
听见她发出的声音,青辉醒了,从她口中乐无忧才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她才知道她自己双目赤红,一身素衣从天而降,半跪在萧伯染身侧,单手扇飞了那最后半道雷,那周身气泽压得众仙皆跪倒在地,帅得如同父君再世。但随即她便元神发散满嘴吐血晕了过去。若不是萧伯染用周身灵力相护,真是就怕她就此魂飞魄散了去。
而因神使离开,尧商再无后台自是悻悻而去。
萧伯染在她昏倒后就与尧商断绝了关系,又生生拖着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身躯守到医仙赶来,确定乐无忧元神完好无损,方才回去处理伤口。
“萧伯染呢?他怎么样?”乐无忧忙问道。
“元玑君不太好。”
“什么?可是那雷劈得太重。”乐无忧开始有些后悔当时竟同意了尧商的话。
“元玑君身上全是五雷法的痕迹,而且,除了今日新伤还有几日前的旧伤未痊愈,医官约莫了时日,许是五六天前的。”
五六天前。
那不就是他前几日莫名其妙来招摇山住的那几天?所以他来这是为了疗伤的?
回想那几日她自己的态度,她竟,竟是还对他漠不关心。
产生这样怀疑后的乐无忧真真的愧疚万分,忙继续追问是因何被打,想确定事情与她无关,以便减轻自己些许自责。
但青辉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回想他那日来时的“拜女君所赐”,又很是没底。
所以,他是因私下告知她神使一事而被尧商惩戒,随后来招摇山疗伤却只字未提?
想到这乐无忧忙起身穿鞋,向萧伯染的小院跑去。
她乐无忧此生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不欠外人人情。喜欢听就听,不喜欢就装听不见。
而眼下这事若是推理不差,她竟不知不觉欠了他如此大的一份人情。
她一定要去确认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眼下她心里想的唯一的事。
才行至院外,就闻见了一阵浓烈的药味,有些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闻到过。院外繁星花已不在,只留得光秃秃的树干,与日前来时那副生机勃勃的模样判若两院。
她竟有些忘了,这才应是这院子原本的样子,荒芜,衰败,一如她招摇山的其他地方一样。
也对施咒的主人已经力竭,那些术法又怎会还在。
萧伯染一身白色里衣趴在床上,身上的伤都已清理干净,看不出一点的痕迹。抬头看了一眼进门的无忧,脸上的担忧转瞬即逝,随即便如发脾气的小孩一般,自顾自地趴在那,没有说话。
乐无忧讪笑,打破沉默道,“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小仙又没有堑海的紫蛟珠,雪山的晶凝露,更没有什么九转丹,千年灵芝,恢复起来自然是慢了。女君若是现在便想赶小仙回北岐怕是有些困难。更何况小仙刚与母族断绝了关系,若是实在不想见也只好等小仙几日,等小仙可以下地了。”
那话说得甚酸。
乐无忧想起自青辉被萧伯染抓回来后,便时常跟在他身边,怕是已说了不少自己的日常。而当日给元阳君送去的药,怕也早就被说了个彻底。
所以他知道也不奇怪。
乐无忧没有接茬,抬手就去扯他身上的衣服。
“你做什么!”萧伯染怒斥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啊!”
“还是算了吧。小仙一副病躯,身上又是那般模样,别污了女君的眼睛。”
“所以,你是因为我被打的吗?”乐无忧打断了他说的话。
“什么?”萧伯染似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就之前,你来我这小住。”
萧伯染回想起那日他急急忙忙赶去墟水,就是想着让乐云去寻她,以及神使要来一事。全然没考虑母亲之前所布之局,也没考虑自己如何自处。
不过回去后那五道天雷要比今日的轻多了,反正他被惩罚过多次也已经习惯了。
他巴巴赶到招摇山寻思她可以慰问一下,关心一下。毕竟他是个男子,自是不能像个姑娘家贴上前去说,你看人家好疼,都是因为你人家才受伤的。
只得自己一人在院落疗伤,期盼着,有朝一日无忧可以突然到访,撞破他,发现这个“秘密”。
他再从善如流,邀个功,示个好。
只是他没料到,她竟真的一次都没有去看他。
一次都没有。
拖到他的伤都快痊愈了,她也没来。
就算是那院门口,她都没经过过一次。
按理来说,乐无忧方才舍命救他,他应该是高兴的。但是他突然想到,眼前这个他喜欢了近百年的小姑娘似乎一直关注的是如何把他受伤一事与自己摘个干净,一股愤怒,委屈,百感交集的情绪蓦地就涌了上来。
他似乎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的心态问道:“你来就是为了确定是不是与你有关?”
眼见乐无忧那小脑袋不停上下移动,他真的好想把它撬开,看看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她是从小吃绝情丹长大的吗?
为何已经做的如此明显,却依旧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究竟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明白。
他没好气的道:“怎么能与女君有所干系?不过就是小仙与母亲的恩怨罢了。女君请回吧,小仙要休息了。
随即,又仿佛难以掩盖怒气,恶狠狠地道:“乐无忧,你是不是瞎!”
等乐无忧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一个诀撵至了院门外,愣愣地回想方才萧伯染说话的那番神态。
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眉头蹙得如同墟水旁那层峦起伏的望泱川。
而她竟会本能地弱弱辩驳,“本君只是分不清颜色,眼神可好着呢? ”
乐无忧想着他那副吃了苍蝇般的模样,若不是身上有伤不方便移动,定是要跳起来打她的。
可是他却并没有如她想得那般,而是摆出了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让乐无忧突然意识到,好像萧伯染从来都不曾让她花费灵力去与他交谈,每每都是他主动传声入耳,以至她才没有下意识去施咒。
如此这般,脑海里蓦的就浮现出了之前青辉读的凡间戏本子里那些红尘男女。
只不过以前脑海里都是只会幻想成元阳君,如今却一下子都变成了萧伯染。
那委屈的表情,那暖心之举。
不知不觉她突然就在心里做了个可怕的推测。
他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如果说,他真的不是像别人口中那般为了巩固萧家地位而接近她,那他做的诸多事情又是为的什么?
所以,萧伯染是喜欢自己的?
乐无忧深一脚浅一脚走回自己的院落,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远没有这个猜测来得让她心神不宁。
“青辉,萧伯染好像喜欢我。”
没料想,青辉倒是显得比当事人淡定了许多,只是浅浅地问道:“那女君可喜欢元玑君呢?”
“可是我喜欢的应是元阳君吧。”话虽然接的快,但她浑然不知自己竟不自觉地竟压低了音量,那话说的甚是没什么底气。
“那女君喜欢元阳君什么呢?”
“元阳君那副皮囊甚是好看。”说完,想起萧伯染嘴角那似有似无的笑,那繁星花下的发丝拂面,以及五雷劈下时那紧咬牙关的嘴角冷笑,顿时又觉得这个辩驳有些苍白。
“可是元玑君更甚吧。”
是啊,若说元阳君那笑是冬日暖阳,可融尽世间风雪,让人如沐春风般和煦温暖,那萧伯染,则是初春细雨,百般花样变化无常。他虽也曾那般温润笑过,但他的笑还可以邪媚得动人心魄,又可以苦涩得让人心疼。
乐无忧却不想就这样投降,倔强道:“元阳君更温柔。”
“元阳君是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可是元玑君只对女君一人温柔啊。就像上次小的说错了话,元玑君都没有过多责怪。若是换做旁人,可是要早就被我们元玑君捏圆了丢出仙界的。所以元玑君定是爱屋及乌才会这般。”
乐无忧不禁嘴角抽搐,青辉那副狗腿的模样,让她觉得仿佛萧伯染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确实是这样,他虽向来言语上不客气,但若论做事,萧伯染做过那诸多事情,桩桩件件,乐无忧皆是其中的最大受益者。
而元阳君······
好像并没有办法比较。
元阳君其实不过只是在宴会上方能见上几面的路人罢了。
更何况,虽然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尧商带着元阳君一起诓她也是事实。回想起来,好像当时她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心理波动。
那她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什么?
是幼年北岐山初遇时,那个温婉安慰,在她使小聪明报复侮辱她的小仙时帮着打掩护的人?
还是年少时凡间再见,那个柔声细语,给穷困潦倒的乞儿银帛细软的人?
又或是宴席间相逢,那个耐心细致,给她讲解这广阔天地间万事万物的人?
不过好像,也就仅此而已了。
因这世人待她总带着三分讥笑,三分不屑,三分凉薄,所以乐无忧便对元阳君那份善意与温柔格外珍视。
而萧伯染呢?
她突然惊觉,自己好像从未在心底里喊过他元玑君,都是直呼本名。
何时竟与他如此亲近了?
这份不知不觉让她讶异不已。
“那他真的喜欢我吗?”
那可是仙界几百年难见的奇才,北岐山府元玑仙君。即便是再不得北岐山主尧商仙君的喜爱,那也掩盖不了他天纵奇才的事实。
而乐无忧呢,她是谁?
不过是仙界几千年来灵力最低的云郕王,天生目不辨色不停闹笑话的疯批,先天听不见的残废,大限将至的落寞皇族。
他怎么会喜欢呢?
或者说凭什么让人家喜欢呢?
“喜欢还是不喜欢女君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青辉探过身来,伏在乐无忧耳边轻轻说道。
······
“青辉,你是真的觉得本君听不见是因为距离吗?”乐无忧顿时感觉自己的智商都受到了侮辱。
“主要是,主要是,这事小怪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说。”说罢,便捂着脸,一副话本里公子哥逛青楼的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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