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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冬天,河南某市,寒风刺骨,大雪封路,街道上没有丝毫人影。天色阴霾,空荡的街头缓缓走来一对年男女,两人身后被大雪覆盖的街道上赫然留着一串深深的脚印,清楚地显示着两人走过的轨迹。男子背上负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女子怀也抱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小男孩,两个孩子都被破旧的厚棉袄紧紧地包裹着,可见这对男女对孩子的疼爱。
“秋哥,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小痕这么长时间没哭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女子鬓混乱,满脸风尘,看来是走过了不短的路程。
男子面色沉重,看了看女子怀的孩子,又四处看了看空荡荡的街头,点了点头:“也好,咱们去旁边的店里休息一下!”说完,领着女人往旁边一个破旧的小饭店走去。
饭店老板正缩着手坐在门后的炉子旁边看外面的大雪,突然见生意上门,慌忙站起身迎过去:“两位同志要吃点什么吗?”
“给我们下两碗面条吧!”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紧紧裹着的手绢,将手绢一层层打开,从抽出几张毛票递给老板。
“好的,两位同志请稍等!”老板收了钱,转身走到隔壁的厨房去下面了。说是隔壁,其实就与这里隔了一个破挡板,透过挡板可以清晰地看到厨房内的一切。
女子正抱着小孩坐在炉边取暖,怀的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女子慌忙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衬布,而后转头对男子低声道:“秋哥,小痕又把衬布尿湿了!”
“这怎么办呢?”男子面露急色:“咱们的衬布好像都用完了啊!”
“是啊,这怎么办呢?”女子也是满脸焦急,怀的孩子哭得她心如刀绞,这样的寒冬,孩子怎么能忍受屁股下的冰凉呢?
“同志,是不是孩子的衬布用完了?”这时,饭店老板从厨房探出头:“我家还有几块干净的衬布,是我家娃子用的,昨天我家那口子领着我家娃子回娘家了,衬布留着也没用,你先拿去换上吧,别让娃子冻着!”
男女面色一喜,齐声道:“同志,真是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带个孩子出门本来就不方便!”老板笑了笑,道:“**教导我们要相亲相爱,既然都是国人,那就是一家子嘛!反正那衬布闲着也没用,同志,从有帘子的那个门进去,衬布就在后院第三间屋里放着,你自己过去换一下吧!”
“好的,谢谢了!”女子抱起孩子,又道了几声谢方才转身走进后院。
男子又与老板寒暄了几句,而后转身坐在炉子旁边不再说话,面色阴沉,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烦心的事一般。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早已走到门外去玩雪了,小孩子生性好动,男子也没有管他!
那个饭店一般都用柴火做饭,老板生个火烧水都得十几分钟时间。饭还没做好,饭店门口便走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男子一看到这两个壮汉,面色立刻大变,起身沉声道:“张老大张老二,你们……你们竟然一路追到了这里!我秋卫国都已经落到如此地步了,你们还不愿放过我们?”
“不好意思!”其一个壮汉沉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秋家注定灭族!”
“卖国贼!”男子满脸怒意,沉声道:“身为国人,竟然给日本鬼子当走狗,我真为你们的祖宗羞愧!”
“有奶便是娘,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壮汉冷声回道。
“大哥,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干嘛,赶紧解决了他回家拿赏钱吧!”另一壮汉话刚说完,往前一步伸出一拳便向秋姓男子头上打去。
秋姓男子看来也不会打架,根本不懂闪避,被那壮汉一拳撂倒在地,脑袋一阵迷糊,在地上滚了几圈却是爬不起来。
厨房内正在下面条的老板听到外面的声音,转头一看,立刻急道:“喂,你们干什么呢你们?怎么能在店里打架呢?”
“少废话!”张老二从怀摸出一把匕,一下捅入秋姓男子的左胸膛,在其硬生生搅了几圈,直到秋姓男子的脑袋无力地垂下一边方才拔出匕,转头瞪着老板:“你什么都没看见,不然连你一起收拾了!”
老板惊得浑身颤,手的面掉在地上了也恍若未觉,只呆呆地看着店内满身鲜血的秋姓男子。张老二俯身在秋姓男子身上搜了一圈,也不知在搜寻什么,摸了许久都没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只得抬头看着张老大,低声道:“大哥,东西不在他身上!”
张老大微皱眉头:“他女人哪去了?”
“对了,还有两个孩子啊!”张老二转过头,刚好看到正在对面马路玩雪的那个孩子,微微沉思了一下,转头瞪着老板:“那孩子是不是这男子带来的?”
老板浑身一哆嗦,看了看地上血泊的男子,又看了看门外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那……那是我……我儿子……”
“那他媳妇和那两个孩子呢?”张老二怒声接道。
“刚……刚才出去了……”老板颤声回道。
“妈的,是不是去买车票了?”张老二转头看着老大。
张老大沉吟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又看了看老板,对张老二低声道:“我出去找找看,你在这里等一会,如果那女的过来,就顺便把他们解决了,千万不能留下后患!”
“是!”张老二应了一声,张老大点了点头,转头瞪着老板沉声道:“刚才那女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那边……”老板哆哆嗦嗦地指了一个方向。
张老大也没有怀疑,转身大步往那个方向跑去。街道上依然空无一人,唯有那个孩子还在路上玩雪,也是小孩子天性,没有大人在旁边看着,不由越跑越远,渐渐地竟然走过了这条街。张老二在屋内守了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张老大匆匆从外面走了回来,看了看店内,沉声道:“那女的没回来?”
“没有!”老二摇了摇头。
“妈的,能去哪了呢?”老大暗骂了一声,而后沉声道:“老二,咱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刚才我看到有个公安往这边来了!”
“那个东西不要了吗?”老二低声急道。
“不着急!”老大低笑一声,道:“公安找到这个尸体,这件事肯定会闹大,到时候那个女的肯定会被带去盘问一番。咱们就在公安局四周埋伏着,那女的如果出来,咱们刚好解决了她,如果运气好一点,那女的极有可能会被送回南京,到了咱们的地盘,下手就更方便多了!”
“好主意!”老二大喜,将匕塞回腰间,跟随在老大后面匆匆走出饭店。
待两人走出去有五分钟之后,老板方才匆匆跑到后面房间里,那女子正抱着孩子怔怔地站在门后,眼泪无声无息地将她胸前的棉袄打湿了一大片,她亲眼目睹自己的丈夫被杀的全过程,但她不敢出丝毫声音,更不敢出去,因为那样只会多死两人而已。
“同志,趁这个机会赶紧逃吧!”老板看来是个老好人,根本不问他们之间的恩怨:“刚才他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别等公安来了!”
“我……”女子强忍着想痛哭的**,看着地上丈夫的尸体,许久之后才扔出一句话:“能不能帮我把他埋了?”
“你赶紧逃吧,后面的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的!”老板低声道。
女子点了点头,走出门外,却惊异地现自己的大儿子已不见踪影了。女子差点晕了过去,转头对老板急道:“同志,你……你有没有看到我大儿子?”
老板往外看了看,街道上空荡荡的,却没有她大儿子的踪影。老板刚才心也很是惊惧,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已走过了街道,看到如此情况,老板只得摇了摇头,低声道:“刚才还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是不是走远了?”
“这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女子急得快哭出声了。
老板沉吟了一下,低声道:“这样吧,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你先逃出去,我这个店就在这里,我帮你找找你大儿子,先帮你照顾着他,等你有机会了回这里接他,怎么样?”
“这……”女子想了想,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当下只得点点头,低声道:“同志,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对了!”老板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急道:“我刚才根本没看清你大儿子的长相啊!”
女子呆了一下,随后伸手从怀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老板,低声道:“同志,我丈夫是玉雕师,我们原本想生三个孩子,所以就在三块一模一样的玉石上刻下了三个孩子的姓名。我大儿子名叫秋无殇,他脖子上也戴着一块这样的玉佩,上面一面雕着秋,另一面雕着殇字,你看到脖子上有和这块玉佩一样玉佩的人就是我大儿子了!”
老板接过玉佩看了看,玉佩一面雕着一个秋字,另一面却是空白,不由微微呆了一下。
“这块玉佩是给我们第三个孩子准备的,我们还没有第三个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所以不知道另一面该雕什么字!”女子慌忙低声解释道,而后又看了看屋内血泊的尸体,泣声道:“不过,这块玉佩看来是没什么用处了!”
老板看了看屋内的尸体,不由轻叹一声:丈夫都死了,哪里还会有第三个孩子呢?老板将玉佩收进口袋,低声道:“没问题,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到儿子的!”
“同志!”女子看着老板,突然跪倒在地:“谢谢你了!”
“好了,你赶紧跑吧!”老板慌忙伸手扶起女子,探头看了看街角,一个公安刚好从那边转过来。
“对了,千万不要把那个玉佩从我大儿子身上取下来!”看到那个公安,女子心头一惊,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叮嘱了一句便抱着孩子匆匆走出了饭店,往另一个方向小跑过去。老板微微一呆,却是想不明白这女子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为什么不能把那个玉佩从她大儿子身上取下来?那公安已缓缓走到了饭店门口,老板没有多想妇女叮嘱的话,匆忙跑到公安面前急道:“同志,公安同志,刚才有人在我店里杀人了!”
公安面色一变,急道:“什么?”匆匆跟在老板后面跑进饭店,谁也没注意到,街角尽头又转出来了张氏兄弟,两人刚好看到正在小跑的那女子,也来不及思考,匆忙往那女子身后追了过去。
女子往前跑了一阵,根本不敢往回看,只跑的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方才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刚好看到远远追过来的张氏兄弟。女子大惊失色,什么也顾不得,抱着孩子拼命地往前跑了起来。大概跑了一千米左右,转过一个拐角,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卡车四周脚印极为混乱,看来这个地方应该有不少人刚才走过。这卡车还是老式的三角头卡车,女子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微微想了一下,转身抱着孩子爬进了后面的车厢里,用车上的帆布盖住了自己和孩子,紧紧缩着身子不敢出丝毫声音。未过多久,外边传来两个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往前奔了过去,看来应该是张氏兄弟追了过去。纵然张氏兄弟的脚步声已听不见了,女子还是不敢抬头,这时,车边又响起一个脚步声,紧接又传来车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女子还未反应过来,卡车已动了起来,往着一个未知的方向驶了过去!
天色渐暗,一条空荡的街道上,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无助地在街头晃悠着,四周飘荡着袅袅炊烟和阵阵饭菜的香气,男孩腹一阵咕咕噜噜的轻响,他已经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了三个多小时了,饥饿和寒冷渐渐让他的脚步变得蹒跚起来,神智也变得迷糊起来!
“爸爸,妈妈,弟弟……”男孩喃喃地轻呼着自己的亲人,也没有看面前的路,突然绊倒一块凸起的雪块,男孩一个蹒跚,往前扑面倒在了雪堆,两眼一黑,昏倒在凄凉的街道上。
已是万家灯火时分,街道上依然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也不知过了多久,街角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脚踩在雪地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街角转了过来。男子怀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孩子被一件棉袄紧紧地裹着全身,又被男子用自己的大衣紧紧裹着,纵然在凄凉的寒风也感受不到丝毫凉气。男子大步在街上走着,不经意扫过街边一团漆黑的东西,男子微微一奇,转身走了过去,俯身仔细一看,却是一个昏倒在雪地的男孩。男子慌忙将怀的孩子抱在一手,腾出一手将那男孩扶起来,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头,热得烫人。男子心一惊,四处看了看,街道上也没有半个人影,又低头看了看昏迷着的男孩,咬了咬牙,脱下裹在身外的军大衣,将男孩负在背上,而后穿上大衣,用大衣罩住男孩,又将怀孩子紧紧裹在大衣之内,起身大步往前走去!
寒风卷起街头堆积的白雪,缓缓地将男子的脚印盖在白雪之下,也淡淡地雪藏了这个一九九一年冬天生的故事,直到十五年后方才渐渐冰消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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