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日悬中天。联军的大营前,万余秦军将士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地上,根本没有把联军二十五万大军放在眼中的样子。
而那为首的正是秦军新晋将领——蒙骜。看着那高高悬挂着的免战牌,蒙骜对于王龁的判断那是更加的信任了。
随即催促的麾下的将士们一个劲儿地挑战,甚至是辱骂着联军,试图挑起联军将士的怒火,从而跟自己战过一场。
只可惜,信陵君与各国的上将军早已达成了默契,不论秦军如何的邀战,联军的大营都不曾开启过。
而秦军的辱骂,对于韩、魏、楚三国的基层将士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相比于自己的性命,些许的脸面根本不值一提。对于常年吃不饱饭的百姓黔首,其实对于作战并没有那么多的热情。
又因为缺少像秦国那样的军功爵制度,三国的基层将士们根本找不到拼死而战的理由。
难道为了那连糊口都困难的微薄薪俸和阵亡抚恤吗?当然,这样的情况在赵军之中是不存在的。
早在赵武灵王时代,就已经定下了强军的调子,一直以来赵国的政策都大幅度地向着军队倾斜着。
赵军战力之强,甚至是六国之中唯一能跟秦军打得有来有回的存在。这其中当然有着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缘故,但显然也不仅仅是如此,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燕国的战力就不怎么样。
自然,秦赵之间百年的恩怨,令赵国百姓对秦军深恶痛绝也是赵国军队殊死抵抗的原因之一。
但这,显然也不是全部的原因。这个例子就多了,从韩之国到魏国,再到南边的楚国,哪个没跟秦国血战过,甚至几个国家曾经的都城都被秦军给占领了,但显然,这几个国家在面对秦国的时候,恐惧更大过了仇恨。
因此,对于军队的待遇,尤其是上升通道的建立,才是保持赵军长久战斗力的关键因素。
魏国也曾经是这么做的,比如威震天下的魏武卒,就是有着极高的地位与待遇,这才令其没有了后顾之忧,无论训练还是作战,都拼死而效。
只可惜,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河西大片国土丢失之后,魏国再无力负担如此精兵。
可越是没有精兵,越是要被秦国欺负,越是被欺负,国力就越是衰落,如此反复,曾经作为中原霸主的魏国,也就渐渐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因此,秦军的挑衅,对于三国的基层将士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三国的中高层,又早就形成了统一的意见,即便有着不同想法的将领,在昨天一战之后,也不敢立即提出异议。
至于赵国,那更不必说了。其主力的胡人大军根本听不懂秦人在说些什么,听得懂的赵国大军,也都十分清楚自己此来的目的:他们就是来拖延时间的,拖延到北上的主力处理好代北的情况,拖延到主力大军修整完毕,倾巢南下的一刻。
可以说,秦军的挑衅,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至少在现在的情况下是如此的。
只是,王龁也好、蒙骜也罢,对此也都早有预料。尽管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蒙骜还是每天轮换着人马前来联军的营前叫骂、挑衅,也算是不错的保持士气的办法了。
就在周王畿的战场渐渐消停战火之时,战场的火焰却是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各自的朝廷之中。
赵国邯郸与秦国咸阳,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前线的军报。一封帛书静静地躺在赵王和秦王各自的案桌之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传命,范睢、屠贾即刻入宫觐见。”秦王第一时间便下达了指令。
“传令:内阁所有在邯郸之阁臣,全数入宫,礼部侍郎虞卿,一同觐见。”赵括却是略略思索过了一番后,这才下达王命:“另,传羽林卫、暗卫指挥使,殿外待命。”虽然是短短的一个诏命,却是不难看出,赵秦之间的实力已经在悄然间颠倒了过来。
原本人才济济的秦国朝堂,如今却是凋敝如此。在内,能与秦王分忧的,只剩下了一个相国范睢,屠贾这个外交大臣不过是听命而已;对外,能独当一面的只剩下了王龁这个中庸之将,蒙骜这个新秀虽然表现足够亮眼,却依旧缺乏着历练。
反观赵国,北疆文有吕不韦、武有李牧;南下大军廉颇和周骐也是一老一少的传承搭档。
而在撒出了如此多人之后,在朝堂之上依旧人才济济——平原君、田单、虞卿,不一而足,还有羽林、暗卫保驾护航,单单从人才的数量和质量上比较,如今的赵国已经要强过秦国不少。
甚至对于这场战争,赵国能用的办法和其野心也明显要强过秦国不少。
而这,仅仅是过了五年的时间而已。当然,这并不是说两三人就商量不出好的办法了,也更不是说秦国就此一蹶不振了。
秦国依旧有着最为广袤的土地,最为雄伟的关隘,以及非常适合这个时代的政治制度。
而这一切,也都表明着,秦国依旧足够的强大。一场长平之战,能把原本羸弱的赵国扶上高位;那么,一次洛都之战,也能让一个强盛的国家栽入尘埃。
可以说,战斗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有可能。很快,被传召的范睢和屠贾两人便匆匆地来到了秦王宫中。
偌大的宫殿内,秦王独自坐在主位之上,夏日的蝉鸣算是这晦暗的秦宫中最后的明亮色彩。
匆匆的脚步在殿外响起,秦王随即抬起了头。
“王上,相国范睢与大夫屠贾奉王命赶到。”宦者令轻轻的话语在秦王耳边响起。
“传。”秦王中气十足的话音随即响起。很快,通过厚实的门柱,两个身影出现在了秦王的面前。
“见过我王。”两人各自分前后站好,随即双双一揖到底道。
“无需多礼。”秦王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人,看座。”
“谢我王。”闻言的两人再度谢过了秦王,这才小心坐下。为了方便议事,宦者令没有将两人安排到另外的位置上,而是按照秦王的示意,在秦王的对面放下了两个软垫。
于是,隔着一张宽大的案几,秦王与范睢和屠贾相对而坐。伸出手,秦王递出了案桌上的帛书。
范睢赶紧双手接过了帛书,随即与屠贾一道看了起来。待两人略略扫过一遍,抬起了头,秦王这才开口道:“相国以为,王龁将军此议如何?”范睢闻言,却是没有立即回答。
目光随之瞥了一眼身边的屠贾,心中已经对秦王的想法有所猜测。显然,王上喊自己前来,目的并不是要征求自己的对此的意见,而是要让自己去完善和执行王龁的建议,否则,王上无需将负责外交的屠贾也一道喊来。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范睢很快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回答。
“禀我王。”范睢微微颔首,言道:“微臣以为,王龁将军所言有理,分化瓦解之策,可使我大秦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之战果也。”闻言,秦王也是微微点头。
不过,范睢的话语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不过。”范睢略略抬头看向了秦王。听到转折的秦王微微一愣,连身子也坐直了,却并没有打断范睢的阐述。
虽然秦王自收回王权之后,一直都很强势,但能将秦国带到凌驾于六国之上,秦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自然不会轻易地拒绝臣子的建议。
尤其,这个建议还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见秦王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范睢这才继续说道:“不过,微臣以为,期间有两个问题,不可不有所考虑。”
“相国请言之。”秦王的兴趣明显被范睢给调动了起来。
“其一,赵国。”范睢也不废话,当即抛出了秦王最为头疼的赵国,道:“如今赵国主力尚在北疆,可北疆还能拖住赵国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月、两月?按照王龁将军所述,赵军会在明年秋日进行大规模的增援,可那是以常理论之。而如今的赵王可不是当年的赵王,以其之能,加之长平之战中的表现,出我之不意攻我之不备,并不足为奇。”闻言,秦王也不觉微微点头,道:“相国言之有理。”
“只是,如果将赵军主力直接加诸其中,这仗就更没法打了。”微微思索过后,秦王却又无奈地说道。
“或可以三月为一限。”范睢显然在话出口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随即说道:“今年入冬之前,赵军介入之可能性极低,自可以相持分化为主;若入冬之后,我军就不可不得不对可能前来支援之赵军有所准备了。”闻言,秦王倒也觉得有理,只是......
“三月?是否时间短了一些?”秦王随即问道,目光却又看向了一旁的屠贾。
不仅仅是秦王,就连提出建议的范睢也一道看向了一旁的屠贾,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三个月,能不能搞定?
屠贾深知,自己的回答,将会影响整个秦国的国策,甚至会动摇洛城之战的胜负根基。
面对这样情况,说实话,屠贾还是第一次,不由得冷汗都下来了不少。
只是,屠贾到底也是大秦的外交代言人,在诸国的君王面前也是能侃侃而言,毫无顾忌的,当然这其中更多的是秦国给予的底气,但屠贾本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小角色。
即便如今要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屠贾倒也很快调整了过来。想太多根本没有意义,他知道只需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好了——能就能,不能就不能,至于其他,交给王上和相国去衡量就是了。
略略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后,屠贾很快有了答案。
“禀我王、相国。”屠贾微微拱手,随即缓缓而道:“王将军所言,策反韩之国的确是上佳之策,也是微臣唯一稍有把握之国。”与相国范睢一样,屠贾先是肯定了一番王龁将军的建议。
当然,秦王和范睢也都明白,这一句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话。
见王上没有说话,屠贾随机继续说道:“若仅仅是韩赵两国,或是韩楚赵三国之联盟,微臣当有信心在三月之内瓦解其联盟,不说令韩之国反水,也至少令韩王下令撤军。只是如今,其中夹杂着一个魏国,微臣属实有些为难?”
“此言何解?”秦王有些困惑道。
“增之一国,其联盟不应越发脆弱才是吗?怎会为难呢?”范睢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当即接着秦王的话头就问了起来。
“王上、相国容禀。”屠贾随即微微颔首,继续说道:“自长平之战,魏军为我军所败、损失惨重之后,虽名义上仍与赵国交好,以防我军,而实际上,却是与韩之国来往频频。大梁与新郑之间,明使、暗使来往颇为密切,尤其近两年,两国之步调几乎一致得可怕。”
“果真如此?”对于屠贾的描述,范睢也有些意外,随即也有些自责地说道:“这些年专注于赵国,却是有些放松对其余诸国的警惕了。此皆微臣之过也,请我王恕罪。”
“爱卿内统群臣,外御诸侯,已是鞠躬尽瘁,何来罪过。”秦王摆摆手将范睢扶起,随即对屠贾问道:“即便韩魏走动频繁,也不能说明两国已经互通有无、抱团取暖啊。”
“我王容禀。”屠贾随即继续说道:“此事从今之联军诸事,亦可看出端倪。”
“哦?”秦王赶紧说道:“快快说来。”
“是。”屠贾接着分析道:“楚国为赵国之盟友,加入联盟不算问题,可韩之国,国小民弱,为何会加入联军呢?惧怕我军或许是一方面,但说服韩之国,恐怕也少不了魏国。甚至,也因为韩魏的抱团,为了得到韩、魏的支持,这才有了以信陵君为帅的一幕。否则,不论从战力、国力甚至是资历都该以赵国廉颇将军为帅才是。”
“屠卿所言有理。”秦王点点头,算是同意屠贾对于韩魏抱团的分析,随即又接着问道:“如此一来,韩之国即便是想要退出,也势必会与魏国通气,如此一来,策反之事恐怕就难了。”
“这却并不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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