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忧醒来之时，四周依旧是印象中的那般模样。黄色暖暖的烛火，不曾熄灭，带着一种莫名的感觉。只是她全没了记忆，并不知道自己在那药的作用下，究竟睡了多久。只是觉得越睡越久，身子也越来越乏。
她推开寝殿大门，往前殿望去，那黄绿的莹莹鬼火闪烁不止，她猜想鸾儿姐姐一定在前殿。
借着星光，她轻手轻脚向前殿摸去，想给晁鸾儿一个惊喜。
殿内，君戚夜坐在上面，面色不善，脸上不停地反射着那鬼火光芒，甚是诡异。
“可是下界有何不妥？”
啪！他一个挥手便将茶盏砸在门上，吓得刚到门口的乐无忧躲在门后的阴影里，没敢入内。
“下面人来报，有一玄衣小仙以上神之力破了洞泽主山的结界，又带走了犯上作乱的金宵。二人摇旗自立，召集三千仙界有飞升之力的上仙，共抗神界！”
“怎么可能？”
“呵呵，他竟然归位了！本尊派人去杀他，竟然助他归位了！”
“当时，我们不是抽了他一魂一魄，做了个双生傀儡，魂魄缺失他如何归位？”
“就是那个傀儡惹出来的！”君戚夜两指捏着太阳穴，有些无力地道：“当时不应该布这么复杂的局，就应该直接杀了他。”
晁鸾儿俯身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可是，那是上古密咒，又得天帝加持，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怎么会。我也想知道怎么会！”
“父君之前说若想破那术法，需以神血为引，魂魄归位，但他入了轮回早是凡人，何来神血？”
说到这，两人好像都想到了什么，对视，沉默。
“好霜儿，真的是好霜儿！失了记忆都这般护他！他究竟凭什么！凭什么！别捡了！”君戚夜一把抢过晁鸾儿手中的碎瓷片，再次重重地甩到地上。
瓷片划破手心，有殷红闪着金光的血顺着指尖滴下。
“不捡便不捡，你这是做什么？”晁鸾儿忙施法将碎片清走，伸手去检查他的伤口。那伤口虽然不深，却划得甚长，不由得小声抱怨：“何必这样呢？”
是啊，他堂堂神尊，区区瓷片有何躲不开的呢？不过是不想罢了。
“她还睡着？”君戚夜似情绪恢复，坐回椅子问道。
乐无忧有些迷茫，这是在说她？
“是，已经睡了有十五六个时辰了。照这样下去，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她已经不能再吃药了。”
君戚夜没有接话，但那神情却是半点没想作罢。
晁鸾儿扫了一眼门外，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说道：“戚哥哥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她知道你给她的汤药只是为了消除她的记忆，该当如何？”
门外的乐无忧一个踉跄，身上止不住的颤抖，她屏住呼吸，用力抓紧门框，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平日也没见你们有多要好，如今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君戚夜冷冷地盯着正在给他包扎的晁鸾儿，似乎想从她脸上探究出什么，“我拿去她的记忆，不过只是想让她自在些。”
“是吗？”晁鸾儿打好结，抬头看着这个原本如霁月清风的神尊大人，如今他这落魄狼狈的模样，她不禁湿了眼眶，一字一顿问道：“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何时？你分明是怕她知道一切真相不会再原宥你！”
君戚夜手臂一挥将晁鸾儿推倒在地，“我有什么可怕的！”
晁鸾儿坐在地上，目光凄切，“你怕的可多了，你怕她知道你早与尧商勾结，你怕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不要再说了！”
“你怕她回归神位报复你，厌弃你！但你大可不必担心，就算没有久夜，她也不会选你！”
“闭嘴！”
“你质问久夜凭什么得她这般青睐，她又凭什么值得你这般念念不忘，堂堂水神大人，如此卑微竟要把她藏了起来。”
“鸾儿，你听我说。”他扑到晁鸾儿身侧，扶着有些崩溃的晁鸾儿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好吗？”
“久夜的死，萧伯染的出世，云郕王的死，一桩桩一件件皆与你有关！你当真认为，你与她还有什么可能吗？”
“霜儿是神族公主，那些区区下等修仙之人，本就不配做她父母。君久夜本就不该存活于世，末等小神又如何能同她并肩同行？”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晁鸾儿肩头，“鸾儿，你会帮我的，对吗？”
“是吗？我们这样觉得，她也会这样觉得吗？”晁鸾儿一滴清泪从眼角划出，她那如明月清风般的水神哥哥啊，如今为了一女子失了几千年的气度，如疯魔般什么自尊风度皆抛之脑后。竟然妄想以药物囚禁神女一世。也不知痴的到底是他，还是自己这个明知是错却还在帮忙的帮凶呢？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鸾儿，我知道你于心不忍，但是没关系的。她从未见过他们，哪里来的什么深厚情谊，无非就是名头罢了。她本如日月，那些凡人不过蝼蚁罢了。蝼蚁死了便死了，她会明白的。此事我自有定论，相信我。”他轻手扶起她，拂了拂身上尘土，“走，我们去看看她醒了吗？”
门外，躲在阴影里的乐无忧倚着门坐在地上。她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面容扭曲，上半张脸悲切，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涌出，下半张脸却是嘴角抽搐地冷笑不止。
那些名字，她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但却又如烙印般宣示着，那就是属于她的记忆，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她知道，她要想办法，找回那些名字，那些记忆。
蝼蚁吗？蝼蚁又如何？
她下定决心，自此不遗余力查出真相，哪怕拼个神形俱灭，不入轮回。
她站起身来，那背影在鬼火的照映下只有一尺来长，漫漫荒途却只有她一人的身影，该是多么孤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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