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自己一人,乐无忧盯着碎在地上的茶盏发呆,凡人皆说破镜难重圆,那对于仙人呢?
要不去把司运仙君拘来,当着阿姊的面打上一顿?以此来维护一下因下凡历劫而破裂的姐弟情。
亦或是把阿姊那些族人都带上仙界来弥补一下。转念一想,三千精锐,一万民众。若是都搞上来了,先不说幽冥府君是否会同意,就她这招摇山也得吃得地皮都不剩一块了。
正愁着,忽听萧伯染的声音:“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中。
“你怎么起来了?不是伤还没好?”
“没事,小伤。一上午都不见人,想你了。”
怎么之前没发现他是个这般爱说些孟浪言语的,还以为他应当是个清冷如月的仙君。
“若是众仙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冰冷仙君在本君这招摇山如此热情似火,不知会折上几年寿元?”
“管他们呢。你不喜欢吗?”
乐无忧回身微微推开他,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不得不承认昨夜自己多少是有些为色所迷了,但眼下可是大白天,她还是比较清醒的。
可就她自然而然的这般举动,竟肉眼可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挫伤,忙又下意识解释道:“你都听见了?我在愁如何安慰阿姊。可是这下凡历劫一事我着实没什么经验。”
“那你真是想太多了。凡人一世于仙人不过梦一场罢了。睡上一觉,过上两天就好了。”
“真的吗?”
“你难道没有做过什么梦吗?梦醒了自然就忘了。”
乐无忧想起那个她总会做的梦。
黢黑破碎的石台,向四周散开的白云,还有渐渐破碎不见的光斑。
那时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形神俱痛。
但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有着模糊的印象,甚至连为什么会那般难受都不清楚。
“但,那可是我阿姊啊。”乐无忧心下疑惑道。那可是她心思细腻的阿姊,灵宠过世都会哭上一个月的阿姊,如何能那般轻易忘记那种伤痛呢?
“无论是谁,都一样。这便是我们做神仙的好处。为了等你我都没吃早膳,眼下好饿。”萧伯染又凑上来,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边说边扯着衣袖摇了摇,那模样像极了无忧年少时在凡间遇见的小狗,每次给好吃的时候,就是这般的将尾巴摇来摇去。
“可这时候。”她这时候哪有心思用膳,想的无非是如何尽快可以让乐瑶开心起来。可还没等她想好措辞,便被他打断。
“我带你去凡间吃吧。”说完萧伯染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把拉住她,一挥手便降落在一个繁华的酒楼前。
这厢在凡间还是辰时,街上没什么人,但面前这家酒楼却是已经坐满了人,抬头就见牌匾上三个大字御阳楼。
“我,我听过这家!”乐无忧兴奋地道。
之前她在宴上缠着元阳讲凡间美食时,他着重提了这样一家酒楼。酒楼的开创者曾是御厨,告老还乡后,便在自己的家乡开了这样一间酒楼。那一手雕工惊为天人,拿手的席面更是尽显皇家恢弘之气。虽然御厨已不在,但子孙后代依旧是兢兢业业,未堕美名。特别是那招牌文思豆腐,口感韧滑又充满了肉菜的香气,着实令她神往了好久。
当时还在感慨真可惜没有吃到,如今却是就这样可以吃到了。
乐无忧笑语嫣嫣便往楼里冲,全然没顾门口立了个小木牌,牌上还写着字。
刚找了个座位坐好,店小二就开始上菜。
御厨就是御厨,果真名不虚传,也顾不得在萧伯染面前的形象了,乐无忧甩开膀子就开始吃。
早上空腹就灌了好几壶茶,眼下真真也是把她饿坏了。
“我吃饱了。”不过多时,乐无忧便摸着肚子一副饕餮餍足样。
“你瞅你,都吃到外面来了。”指尖就那样自然地触及她的嘴角,明明清冷的指尖,却一下子就把她拉回到了昨夜的灼热。
乐无忧忙闪身躲了一下,“我自己来自己来。”
趁乐无忧擦嘴的时候,他问了她一个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带钱了吗?”
乐无忧一怔,什么?钱?
小时候,乐无忧曾带着一兜灵石出去买零食,结果回来的时候却被别人调包,全部换成了石头。自那以后,乐瑶便再也不让她带钱出门了。
因从小目不辨色,什么灵石,金银在她眼中,跟石块全无差别,都是黑黢黢一块一块的。
看她愣住他接着说道:“那怎么办,我也没带钱。我们借口去如厕吧。”
萧伯染转身就示意店小二带他们去后院。
乐无忧觉得,她若是此时有个镜子能看见自己的表情,那一定是非凡精彩。
堂堂北岐山府元玑仙君,竟然在用尿遁,真是不知那群崇拜他的小仙娥们知道后,又是要少几年寿元。
乐无忧心里虽尿遁一事甚是瞧不上眼,但是身体却很诚实,一马当先就向后院疾步而去。
没成想却被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乐无忧暗道,完蛋了,接下来他一定是要喊吃霸王餐了,然后一群打手上来就揍。虽说自己定会无恙而归,但这一个是北岐山府---元玑仙君,一个是云郕女君---本界主宰,就这样在下界被几个大汉提着大棒追出去几条街。
那样子,着实是有点难看了。
“对不起!”乐无忧忙赔礼道,还没想到该怎样敷衍过去,就听掌柜着急道:“你们是赵家请来的吧,怎么还在这。快,他们都去后院准备走了。”
不由乐无忧做出反应便被拉扯到了后门,她这才注意到酒楼门口都立着牌子,上面言明酒楼被赵家包场,办了白事的法宴。
所以,他们是误入了别人家包的场,还莽撞地吃了人家的法宴。
乐无忧低声嘟囔道:“我穿的被人误会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会被人误会。”
“我为何就不能被人误会了?”萧伯染诧异道。
“令弟之前可说你向来穿红黑的衣服,都有红色了,如何还能被误会是来参加法宴的?”乐无忧倒是一副智者模样,认真分析着。
萧伯染语气有些酸,道:“他说的话你记得倒是仔细,真真一字也没落下。”
说完这话后,他便走在比无忧略前一点的位置,一顿,转而又回首悠悠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见既我所见?”
说罢便没再回头,遥遥走到前面去了。
乐无忧一怔,有些迷茫。
其实,她不知道自海棠事件以后,萧伯染就开始格外注意了。
他知乐无忧的搭配在一众鲜活的仙君们中太过另类,遂为防止她再被别人笑话,或者说她自己闹出笑话,从那以后所用器皿用品均也选用黑白色。颇有一副若是要嘲弄她,那便连带着他这位上仙一起嘲弄的架势。
所谓,你所见,既我所见。
但显然,以乐无忧的这点情商是猜不透这一点,毕竟在她眼中也看不出什么差别。发了会呆,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噢,所以你早就知道。没带钱什么是骗我的!”便急急追下去了。
随着人群走出院子不久,便是一座山脚下。就见山路上两边挂了两排白色的灯笼,虽是白天却也清晰可见其中白色的蜡烛以及摇曳的火光。而顺着那两排灯笼通向悬崖边搭着的一个法台。
乐无忧远远跟在后面,瞧见那法台正中挂着一幅画,画上女子栩栩如生,一身银甲英姿飒爽骑在一匹黝黑高头大马上,单手提枪。在崖间微风中,画卷轻轻左右晃动,那画上的青丝好似真的拂动一般,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好一副肆意潇洒,那不是乐无忧羡慕极的模样。
风停而画定,她这才看清那女子的脸,不正是她阿姊,招摇山第一女上仙乐瑶。
原来所谓的赵家法事的赵,竟是阿姊凡间的姓氏。
就听一披麻男子清了清嗓道:“今日,是我们赵家小妹的头七,赵家人均战死疆场,已再无人为其扛灵摇幡,但我们虞城百姓不能不做这件事。若不是赵小将军凭总过五千士兵,咬着牙硬生生拖了一月有余,拖到大军来援!被屠的便不只是边城一万民众,还有我们虞城等周边诸城十余万人。”
说罢便转身,从桌上取出三支香,点燃后举过头顶高声道:“五千对一万,明知毫无胜算。但赵将军偏要为之,战至最后一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吾代表大魏百姓,谢谢您!赵将军,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
身后百姓一呼百应。皆高声呼喊着,震得山林中树叶唰唰作响。
喊声,哭声交织在一起,激得乐无忧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脑海里浮现出乐瑶浑身浴血,刀剑横颈却仍不退的坚定模样。
她的阿姊啊,她那偏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阿姊,她那走到哪里都受人爱戴的阿姊,她那时常自我委屈的阿姊。
乐无忧就这样,远远地,随着众人拜了几拜。无论是凡间还是仙界,她那毫无血缘的阿姐都值得她这般尊敬。
有人捧着一绸布包裹上前,小心翼翼打开,只见白色的绸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的字。
那人郑重跪下,将绸子放入火盆中。
火焰中,雪白一点点变得焦黑,随风飘过,如黑色的雪飘向山涧下。
“那是?”无忧看不出个所以然。
“虞城百姓签的万民书。”
乐无忧震惊。
仙界也是有万民书的这个说法,只不过他们叫万仙帖。听说当年,父君母妃战死,仙界几百仙君皆签了血书祭天,以表悼念之意。
而如今,是她阿姊。
“她可以不做将军的,她可以不做将军的,寻个人嫁了,也可安稳一生。”
“赵家原本就只剩她一个了,她为何还要送死。”
“她若能看见多好!”
“可叹赵家无后,赵家无后了。”
乐无忧闭目,施展仙术,听见了百姓们心中的声音。
那声声悲戚,发自肺腑的疼痛,乐无忧竟能感同身受。
“我们该走了。”
云头上,萧伯染单手捧着那万民书,道:“此世乐瑶当真应是有了很大一番作为,他日飞升神君之时定会顺利圆满。怎么样,这个应该可以让你阿姊开心了吧。”
“阿姊若是看见,定当开心极了。你怎知他们会做法事?”
“你怕是忘了我可是任维护凡间的司战仙君,自是有法子洞察凡间诸事。更何况,之前路过司运仙君那儿看了一眼运簿,便就此留了意。凡间历劫这种事,你没经验,可我是有的。”萧伯染那话说得甚是得意。
乐无忧暗叹,萧伯染还是萧伯染,总能在她煽情的时候给上一盆冷水,完全不给她感动的机会。
萧伯染接着道:“如此,就当是我给未来学生的一份飞升大礼。”
“其实你是想用这个收买人心吧。”
乐无忧嘴上虽说得如此,但心底却涌上来一股暖意。
毕竟这整个仙界对待他们招摇山的态度都非常不明,也只有他们寥寥几人抱团取暖方能消掉那诸多委屈。如今萧伯染却可以忧她之忧,若说心底里的小人儿没有张牙舞爪地兴奋不已,那绝对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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