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正三的脸色由青转灰,又由灰转白,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
河边正三转身面对西尾寿造深深一鞠躬,然后诚恳的说:“大将阁下,卑职仍以为,二姑娘坡之战不过只是偶然事件,一次的失利,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而且,对大梅山区的扫荡已经展开,此时中止反而会助长对手气焰。”
西尾寿造神情阴郁的问道:“河边桑,你真以为这只是偶然事件?”
“哈依!”河边正三顿首说,“大将阁下明鉴,一次偶然失利,不足以说明……”
然而,河边正三话音还没落,身后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通讯参谋已经匆匆走进来。
“参谋长阁下!”通讯参谋向着河边正三一顿首,报告说,“刚接到大阪师团急电,大阪师团前锋,步兵第八联队,在距离蒲城五十里的桥头镇附近遭到了夜袭,不到半小时,步兵第八联队所属步兵第一大队便遭到全歼。”
“纳尼?”河边正三的脸色再次变得煞白。
这一刻,河边正三的心情当真是灰暗至极,他刚刚还跟西尾寿造说,二姑娘坡的失利只是偶然事件,并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可是话音刚落,大阪师团又报告,步兵第八联队所属第一大队又让大梅山独立团给全歼了。
这简直,让不让人愉快的说话了?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不让他活啊!
果然,西尾寿造叹息一声,又说:“河边桑,步兵第八联队又让大梅山独立团吃了一个步兵大队,而且用时还不到半个小时,你现在仍然以为二姑娘坡的失利只是偶然事件?你现在仍以为,扫荡计划应该继续执行吗?”
河边正三哑口无言,他满心想说,扫荡计划必须执行,可是有用吗?
看西尾寿造的样子,明显已经决定要向现实、向大本营做出妥协了,这时候他就说破大天也没用,所以还不如干脆闭嘴,免得自讨没趣。
不过,事情很快又有了转折,刚刚那个通讯参谋停顿了一下,又说:“大将阁下,三宅师团长还有个很遗憾的消息要转告你,令郎重一……”
西尾寿造闻言顿时心头一跳,忍不住急声问:“重一他怎么了?”
旁边的河边正三、中村俊还有作战室的一干参谋也立刻竖起了耳朵。
通讯参谋叹口气,接着说道:“大将阁下节哀,令郎重一也在今天凌晨的夜袭中,为帝国捐躯了。”停顿了下,通讯参谋又马上接着说道,“不过三宅师团长说,令郎是面对着支那军玉碎的,他是一名真正的武士,更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然而,后面的这几句话西尾寿造却根本没有听进去,西尾寿造脑子里反复回荡的,就只有那一句,令郎重一在今天凌晨的夜袭中为帝国捐躯了,重一居然死了,他居然死了!西尾家最出息、最有前途的重一,他最看重的儿子,玉碎了!
几乎是一霎那间,西尾寿造的背佝偻下来,眉毛耷拉下来,皮肤也忽然松弛下来,整个人仿佛突然之间衰老了十岁,从之前的意气风发变得暮气沉沉,河边正三、中村俊和一干参谋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贯不苟言笑、一贯给人古板的传统军人印象的西尾大将,居然也有这样近乎软弱的一面?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西尾寿造机械的转身,机械的迈步,机械的走回了办公室,然后将办公室的门轻轻的合上,然后里边就再无声息,中村俊和参谋部的参谋们面面相觑,全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只有河边正三,却仿佛又看到了一线生机。
没有任何犹豫,河边正三紧接着就进了西尾寿造办公室。
河边正三移开门走进西尾寿造的办公室时,意外的发现,西尾寿造居然盘膝坐在榻榻米上,而在他面前的那方矮几上却摆着一个相框,相框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军官,英气勃勃,不是西尾寿造的独生儿子西尾重一还有谁?
西尾寿造或许是一个古板的军人,但他本质上还是个人,是一个父亲。
只要是父亲,就没有不爱子女的,对着西尾重一的相框,西尾寿造竟潸然落泪,西尾寿造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不该送重一去前线部队?然而,现在就算西尾寿造悔青肠子,也不可能换回他的儿子,西尾重一的小命了。
悔恨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仇恨,是滔天的仇恨!
西尾寿造霍然抬头,平时笑眯眯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格外阴森可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对河边正三说:“河边桑,我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我也很清楚你想要做什么,你尽管放手去做,大本营那边我来跟他们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哈依!”河边正三重重顿首说,“请大将阁下示下。”
西尾寿造狞声说道:“一定要赢,一定要荡平大梅山!”
“哈依!”河边正三再一次顿首,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狞声说,“大将阁下放心,扫平大梅山区之日,大梅山区自徐锐以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无赦!我要以大梅山区数十万支那百姓的血,祭奠重一公子的英灵!”
西尾寿造默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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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梅山,青牛岭下。
王沪生头顶着斗笠,手拿着锄头,活像个老农。
王沪生身后,几千个民夫分成几百个小组,每个小组十几个人,或者几十人,各自负责一段山脊,先将山脊部位的树木及灌木丛砍倒,清理出一条宽度超过十米的通道,然后将通道上的植被铲除,露出地表,这就是一条标准的防火道了。
只要不是遇到大风,这样宽度的防火道足以隔断山火。
如果遇到了大风天,你就是修百米宽的防火道也没用。
王沪生对徐锐说道:“老徐,时间还是紧了一些,到现在只修了不到五千里,不过青牛岭主峰西边的山坡基本都修过了,如果再有两天时间,至少还可以再修五千多里,将青牛岭东边的山坡也全都修好,到时候就不怕小鬼子放火了。”
“修西边就足够了。”徐锐点头说,“修多了没用。”
王沪生说道:“那你的意思,修成这样已经可以了?”
“可以了。”徐锐点点头,又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组织一批民夫,跟单县的民兵悄悄折返回去,完善单县的地道网络,眼下熊本师团的主力云集在青牛岭下,后方的单县县城肯定有驻军,但是广大乡村却不可能有小鬼子的驻军。”
王沪生闻言讶然说:“咋,鬼子都打到青牛岭下了,还要在单县修地道?”
“当然要修!”徐锐嘿嘿一笑,又说,“修好地道,不仅可以阻止鬼子进攻,反过来也可以阻止鬼子逃跑!嘿嘿,等到熊本师团穷途末路想要撤退时,小鬼子就会发现,他们已经陷入无尽的地道战,根本就寸步难行!”
“那行。”王沪生说,“我回头就去组织民夫。”
说完了,王沪生又叹了口气,有些肉疼的说:“老徐,这回咱们可是出大血了。”
这回大梅山军分区确实是出大血了,为了这次反扫荡,他们足足征集了二十万民夫忙活了近半个月,这些民夫可不是白干活的,征用他们一天就得付一天的工钱,王沪生定的标准是每人每天半角,二十万民夫一天就是一万大洋!
半个月时间,账上就已经支出去十五万大洋。
徐锐却说道:“老王你别心疼那点钱,打赢了反扫荡就什么都赚回来了。”
王沪生又说:“说到这反扫荡,老徐,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有几分把握?”
徐锐刚要回答,便看到小桃红匆匆跑了过来,报告说:“姑爷,南京急电!”
说话间,小桃红已经到了徐锐面前,又将一纸电报递给徐锐,徐锐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
王沪生便问道:“老徐,是谁的电报?”
“是中村俊的。”徐锐沉声说,“他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今天凌晨七营在桥头镇歼灭了大阪联队的一个大队,这个大队的副大队长叫做西尾重一的,乃是华中派谴军司令官西尾寿造的独生儿子,所以,我们有麻烦了!”
“麻烦?”王沪生不解的问道,“这个能有什么麻烦?这是好事。”
“中村俊在电报里边说,西尾重一的死,对西尾寿造的打击很大,西尾寿造原本都已经打退膛鼓了,可是闻听这个消息后,却立刻改了主意,要求河边正三不惜一切代价扫平我大梅山军分区,所以,我担心,河边正三可能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王沪生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锐说:“所谓狗急跳墙,就是蒲城久攻不下之时,命令大阪师团还有战车第八联队直接越过蒲城,冒着后勤补给被我切断的风险,直扑梅县!如果河边正三真的狗急跳墙,我们却不可不防,梅县的守备太空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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