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死节之心
夏季天亮得很早。
何夕打着哈欠站在勋贵之中。心中暗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参与早朝?有什么用处?”
虽然洪武年间的早朝,并不是样子货,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事情,要在早朝上处理。但是对于何夕来说,早朝并没有什么参与感。
原因无他,何夕的官职太小了。
在国子监是一号人物,但仅仅是国子监。不要忘记了,即便国子监本身在大明权力体系之中,都处于边缘化的地方。早朝上的事情虽然多,十有八九与六部有关系。关系到国子监的,好几天未必有一件。
即便有,也未必需要何夕出面解决。
所以,何夕在早朝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一件事情,站班而已。
就好像参与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会议。更重要的是,后世的会议大多是有座位的,但是早朝上是没有座位的。只能站着。
这也是何夕为什么要来到勋贵这里。
站也需要看位置。
如果何夕作为国子监司业来参与,那是角落里的角落。根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甚至可以不参加。何夕之前也不参加。
但是如果身为驸马,在勋贵之中,距离朱元璋近了很多不说。待遇也很好。
何夕打着哈欠,揉了揉困得流泪的眼睛。
梅殷见状,说道:“你没有听到风声?”
何夕说道:“什么风声?”
梅殷是驸马,何夕站在驸马里面,自然是与梅殷站在一起,梅殷仔细打量了一下何夕,说道:“你真不知道?”
何夕更是诧异说道:“我知道什么我?”
梅殷说道:“算了吧。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要提醒你一点,你的消息有些太不灵通了。”
何夕一愣,有些迷茫。
但是此刻外面忽然有人高声说道:“臣有本启奏。”
何夕一愣,他听得出来,是宋讷的声音。他心中暗道:“宋讷之前,不是病恹恹的,此刻为什么如果精气神十足。”不过,这都是小事。
何夕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梅殷说得没错。他的消息渠道太少了一点。宋讷今日上奏,定然与自己有关系。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实在不该。
何夕此刻不得不承认,他与勋贵们的差距太大了。
梅殷是什么人,是梅思祖的从子,这就是侄子。前一段时间,传来消息汝南侯梅思祖在云南病故了。梅家的实力在勋贵之中本来就不是第一梯队,梅思祖是元军降军。功劳也不多,本就是二流,而今更是跌落一个台阶。
但是梅殷都知道了。自己还不知道。
其中差距就太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开国勋贵难缠。
不说别的,就是二流勋贵梅家,当年梅思祖是元军义军元帅。几乎可以理解为一个小军阀。他投奔朱元璋初期,也是带着自己的兵。朱元璋只是加以监督而已。
一个小军阀,是有自己的谋士,自己的班底,自己的情报机构的。大明开国之后,这些东西会散去不少。但是自然会有保留。
后世所谓的勋贵们,即便再封侯建功,都是从朝廷这个体系之中爬出来的。而开国勋贵们不是,他们都是自成体系的。
即便这些体系被压制削弱,但是真需要的时候,未必拉不出来。
与这些人相比,何夕与宋讷之间的事情,比过家家高明不到哪里去。
宋讷还没有出手,就已经消息泄露了。
而且知道的不仅仅是勋贵们,自然有朱元璋。
何夕想起今日朱元璋一定要让他来上早朝,心中已经明了几分。
此刻的朱元璋在乾清门下,双目毫无感情地看向下面。
本来早朝应该在奉天门下,不过奉天门被烧了。朱元璋干脆挪到了乾清宫门前。他看着宋讷,说道:“准奏。”
宋讷的身体不可能一下好转的。只是强烈的使命感,强烈道德驱使感,让他的精神就好像在燃烧一般,旺盛之极,掩盖了病体的虚弱。
宋讷朗声说道:“谢陛下。”
宋讷随即高声朗诵自己的奏疏。
这是一篇雄文,宋讷声情并茂的背诵,只有一个主体。天子秉天意而治天下,而今雷击奉天门,乃是天下有过,当然了,圣天子,英明神武。自然是没有过错的。过错在于臣下,有人散布歪理邪说,动摇天下根基,乃是小人,请陛下诛之以谢天下。
梅殷听了摇摇头说道:“何夕,我听说宋老夫子,也是方正君子,你怎么逼他逼到这个地步,他分明是死谏。连命都不要了。”
何夕脸色也很难看。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何夕也知道,他今日危险之极。无他,打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宋讷要压上的是他几十年的声望,压上他的性命,与宋家上下几十口的政治前途。
如此重注,即便何夕能赢也不会毫发无损。
何夕深吸一口气,大脑不断地转。暗暗思量该怎么反驳。
他也对自己消息不灵通感到后悔。如果他有所准备,绝对不是今日这个样子,这分明是被打了一个突然袭击。
“今后家里一定要一个情报机构。或者与锦衣卫打好关系,总之,不能再这样了,一旦有事,居然是我最后一个知道的。”何夕暗道。
其实,何夕今日窘状,朱元璋是知道的。
他本想给何夕一点提点。但是想想也就算了。
有一句话,叫做吃一堑长一智。这就说明,如果要让一个快速成长,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好好摔上一跤。反正朱元璋可以为他兜底。让何夕多摔上几跤,再好不过了。
等宋讷将自己的奏疏读完之后。
这边何夕急得浑身冒汗。因为何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反驳,毕竟宋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董仲舒,以及很多大儒的天人感应之论。
朱元璋只能是轻轻瞄了一眼何夕,转过来问宋讷道:“你的意思天意在尔,不在朕?”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梅殷看了一眼何夕,眼神之中的羡慕,简直遮掩不住,心中暗道:“同样是女婿,娶的都是嫡公主,为什么陛下如此偏爱。”
以梅殷看来,今日这一件事情,朱元璋有太多太多的处理办法了。偏偏朱元璋这样处理。这一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论,单单这一句话。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情,宋讷都已经死定了。
因为天意两字,不是谁都能担待得起的。
而且这一句话,不由让人想起张士诚临终的话,那就是:“天意照尔不照吾。”
宋讷听了这一句话,脸色顿时一白。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越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越放得开。在他来的时候如果仅仅是冒死而来,还不一定死。而今已经是死定了。
自然放得开。
宋讷说道:“陛下,天意在德不在兵。唯有德者能有天下。”
朱元璋淡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朕无德?”
宋讷说道:“大学有云: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乃修德也。吾不可一日不修德也。陛下崛起草莽之间,皆以爱民修德,谁敢言陛下乃无德之君,臣必誓死诛杀之。”
朱元璋心中暗道:“小聪明。”
宋讷这一番话,看似维护朱元璋,但其实暗戳戳地指出,德行这东西,是要日日修持。只有无德的人才会说自己的有德。盖因有德之人,不会这么不谦虚。
谦虚本就是一种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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