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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嘣!”六十八响的大礼炮,响了!
“嘣,嘣,嘣……嘣!”七十二响的大礼花,在秋日的辰时,天空微青,霎时天空中盛开朵朵鲜花,红的,黄的,绿的,大地也因此闪耀着斑斓的色彩。
到了!辰时到了!新郎的高头大马,已经迎在了府门前。
“凤翥龙翔,凤箫合奏,缔结良缘,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一众喜娘的颂声,复又响起。
“姑娘哟!要把这喜囊,系挂在身上了!里边是红枣莲子,祝姑娘早生贵子连生贵子,花生糖果,祝姑娘与夫婿甜甜蜜蜜,琴瑟和鸣。”好命婆子把一个大红喜囊,系挂在晨曦的腰间。
“小姐,都拾掇好了吗?”身侧的红荷不放心地打量着晨曦,目光从她的头上,游移至身上。
晨曦今天描了眉,红荷还别出心裁,用小刀从眉笔上刮下黛色的粉末,在晨曦的眼睑上轻轻涂上一层淡淡的黛色,那是突厥女子常用的化妆。她们见过晨曦母亲的画像,那画像上的黛色,可比这要深浓得多。
“小姐真美!”绿柳道。
“是呀!”红荷掩了掩口。
铜镜中,晨曦紫蓝的眼眸闪着虹彩,涂了胭脂的脸,在大红嫁衣的辉映下,更见娇艳。
晨曦明白她俩咽下了的半句话,此刻的她,像极了她的母亲,曾经艳冠天下的突厥公主麦帖儿!
“侧妃娘娘!”一直候于晨曦寝房外的慕容临,此刻领着四夫人,慕容澄慕容湛,欠身作礼。
盛装的晨曦,令慕容临有瞬间的闪神。
“三姐姐你比大姐姐还美哩!”慕容澄童言无忌,眉眼笑得弯弯的。
“澄你别乱说话!三姐姐比大夫人还……”慕容湛手托腮,品味似的。
“小子们给老夫闭嘴!”慕容临斥道。
着实不该在大喜日子里,提起已离去之人!
“曦儿,过来吧!”慕容临朝晨曦伸出手,他给晨曦戴上了镂花金花冠,那是属于皇子妃的金花冠。
他又把薄薄的红纱幔,覆在了晨曦头上,用两根簪子固定住,红纱幔之外,他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红盖头,将晨曦与周遭的喧闹隔开。
“新打铜盆才装水,新打剪刀两面青。”身侧的喜娘,念念有声。
爹爹温暖而有薄茧的大手牵引着,晨曦迈着莲步款款而行,近了,见到了门槛,爹爹的手松开,忽地,晨曦身子一轻,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新娘子出门!”一旁的好命婆子喊。
熟悉而有些陌生的气息,他的手,凉浸浸的!
寒意,透过她的衣衫,晨曦不由得一个激凌。
他好吗?这一回,她真要离他远去了!
走过弯曲的小径,曾经,这里满是他们的足迹!
一丛一丛的绿荫,尽管,已经枯黄,绿荫间铺满红得刺目的鞭炮碎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
绿荫间跳动着一串串响得正欢闪着青蓝色火光的鞭炮,绽放着一瞬间的美好!
美好,也仅只一瞬间,随着响亮的声音和闪亮的火光,唯剩空气中硝烟的气息!
美好!总是那么的短暂!
曾经,此处飘荡着他们的笑声!
一阵秋风掠过,晨曦的红盖头掀了掀,他的弧线优美的脸在她眼内一闪而过。
只那么的一刹那间,她甚至,未看清。
她与他,情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来不及互道一声珍重!
唯因他们此刻,不知该当如何道一声珍重!
鹭和露,俩飞不起来的孔雀,不得不放开彼此!
秋风带走了一切,也带走了曾经的情意。
便让一切随风吧!
近了!那阵喇叭与唢呐奏着的喜乐,逾来逾近。
耳边嗡嗡作响,如同此刻纷乱的思绪。
近了!见到了身著一身大红的喜乐班,风撩动他们红色的衣角。
“撒花喽!撒花花喽!”清脆的少女的声音,一群闺中少女,手提花篮,声如银铃。
纷飞而下的花瓣雨,菊花的,海棠的,芙蓉的,红的,黄的,粉色的,其间,还有纷纷扬扬的彩色小纸片,在一片花雨中晃动着轻灵的身姿。
她的大红嫁衣上,是一捧捧馨香的花瓣,还有细细碎碎的闪着各色光彩的小纸片。
“天上落下了漫天花雨!晨曦,你是最美丽的新娘!”
这是席君宁今天的第一句话。
长长的一段路,他始终一言不!
近了,已经见到了白马的马蹄,连马儿的喷嚏,也清晰可闻!
蓦地,她的身子似飘在半空中,又落入了另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了!那个身影隐去。隐在了那一片鞭炮与喜乐的声音之中。
眼前是与她一般的大红的喜服,他身上的玄香,在一阵阵的鞭炮刺鼻的气息中,沁人肺腑。
他让她侧坐在马背之上,掀开了她头上的红盖头,惟剩那薄薄的红色的纱幔。
那是他对蜀府人的承诺,到川都迎亲,按蜀府“驮新娘”的习俗,和新娘骑马在川都城绕城一圈,让川都人一睹新娘芳容,与民同乐,彰显皇恩浩荡。
可他还是有所保留,蜀府人“驮新娘”都以真容示人,他却令他的新娘头披红纱幔,半掩半闭。
隔着纱幔,他见到了她眸中如同宝石般的蓝色的虹彩,鲜艳欲滴的红唇。
晨曦却感觉,他有些僵住。
“嗯,夫君?!”
“嗯,小丫头,没有比你更美的新娘!”他转而又是轻松的语调。
一改平日的淡雅灵动,此刻的慕容晨曦,妖娆,炫目,这世间不会有别的女子,能把大红嫁衣穿得如此……荡人心魄。
“夫君可从未赞美过晨曦呢!”
回想着,她与他,争执,甚或争吵,倒似是家常便饭!可晨曦总感觉,他在掩饰着甚么。
“呼……”那一群少女,手中的彩花又是纷纷扬扬。
“小丫头,这就是婚礼上的惊喜吗?”他还是悄无声息地转开话意。
“那还用说!”晨曦头微仰,翘起兰花指,纤手中满是花花绿绿的一捧。
她把接在手中的彩花往他身上撒去!
他勾唇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些碎小物件,握于掌中。
“让我瞧瞧!”晨曦欲掰开他的手。
她身子一歪,侧坐着的她差点摔下马去!他的手放开了缰绳,把她往怀中拢。
“小丫头!坐好了!”他转而朝那群少女喊,“姑娘们!过来讨彩!”
手一扬,他手中金色银色的一把飘散开来,落在地上叮咚作响。
“是金元宝银元宝哎!”
“谢三皇子殿下!”
那群少女呼地涌了过来,争抢地上的元宝。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鞭炮声和礼花声中,仍那么的悦耳。
“小丫头,手再箍紧些,别又再摔了!你不会骑马吗?”
“爹爹不准女孩子骑马!”这是晨曦第二回坐在马背上,第一回,是他从琅雅世子的马车上救下她,把她驮到马背上。
她感觉,他的手又紧了紧,她已完全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一双纤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手中的缰绳一紧,马儿撒开四蹄,缓缓走出了慕容府。
府外,早有两个喜郎在候,牵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喜乐声随即雄起,鞭炮声音逾见响亮。
“快!三皇子妃过来了!”
“三皇子也是个守信之人,驮新娘过来了!”
“蜀府人驮新娘,新娘完全以真容示人,三皇子让新娘蒙着纱幔,想还保留中原习俗。”
“新娘就是慕容将军家的大姑娘吗?长得与中原人不一样。”
“是呀!”
“其母当年……啧啧……”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街头上已是人头耸动,人山人海!不少人从外地赶过来川都,为的是一睹三皇子“驮新娘”,一睹新娘芳容。
这可是难得的盛景!
别说一般的平头百姓,便是达官贵人,也不一定能得睹皇子妃芳容。
况且,这一位皇子妃乃魏国第一美女,其母当年艳冠天下!
可这些,均是别人的事情!
不是吗?这场婚礼,皇家要的不过是一个亲民的好名声。
这场婚礼,他娶的是慕容霓裳,非她慕容晨曦!她不过代姐与他行大婚之礼罢了!
毕竟霓裳之死是秘而不宣。
这难道又会是逃不开的劫吗?
晨曦不知道,一如当初,她不知道,她冲动之下逃皇婚,最终带来的是三个亲人的劫。
其中有她最亲的姐姐,现今,她不得不作为姐姐的影子出嫁!
世间之事,是她意想不到的残酷!
“小丫头,白天也来个梦游太虚?”
直到男子温热的气息照拂在她的脸上,晨曦才恍过神来。
马儿还在悠闲地行走,周遭人声鼎沸,马背上孤独的两人,是万众瞩目的中心!
“也才出府门不远,夫君倒觉无聊,要寻晨曦开心了?”她往他身上靠过去,头枕在他的肩膀。
甭管如何,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你个丫头,脑瓜子里净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他双手环上她的纤腰,把她往怀中拢紧,一双星眸往周遭四顾,“一班喜童,为何均不见了踪影?唔,小丫头?”
“晨曦作的计较,岂是夫君可以猜测的?”她的头往他肩膀上磨蹭,娇笑道“晨曦说过,要摈弃京师的粗鄙婚俗!”
“丫头,想得出的均是一通稀奇古怪的主意。别的我可不管,我席君睿承诺娶你,今天已经兑现。丫头,可别忘记,你曾说过要给我添上几个儿子。”
魏时的婚俗,婚礼上须要“闹喜童”,即让一群未成年男孩在婚礼中嬉戏。喜童嬉戏,各地不尽相同,在京师邺城,喜童扔生鸡蛋,预示着新娘早生子多生子。
此刻,席君睿四顾找寻一班喜童。
“晨曦,喜童……”晨曦倒让他的一席话咽得又窘又急。
“别急,丫头,养儿子也非一天二天的事情。”他把她往怀里拢,笑得云淡风轻。
“夫君呀!喜童,喜童转过一个街角便见到了……”晨曦好容易才说完整。
“哦!”席君睿抬眸。
街角处,一个个身着大红袍裤头扎冲天小辫的小男孩,已经簇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后。
每个男孩的手上,均挎着一个小蓝筐,小蓝筐里,满上了被寇丹染得红彤彤的红鸡蛋。
“红鸡蛋红鸡蛋,喜蛋来了!”男孩稚嫩的童声,齐刷刷地响起。
“呼……”正在瞧热闹的一众人,转眼便把一个个的小男孩,围在了中央。“接喜蛋接喜蛋!”
“别拥挤别拥挤,瞧把小孩子挤的。”喜童身侧的小厮,急得嚷嚷。
已有几个小厮,把喜童抱起。
“一人一个,一人一个。红鸡蛋来喽,红红火火,一年如意,一生如意!”小厮也在吆喝。
欢乐的人群却又平添一层喜庆,平添别样的欢乐。
“不错嘛小丫头!”席君睿抚着晨曦的肩膀。
“晨曦早说过,京师扔鸡蛋的习俗,颇为俗陋。听说,二殿下大婚,生鸡蛋扔得满街巷,又脏又臭,哪及得上做成红鸡蛋的好!哎!夫君,回到京师再行婚礼时,要做上二万斤的红鸡蛋……”晨曦笑吟吟地,他有些僵住,脸上的笑容敛起。
“夫君哎!”晨曦摇晃他的肩膀。
“大婚又岂是能行两次的!?”席君睿一手紧圈着晨曦,一手在她的肩膀狠掐一下。
“哎!痛啦!谁让你娶的外地女子呢!蜀府的风俗,在娘家迎亲,在夫家尚须行礼哪!”晨曦不服气地撅了小嘴。
“待丫头给我添个儿子,必当再做上二万斤红鸡蛋派,好不好?”他双臂将晨曦拢紧,附在她的耳边道。
“夫君说的什么嘛!”晨曦又窘了,目光扫向周遭的人群。
人们,多成双成对而来。蜀府人夫妻相偕,不比京师里妻子跟于丈夫身后般的作礼数,而是夫妻相携手。
晨曦眸中亮光一闪,唇角微勾,“夫君,知否蜀府为何有驮新娘习俗?”
“蜀府地处边远,民族成份复杂。马背上驮新娘,源于胡人习俗呗!”他沉吟。
“错!错!错!”晨曦半闭了眼敛。
“兀你个丫头,又信口开河!”他耸肩,不以为然。
“夫君何不放眼一瞧,边上双双对对的蜀府夫妻?”
“不过普通!”
“夫君阅人无数,当也瞧不出端倪么?”晨曦笑得狡黠。
“大胆丫头,胡言乱语!”
“当是一段典故,夫君不要听?”
“说下去!”他倒来了兴致。
“话说蜀府出美女,当不逊于江南,江南美女清雅,蜀府美女俏丽,实各不相让。”晨曦扬起脸,娓娓道来,“可蜀府山川灵秀,却仅只出美女,蜀府男子,人人多敦实,不咋地!”
“小丫头,又要使坏……”他幡然醒悟。
“夫君莫要打岔,且听晨曦道来。”晨曦急急地接上了话,“蜀府男子不咋地,唯有驮新娘,夫君不咋地,却娶得个美娇娘!三皇子殿下也不过人云亦云,一大大的俗人而已!”她一语双关,妖娆地笑。
“丫头!俗语说得好,没有不唱歌的鸟,没有不咬人的蛇!”他声声朗朗。
冷不丁的,他掀起了她头上覆着的红纱幔。
“呀……”周边人群惊呼。
俯身,他在她瓷白的额上印上一吻。
“哄!三皇子!三皇子再来亲一个!亲新娘一个!”街头的人们骤见此一幕,都欢呼起来。“夫君哎!”晨曦更窘,“坐好!这可是在马上呵!还有忒长的一段路……”他悠悠地道。
是呀!婚礼才伊始。
周边,鞭炮声,欢呼声,喧哗声,不绝于耳,天空中,绽开千朵万朵礼花,把白昼的天空,映照得五彩缤纷。
转眼,天空已染上了墨青色,一颗颗小星星,不时喳巴着眼睛。
晨曦坐在皇家别苑正殿月华殿的华榻上。
大红锦帐,大红丝被,大红丝褥,满目,皆为一片炫目的红。
窗户边上的金鼎,逸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青烟,浓浓的玄香,湮于空气中。
“呼……”一阵秋风掠过,晨曦头上覆着的红纱幔,轻柔地飘动。
纱幔落下的一刹那,晨曦瞥见了身前的两个藤篮。
满满一篮筐的糕点,花生,糖果。
还有小半篮筐的红鸡蛋。
忽感到一阵饥肠辘辘。
是呀!绕川都城一圈,只晌午用过些许的糕点,腰酸背疼地从马背上下来,晨曦在洞房已候差不多二个时辰。
已近二更了吧!周遭已渐趋寂静,伺候的下人,均已退出洞房,新郎却踪影全无。
偌大的洞房,唯剩了晨曦闪动的眼眸,一对大红龙凤烛,顶上跳动着黄色的火苗,吱吱作响。
趋前几步,晨曦拿起了一个红鸡蛋。
蓦地,感觉,身后拂过一阵风,晨曦不禁一个寒噤,“啊嚏……”
昨晚淋了雨,还是有些着凉。
可周遭阴冷的气息,似乎更甚!
“饿了吗?”身后一个声音,很轻。
“唔,夫君,红鸡蛋……”晨曦话音方落,却蓦地颤抖,声音,熟悉,却又似乎是……陌生,缓缓转过身去,“啪……”晨曦握于手中的红鸡蛋,摔落地上。
赫然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男子!
便是脸上,也蒙着黑布,唯剩了两黑幽幽的深遂,那是闪着隼般幽光的眼睛!
晨曦不得不以手扶着桌子,强撑着快要绵软的身子。
“这儿,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眼眸滴溜溜地顾盼,晨曦冷声问。
她不能惹来狂徒狗急跳墙,即便是惊动了外间之下人,可也决不能保自己万无一失。
毕竟,她决非一个男子的对手,伤了自己,得不偿失。
这是她的洞房花烛之夜呀!
“问得好呀慕容晨曦!你是聪明人!想必,你该清楚,此刻,你该如何!”那黑衣人也不客气。
“冒如此大之风险,就为了呈一时之快?”晨曦渐渐平静下来,挪揄道。
碰上如此之采花贼,晨曦疑惑。
若此人要她的性命,他方才进寝殿时,一个动作便可结果了她一个弱女子。
若仅只要毁她的清白,他也大可以在进殿时即擒住她,无须惺惺作态地问话。
很显然,黑衣人,既想毁她清白,又不想害她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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