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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心疲惫地回到客栈,想起了今天同样去上任的苏天博和叶文莫一定也生了什么,想着要把搬家的事情告诉他们一声,我就没直接回房间。

    苏天博的房间靠的最近,我伸手敲了敲门。

    “谁?”他的声音显然是满满的疲累。莫不是被整惨了?

    “苏兄,是我,小弟守一。”

    话音刚落,眼前的门就打开来,苏天博一张俊脸,疲色尽显,若不是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像他,我都要怀疑他已经被人掉包了。看了看屋中,现叶文莫也在,而且居然是倒在苏天博的床上呼呼大睡。

    “叶兄怎么也在这里?”

    苏天博把我让进了房中,笑道,“叶贤弟怕是走错了屋子,倒头便睡,我怎么叫也叫不醒,还吼了声,要我滚出他的屋子……”说完,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在书桌后面坐下,“反正今夜我也休息不了,倒不如把床让给他,让他睡个畅快。”

    我看到他的桌子上满满地堆了一大叠东西,都是文部的卷宗,不禁奇道,“苏兄还在忙公务?这一大叠的东西何时才能做完!”

    苏天博头也不抬地执起笔,“要熬夜做,否则明日的更多。”

    看着灯下他奋笔疾书的身影,我忽然生了苍凉之感。虽然苍王破格提拔,我成为了少常侍,进入上书房,可是苏天博和叶文莫被封的官职都是五阶的小官,这在朝堂是最低阶的官员,人人都可以踩在他们上头。纵有满腹经纶,苦耗在清灯下,也是枉然。

    “苏兄,老住在客栈也不是办法,虽然掌柜减免费用,好歹是欠了人家。王赐了座府邸给我们,过几日我们便搬去锦园吧。”

    见他没有回答,还以为他专注于文案,没有听见,我转身悄悄地退了出去。掩上门的刹那,隔着一道门缝,苏天博忽然抬起头叫住我,“守一,你在写‘会当凌绝顶’的时候,就预见了此山之险之高吗?”

    我摇头,“并不是预见,而是一直知道的。苏兄,你又何尝不知道呢?”

    他轻笑,伏案继续工作,我也轻轻地把门关好,转身回房。你们,一个是枫弥府知府的公子,一个是兴侯的爱子,门楣荣耀,哪能不知道朝堂这汪水有多浑浊,只是你们有梦想,想要荡涤这污秽,走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来。国家要进步,就需要革新,需要新鲜的血液啊。脚下顿住,我似乎在顷刻之间恍然大悟,为什么文试要提前?为什么陆弘熠要把我扯进这浑水里面来?朝堂上那一个个老迈的身影,严肃的面容印入我的脑海,我明白,换血的时候到了。

    我不禁向夜朝夕的屋子看了看,忽然很想跟他恳谈一番,但他屋里的灯暗着,想必已经睡着了。提起一口气,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夏夏还在等我休息。我走到案后洋洋洒洒地写明日要呈给姜卓的奏折,题目呢,题目叫什么啊?

    夏夏看到我咬笔苦思,近前一看,皱起了眉头,“小姐,好奇怪啊……你不是在上书房吗?怎么开始治水了,治水是工部卿的事情吧……”

    “为什么治水是工部卿的事情呢……”我无意识地重复着,皱眉冥思。

    突地,一双手伸到我的额上,夏夏一边试自己额头的温度,一边嘀咕,“奇怪啊,没有烧啊……”

    “去!”我拍掉她的手,“谁告诉你我烧了?我在想正事!对了夏夏,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童百溪的人?”

    夏夏扬起脑袋想了想,大眼睛滚动着,忽一拍手,叫道,“童百溪是当朝的太师,位高权重,门生很多啊……他的儿子死得很早,就有一个孙女,年方十八,是名满天朝的美人呢。当然啦,不如我家小姐美。”她说着,忽然凑近我,直盯着我看,“小姐啊,你干嘛把眉毛画得那么粗啊,难道你觉得眉毛画粗了就长得不漂亮了?那可不,画粗之后,只怕桃花也要来了。”

    浑身一凛,想起上次在明光殿那位要给我介绍孙女的大爷……昊天的婚龄比西地的更小,仅仅是十四岁……真头疼啊。

    第二天天气晴好,我顶着熊猫眼到上书房,现姜瑾瑜正伏在案上捶胸顿足地笑,门口的守备兵非常惶恐地给我行礼,一脸临阵待命,随时准备扑进去救王子的英勇模样。奇怪了,他很少这么失态的,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喂……不是本殿说你……你留这张便条是为了什么啊……”他捏着我昨天留下的便条,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眼睛都红了。

    我疑惑道,“殿下让臣去逐日宫谢恩,小臣一直等不见殿下回来,就留便条了啊?”就为了这件事情,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姜瑾瑜捂着肚子,趴在案上,已经起不来了。

    门口有个身影晃了晃。俏丽的脸蛋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哇!漂亮哥哥!”她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我的腰。

    来的人正是安平城客栈中的那个小女孩。

    “公主殿下?!”我连忙俯身行礼,她却拉下我,附在我耳边小声说,“王兄不让我告诉你,我才没说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叫姜善真,没人的时候姐姐可以喊我真儿。我知道姐姐是女儿身哦,不过我不会告诉父王,因为姐姐好厉害,给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争了口气!”

    我冲她会心的一笑。

    姜瑾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止住了笑,正襟危坐在案后,像是竭力隐忍,脸都憋得通红。他真的是很少这么不冷静啊,不过在妹妹的面前,兄长的架子还是要端足的,“真儿,父王下令禁止你来上书房,你怎么又跑来了?呆会叫你母妃和红妃看见,又该挨骂了。”

    金黄的宫装,黄金的步摇,衬得小女孩的脸蛋格外明丽,她眨了眨眼睛,笑道,“父王最疼我了,才不会骂我。母妃被丝纺官请去了,说是父王生辰的时候要订做的服饰好了。至于红妃嘛……”她皱了皱眉头,轻轻地说,“哥哥,我听文部的老倌说,父王好像要立她为后啊。”

    我下意识地看向姜瑾瑜,他的脸色一如往常,并未波动,只是目光茫茫,有些出神。他的生母就是已故的庄王后,贤德之名尚留在王朝。那年的蝴蝶谷,姜卓就是在吊唁她吧,一条手帕,一江城子,他随身带着,他把他的妻记了七年啊。想到这里,我无端地对姜卓生出了一点好感,一生对得起一个女人对于常人来说尚属不易,更不要说他是帝王了。

    姜瑾瑜淡淡地看着我,忽然说,“毕大人,本殿下上书房的时间固定在每日未时。下上书房的意思就是,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你明白了吗?”

    我顿时大窘,终于明白了他大笑的原因,昨日真是做了蠢事。

    晚上,我前往逐日宫。

    相对于明光殿,逐日宫非常地低调,只是建筑风格与明光殿几乎无异,灯火通明之下,犹如一条卧龙,俨然有一种庄严和高贵。

    在这里守卫的兵士,搞不好都是四阶以上的官兵,我走路行事都需要特别的小心。低着头越过一双双黑色的皮靴,我努力地想要在漆黑之中辨明脚下的路,又不至踩到身旁的人,十分辛苦。就在我的袍服下摆差点又要被踩到的时候,一个铜墙般的胸膛立在我的面前,而我也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巨大的反弹力让我一下子弹了回来,跌坐在地上。

    湛锋伟岸的身躯立在面前,犹如苍天大树的枝干,一个顶我俩,没准三儿都有了。我害怕地往后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点。他在安平城的时候,轻松地解决了文尚礼,功夫之深出我能想。

    “毕大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俯身欲扶我,我连忙自己爬了起来,挠了挠头笑道,“陛下叫我来交一份折子,湛大人能不能通传一下?”开玩笑,这位老兄就是传说中与五部卿还有御史台上大夫同阶的骠骑大将军暨苍王的近卫长官!我一直都很奇怪,自来到昊天,我还没见过闻名天下的神将军湛虏,这个湛锋名字跟他这么像,不会是亲戚吧?

    湛锋黑黑的脸有些扭捏,想了想,还是说,“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在前头带路。

    逐日宫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也没有想象中的奢华,虽然用的都是上好的材质,但陈设很简单,可以看出主人不喜浮华的性格。正殿是书房和接待下臣的地方,正上方一张书桌,书桌后是一个很大的书架,此外就只书桌前一个巨大的香炉,还有两旁陈列的几张茶几和椅子。右边有一处小门,应该通向偏殿,但那属于苍王的**,不是我这等小臣可以过问的。

    屋中飘着檀香味,仔细闻闻,还夹杂着一股很浓烈的女人香。我吸着鼻子,头向香味的来源转去,似乎是出自左手边那巨大的红纱帐。帐前低头站着两个宫女,她们的脸颊微红,不知道在害羞什么。

    湛锋刚要向那红纱帐迈步,帐中传出了女子的**声,蚀骨**,柔媚似一江春水。“王……啊王……臣妾……嗯……”她尖叫了一声,接着传来男子微不可闻的一声低吼。

    好家伙,这下明白了。

    我偷瞟了眼湛锋,他顿住了脚步,很无奈地看我。就在我们俩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收场的时候,红帐被手撩开,姜卓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面色如常,表情冷淡,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刚刚与一女子共赴**之欢。

    湛锋俯身行礼,恭敬道,“王,毕大人求见。臣担心他怕黑,就先把他领了进来。”

    汗。我斜眼白了一下湛锋,虽说你是好意,但这么丢人的事情有必要摆到台面上说吗?!

    姜卓的眼中闪过笑意,随即挥了挥手,道,“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湛锋应声退下。

    “毕卿随意找张椅子坐。”他好像在书桌上找着什么,头也没抬,我抓着折子,找了张靠门口的椅子坐了下来,离他远远的。这男人好恐怖,难道一个女人满足不了他的**?根据前生的经验,一般完事之后的男子都会很没精神,或者至少应该面色红润吧?我又斜眼看了看他,心中感喟,身体好真是完全能看出来的!

    像是终于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他一笑,抬起头来,现我坐的离他很远,遂挑了挑眉毛,“怎么,孤是老虎么?毕卿坐那么远,如何能与孤议事?”

    我挺了挺背,回答,“陛下要臣随意坐的,臣坐这里就好。”

    说是说的理直气壮,眼珠却悄悄地往他那里移去,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可眼珠还没有移动到眼角,身旁已经有人坐了下来。

    我跟他,就只隔着一个茶几。他居然没有强迫我坐到他的身边,而是迁就我,屈尊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心头一热,对于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些,于君王,这着实不易。

    靠的这么近,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脂粉香,很烈。这个男人喜欢掌控一切,女人对于他来说,也许就像地上爬的蚂蚁一样卑微而又可怜。见我一直瞅着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解地问,“孤身上有东西?”

    “陛下恕罪!臣该死!触犯圣容!”我连忙跪到地上,行礼,然后把手中的奏折递了上去,“请陛下过目。”

    他看我一眼,伸手接过折子,也不叫我起,我只能乖乖地跪在地上。

    “陛下!”女子的叫声似惊起了一片静水鸥鹭。一个衣衫凌乱的绝代佳人扑了过来,扑向姜卓的脚边。她如黑绸般的散着,只披了层薄纱,里面桃红的肚兜依稀可辨,侧面看,她的凤目仿能掬水,眉细长如柳,鼻尖小巧挺立,唇齿生香,肤质细白光滑,美艳不可方物。

    我看得痴痴傻傻,而姜卓好像对我的奏折更感兴趣,并没有看匍匐在脚边的女子。

    “陛下,求您,不要让臣妾喝药,臣妾想为陛下生养我们的孩子,哪怕像叶妃般,只是个公主!”她抱住姜卓的脚,似急切又有些敬畏,动作幅度不敢太大。

    姜卓继续观览着我的奏折,没有理她。

    这个时候,一个小宫女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盘子上面有一个青瓷碗,正冒着热气,药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女子似是被吓到,一步步地往后挪去,拼命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我不要喝药!”她的叫声哀痛,泪雨滂沱,看得我心中极是不忍,不禁开口道,“陛下,她不想喝,便不要逼她吧?”

    我说完,姜卓终于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扭头看向一旁的女子。那海蓝色的眸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表情也似有些愠怒,“红妃,过来喝药。孤不想说第二遍。”

    “陛下,求您,求您了,一次就好,一次就好!”女子对他拜了又拜,苦苦哀求,可他眸中的寒色越来越深,“不喝药可以,但是自此,孤不会再临幸于你。”话音冷如严冬,让人的心透彻冰凉。

    女子的脸色一下子白得像雪,她咬了咬下唇,一点点地爬向了那个端药的宫女,她的眼泪一直在流,仿佛流不干似的,抬起拿碗的手也颤抖如秋日落叶。美眸紧闭,她端起药碗一仰脖,就要饮尽。

    “碰……”我冲上前挥手打落了那碗药。

    她惊诧地望着我,药水还残留在嘴角,脸上的表情显得震惊不已。

    整间屋子一下子安静极了,我都能听到自己如捣的心跳声,和破碎的瓷片在地上打转的声音。此时,我才惊醒,我出手了?我居然当着王的面做了如此出格的举动?

    他起身,慢慢地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都让我觉得心慌,我甚至在盘算着自己的下场。他或许会下令处死我,或许会直接掐死我,因为我一次又一次不知死活地触犯他帝王的威严。可他却直接越过我,在女子的身旁蹲下。

    女子的泪痕还挂在脸上,身子缩了缩,浑身都抖了起来,“王,臣妾是心甘情愿喝药的……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修长的手指碰上她如玉的脸颊,他的嘴角似乎有抹笑容,那笑却不像在学府考场时的蓬勃生气,春风化雨,反而像把人一下子扔进深冬的寒水。“对于王来说,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已足够了。何况,惜彤,孤宠你,并不代表孤爱着你。”说完,他起身,冷冷地对站在一旁,瑟瑟抖的宫女说道,“再去熬一碗药来,这次再打翻了,就提头来见!”

    那个小宫女吓得跪了下来,面色煞白地磕了个头,惊惶地跑了出去。

    这个女子,居然就是外界传言,得尽苍王宠爱的红惜彤!她的美丽坊间没有虚传,可比西子,宛若出水芙蓉。可这所谓的宠爱,却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姜卓似在对她说,实际是在对我说,他的语气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独身于荒野,四周包围着凶禽猛兽。

    “王,为什么?为什么叶思璇就可以?就因为她为你生了个永安公主,你就把后宫都交给了她!”红惜彤不死心,紧紧地抱着姜卓的脚,凄厉地喊道。

    姜卓把脚从她的怀里抽出来,脸庞冷凝如霜,“红妃,你最好不要再对后位打什么主意。孤的永安公主是孤唯一的女儿,她的母妃自然也母凭女贵。叶妃比你好,她虽然不如你美,但她能得孤尊敬,像已故的庄王后一样。你听好了,能被孤敬为后的女子已经去了天上,而孤的孩子,永远只会有两个!”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有些后怕。还好他不知道我是女子,他对于朝臣向来是倚重与温和的,至少我与他碰面的这几次以来,他都没有用这么冷酷可怕的表情面对过我。

    红惜彤呆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甚是可怜,她也不过二十出头,正当妙龄,想要当娘的心情,谁都可以理解。但她嫁错了人,嫁给了毫不怜惜她的男子,自此命途多舛。

    “穿好衣服,回你的红秀宫去。”

    说完,姜卓又走回刚刚坐的位子,再不理地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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