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新州城。
初春的夜晚寒气依旧,此时夜已至深,城中百姓都进入了梦乡,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而又安宁。
城墙上,值夜的守军士兵纷纷躲进城楼和藏兵洞内,以躲避夜里的寒风。只有少数士兵被上官安排在城头上,正在漫不经心的巡视着四周。
新兵伊川昏昏欲睡的跟在几个老兵身后,脚底下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要不是同队的老兵陈头不时提醒着,估计伊川能直接站着睡着了。
“这鬼天气,都三月份了,还是这么冷。”
“就是,这样的天气能冻死猪羊,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巡视的,谁能在城外过夜,还不得冻个半死!”
老陈头笑着说道:“怎么,你们如此牢骚,我看你们是想着开小差,去城里的妓~院找女人吧?”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
“老陈头,你说实话,咱们这是不是白费力气?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睡大觉,你没看你的那个小兄弟都睁不开眼了?”
老陈头回头看了伊川一眼,用刀鞘敲了敲伊川的脑袋,顿时将伊川打得精神了一些。
“别怪我没警告你们,近来契丹人的斥候不断南下,已经开始出现在咱们新州城附近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杀上门来,咱们还是打起精神的好!”
其余几人都是不相信,这样的天气还能出兵突袭?契丹人就算再强悍,也架不住天气寒冷啊,除非那些契丹人是没有感觉的野兽。
一个老兵油子笑着说道:“契丹人也是要睡觉的,这个时辰不知道在哪里守着牲畜呼呼大睡呢!”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老陈头见状也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伊川,只见伊川此时清醒了一些,也跟着众人咧嘴笑了起来。
“嗖!”
一支箭矢突然划破夜空,瞬间洞穿了伊川的脖子,鲜血喷溅出来,劈头盖脸将老陈头的脸染红。
此时伊川的脸上还残留着笑容,双手却慢慢抬起,捂着自己的脖子一阵抓挠,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仰面倒在了地上。
“敌袭!契丹人来了!”
老陈头心中悲痛万分,那支箭矢分明就是契丹人使用的重头箭矢,来不及多看伊川一眼,老陈头当即怒吼了起来,招呼身边几人冲向了不远处的报~警篝火。
“点燃篝火!敲钟啊!”
很快,城头上的篝火被点燃,示警的钟声也响起,躲在城楼和藏兵洞内的守军顿时乱成一团,在各自上官的怒吼声中冲了出来,开始在城头上排兵布阵。
可是当老陈头和一众守军士兵准备完毕,一同望向城外漆黑的夜色之时,新州城外的黑色原野上猛然间明亮了起来,无数火把组成的“星空”几乎笼罩了城外的茫茫大地。
突然,城外的那片“星空”以极快的速度飞上了天空,如同无数只萤火虫一般,发疯似的冲向了新州城。
老陈头惊恐的叫喊起来:“举盾!举盾啊!”
话音未落,老陈头就举起了自己的圆盾,然后整个人都蜷缩着蹲在城头上,努力将自己隐藏在圆盾之下。
再看周围的守军士兵,此时也是慌忙躲闪,无数面盾牌竖了起来,还有不少士兵没有盾牌,只好发了疯一样跑向城楼,或者朝着城内跑去。
转眼间箭雨袭来,这些被点燃了的箭矢开始在城头上肆虐,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带走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与此同时,城头上堆积的木料和火油也暴露在火箭之下,很快就有装有火油的陶罐被点燃,这些陶罐燃烧起来之后,随即被箭矢射碎,火油伴随着火焰开始在城头上蔓延开来!
老陈头惊恐的看着这一切,身边的同伴被箭雨射得动弹不得,根本没办法去救火,只能任其肆意燃烧。
就在这时,老陈头发觉契丹人的箭雨开始越过城墙,向城内倾泻,密集的火箭不断落在城内的房屋上,点点火光开始在城内蔓延开来。
城中的百姓惊恐的发现,周围开始燃起大火,而契丹人的箭雨就在自己身边肆虐,自己的家人和邻居不断倒在契丹人的箭矢之下,就连熟悉的家园也开始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顷刻之间,新州城大乱,无数百姓惊恐的跑上街头,在箭雨之中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城中的街道上很快就遍布尸体,将原本寂静的夜色改成了修罗地狱一般。
“反击啊!放箭啊!”
城头上,守军的将佐纷纷怒吼着,可是契丹人的箭雨非常密集,根本无法冒头。有几个悍勇的守军弩手大叫着探出头,准备展开反击,可是紧接着就被契丹人射成了刺猬,其中一个弩手的脑袋直接被箭矢射掉!
“城外到底有多少契丹人!”
一个几乎快要崩溃的守军士兵绝望的发问,老陈头此时也快要崩溃了,自己从军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局面,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老陈头声嘶力竭的回应着,可是旁边再没有声音传来,老陈头奇怪之下侧脸看了一眼,只见刚才发问的士兵已经被射杀,一支箭矢射中了士兵的左脸,直接将脑袋射穿。那个士兵在倒地之后,尸体上又被射中了十几支箭矢,几乎将尸体射烂!
“啊!”
老陈头惊恐的嚎叫着,看着被射杀的同伴,就好像看到了不久之后的自己,心中的恐惧喷涌而出,瞬间占据了老陈头的脑海。
此时的老陈头双手紧紧抓住圆盾,哪怕圆盾上已经插满了十几、二十支箭矢,变得越发的沉重,老陈头也不敢有一丝放松,甚至将自己视若珍宝的横刀也丢到了一边,只为了将圆盾抓得更紧。
就在此时,契丹人的箭矢变得稀疏起来,随后便彻底停了下来。
可是老陈头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反而越发的惊恐。只见老陈头试探了几下,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城头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火焰,城内更是一片火海,百姓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几乎将黑夜撕裂!
“还有活着的吗?”
没有人回答。
“还有人吗!”
老陈头发了疯一般在城头上四处呼喊着,片刻之后才有人回应,从尸体下面,从城楼里面,或是从走马道的夹缝处,守军士兵零零散散的走了出来,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眼见如此,老陈头的一颗心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拔凉拔凉的。这些守军士兵完全一副丢盔弃甲的样子,手中只有破碎的盾牌,甚至什么都没有,还拿着横刀、弓弩的士兵屈指可数。
更为要命的是,城头上的将佐几乎死伤殆尽,幸存下来的士兵已经被契丹人的箭雨打乱了建制,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从军十几年的老陈头一眼就看出了利害关系,明白新州城已经没有坚守的价值了。
“完了!”
一个念头闪过,老陈头就要冲进城内,只要将自己这身衣服换掉,就能混在百姓之中。契丹人进城之后即便再怎么残暴,也不可能上来就屠城吧?
想到这里,老陈头就迈动脚步,可是当目光扫过城头箭朵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人影出现,契丹人登城了!
“契丹人!”
一声呼喊在城头上炸响,幸存下来的守军士兵下意识的冲上去与契丹人拼命,可是这些契丹大军的先登都是死士,每个人都是勇冠三军的角色,而且人人披甲、装备精灵,这些已经被打散的守军士兵哪里是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杀退。契丹士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十几个守军士兵斩杀,其余守军士兵见状顿时一哄而散。
老陈头也一样,转身就跑,可是刚跑了没两步就觉得后背一痛,有什么东西扎在了自己的胸口,好像是被野兽撞了一下,老陈头猛地向前一扑,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老陈头低头一看,只见一支标枪已经透体而出,锋利的枪头就插在自己的胸口上,鲜血已经染红了衣服。此时剧痛传来,老陈头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此时,一双穿着牛皮靴的大脚走了过来,停在老陈头的跟前。老陈头看不到那人的样子,嘴里面都是鲜血,一张一张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名契丹士兵将标枪拔了出来,随后一刀将老陈头砍死,用老陈头的衣服擦了擦染血的标枪,然后便怒吼着冲向别处大杀特杀。
是夜,新州城被契丹大军攻陷,城中三千多守军全军覆没,一万八千多户百姓尽数被契丹大军掳走,城中牲畜、钱粮等物资被洗劫一空。
随后契丹大军便撤出了城池,任凭大火将新州城吞噬。
紧接着,契丹大军分兵出击,先后突袭了振武、应州,最后合兵一处屯兵在应州城。
应州刺史府内,亲自领军出征的耶律德光坐在上首,耶律察割、耶律屋质和耶律李胡三人坐在下首,几人正在商讨眼下的战事。
“陛下,这此番大唐兵马依旧不堪一击,这李从珂还不如李嗣源呢。上次李嗣源在位的时候,咱们拿下应州还需要一天时间,可是这次勇士们只用了两个时辰就破城了,可见唐军的衰败!”
耶律察割坐在一边笑着说着,旁边的耶律屋质说道:“欧辛不要轻敌,唐军真正的精锐在洛阳城,应州这些边军早就被咱们打残了,一直没有恢复元气,所以轻取应州等地说明不了什么。”
耶律察割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了耶律德光,说道:“陛下怎么说?大军是继续分兵劫掠,还是集中兵力南下试探一番?”
耶律德光并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唐军打生死大战,此番南下也只是借机消耗各部的兵马,以便自己整顿契丹各部。近来一些外围部族越发的不听话了,耶律德光急需一场大战来消耗这些部族的兵力,提升自己的威望。
于是耶律德光说道:“暂时不用南下试探了,要等待大唐内部出现纷争,就如同安史之乱那样的动~乱,咱们才能举兵南下攻城略地!此番各部依旧以劫掠人口和钱粮为主。”
随后三人都看向了耶律德光,耶律李胡更是直接说道:“那就请陛下划定劫掠区域,我等也好率部出击。”
耶律德光扫了三人一眼,淡淡的说道:“此番我军共有八万铁骑,明日由欧辛和敌辇各率两万铁骑出击,分东、西两路进行劫掠,为期两个月。我和皇太弟坐镇应州,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耶律屋质和耶律察割当即领命,而耶律李胡则是愣了愣,而后才不情愿的领命,眼神之中满是愤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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