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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你的身子最近不大好,去了少饮酒。”
吴大人拍了拍这个年龄足以当自己儿子的年轻人,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半年来变了许多,好像一切都是从休妻再娶之后开始的,于是他摇摇头,年轻人,唉,可惜了。
一众人到了茶坊,喜得那主人接了神仙一般,李蓉包了两间通畅大厅,摆了流水席,众人齐齐坐了,都褪了衣裳,脱了鞋,或躺或卧说笑打诨乱成一团,又叫进来十几个行,个个穿销金衫儿、裙儿戴着珠翠玉冠打扮的香喷喷的,穿行在酒席中间犹如神仙府邸。
酒吃的憨了,各自拉着相熟的行坐了,说笑的打牌的闹哄哄成一片,几乎压倒了那唱曲声去。
“好哥哥,你也吃一杯,怎的直瞅着那边的姐姐?”坐在刘小虎身边的一个姐儿,今年才十五岁,因是头一回出场面,没有相熟的人,便被推到刘小虎身旁坐了,学着姐姐们的样子,在那大人身上撕缠,一面那嘴要喂他酒吃,却见刘小虎不是低着头一杯一杯的自己灌自己,就是愣着眼只望对面席上看。
这女子顺着刘小虎的目光看去,见那边坐的正是她们姐妹中常说的,那个又大方又多情的大官人,此时正被家中最得宠的两个姐姐拉着,互相一递一口儿饮酒,看着两个姐姐解了大官人身上的好佩饰,再看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无一饰物,也就是年纪轻脸面长的不错罢了,心中不由委屈。
刘小虎听见了,这才扭头看向身边陪笑的姐儿,见她脸面尚未长开,银盘脸上擦了些粉,杏眼瞪得圆圆的,正带着几分青涩对着自己笑,心中一酸,掉下几滴眼泪,吓得那姐儿张着嘴不敢再说话,刘小虎斜眼看到那边李蓉起身离席向外走去,便接过那姐儿手里的酒,一口吃了站起身来踉跄也出去了。
正巧身旁有姐妹知她一天见客,怕伺候不到,探过身来嘱咐,那姐儿拍着胸脯小声道:“这个人怪森森的,许是看中红姐儿绿姐儿,半点不看我呢。”
“等你学到她们的手段,保管人人都看你。”姐妹们笑着推她,调笑成一团。
且说李蓉离席净手,因这茶坊新添置了一处仙桥,布置着假山假水亮着五色灯光,看上去倒有几分神仙洞府的味道,便信步过去站在一边看,此时正有哪家的女眷在上行走,不时笑成一团,李蓉见其中一个穿着素白衣玉色裙子,不由看怔了,心早就飞到江宁府去了,想着如不是被使相大人催着,哪能这么快回来,如今那些见风使舵的老爷们,一窝蜂似地上那妇人家门上缠着去,急的他心里猫抓一般难受,恨不得将那妇人捆住扔在车上带回来,却终是不敢,正想着再寻个什么机会,将那妇人哄来,觉得身后有人将自己一推,李蓉不得防,带了些酒意差点跌倒,忙回身回看去,见刘小虎阴着脸正看着自己。
“刘大人,也出来走走?”李蓉展颜一笑,伸手拦过他的肩头,笑道,“听说大人最近酒量见长,今个咱们比上一比可好?”
刘小虎嘴边露出一丝笑,一面伸手挡下他的胳膊,另一手将他袖子一掏,抓出那块锦帕,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李蓉被他这行动气的再没半点笑意,哪里容他走,伸手在肩上一代就将刘小虎抓回来,冷声道:“拿来!”
刘小虎本就带着几分酒意,将那帕子紧紧攥在手里,顺势回身一拳砸向李蓉,骂道:“你个专谋人老婆的王八儿!”
李蓉哪里能被他打倒,侧身一躲,一脚将刘小虎踢倒,按住大拳头就打,低声骂道:“你他娘的才是王八!你老婆那贱货,也配入二爷我的眼?找王八那烟花巷子里打听,自有你老婆的恩客等你!少在这里胡沁,污了二爷我的声誉!那淫妇贱货,也就你这瞎眼的傻蛋当个宝!”
那刘小虎在地下被打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翻身起来一头冲李蓉撞过去,搂着腰也不放往地上滚,任那李蓉沙包大的拳头砸了在身上,口中低骂道:“她这个人我知道,半点不爱往男子身边走,你若安着那哄她的心,我定不饶你。”
李蓉虽然不曾被他打到,但撕扯的不耐烦,幸好他们位于阴暗处,又都压低了声音,一时倒无人觉,李蓉心中本就不耐烦,被他一说,一拳砸了他脸上,冷笑道:“你算什么?如今你在她眼里,还不如平常男人!八竿子打不着,用得着你来教训爷!你算个什么东西!”说着贴近他耳边,咬牙着,“二爷我就看不惯你这种人,本无半点本事,偏走的那好运道!二爷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凭什么不能出人头地?凭什么不能建功立业?别人不晓得,你自己还不晓得?你这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草货!离了她,你他娘的还能蹦跶几天?怎么?如今后悔了?呸,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蛋!挡了爷的道,别怪爷逼得你抄家下狱!”
这一番话只砸的刘小虎脑中轰轰乱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怒喝一声带着李蓉站了起来,攥着拳头乱乱的砸过去,李蓉早防着但依旧在肩上被砸了一拳,疼得不由吸了口凉气,再忍不住怒气,抬脚就冲刘小虎心窝去了,将那刘小虎一脚踢在走廊扶手上,如不是扶手有着半人高,一定跌了下去,刘小虎吃痛浑身无力,那攥在手里的锦帕忽悠悠掉了下去。
他们这一番动作带了声响,惊动了里里外外的人,随着一声“打架喽”,茶坊里的人乱跑,那原本门窗紧闭的各个包间同时打开了,探出无数人兴奋的看过来。
享受李蓉之行的那些官员,也闻声跑出来,一个个吃了酒步子踉跄,跟行们乱乱的挤在一起,有几个被挤到了,又挡了别人的路,一时间笑声骂声混作一团。
吴大人一眼看到刘小虎不见了,再看席上没了李蓉,心里就念了声不好,还没来及寻出来,就听外边乱哄哄的嚷,因此在这个屋子里算是一个跑出来,只看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越过二楼的栏杆,拌着噗通的入水声跑进茶坊一楼的用于制造瀑布流水的水池中。
“哦,跳水喽!”这一动作引得全楼人鼓掌叫骚,早有茶坊的小厮们围了过去,两三个人各自拖着一个往池边拽,众人扶着栏杆探头看认出水里两个人正是李蓉与刘小虎,忙跑了下去,有围着李蓉的,也有围着刘小虎的,看着二人浑身湿透的狼狈的样子,不知道这唱的哪一出。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了?”乱哄哄的人们跺脚问道,跟李蓉相好的那些行们早挤了过来,拿着帕子替他乱擦,被李蓉一手推开,吐出一口水,瞪着一旁水淋淋的刘小虎道,“刘大人吃醉了,失脚跌下来,我急着拉他,自己也掉下来了。”
听了他这话,众人狐疑的看向刘小虎,刘小虎因为这突然的冷水刺激,此时牙齿咯咯直响,手里紧紧攥着那一块锦帕,冲李蓉咧嘴一笑,说道:“正是如此,多谢,多谢李大人。”
原来如此,众人松了口气,又嘎嘎笑起来,打趣刘小虎酒量大小,小厮们早买来了干净衣裳,拥着二人各自进了一间屋子换去不提,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哄得一声散了,到了二日,这件事的版本在酒楼茶坊间流传时就变成,两个男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为了表达心意在茶坊相携跳水感天动地云云,颇引领了一阵汴京城话本说唱断袖之爱的风潮。
刘小虎二日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鼻息闷涨,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一开口要水声音嘶哑。
“二郞,”宋玉楼肿着眼扑过来,忙扶着喂了他一口水,吸着鼻子道,“可好些了?你若还不醒,我就要找大夫去看了。”
刘小虎看着屋内暮光沉沉,竟然已经到了傍晚了,不由扶着头想起昨日的事,都忘了自己怎么回来的,忽的想起那块锦帕,忙做起来在身边乱摸,口中道:“帕子呢?”
宋玉楼几乎要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但只能忍着一口气,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块洗干净晾的平平展展的帕子递过来,说道:“二郎,可是找这个?你昨日回来手里死死攥着,我看上面脏了,已经帮你洗了。”
刘小虎心里放下一块石头,接过帕子仔细看,确认是那一块,这才觉得浑身无力,又倒回床上,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别污了她的名声。”就听宋玉楼在身边低声哭起来,抬眼看她乌云散乱,粉面慵妆,肿着眼,说不上的人比花瘦,只哭的他心烦意乱,叹了口气,抬了抬手道:“姐姐,你别哭,我那日骂了你,是被那奴才气的,你,你别往心里去,你该梳头打扮就梳头打扮,我不拘着你,如今娘病着,我三天两日的不在家,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往家里尽些心,你如不愿意去跟前陪着,找个好婢子,也算替我尽了孝心。”
宋玉楼听了心里惊一半,拿着帕子捂着脸哭的更痛,说道:“二郎,是我不对,不该信了那丫头,我日后再也不接人的拜贴,再不离娘跟前半步,我若是再出门,就让车撞断我的腿……”话没说完,被刘小虎掩住了嘴,听他叹了口气道:“何苦做誓……”便顺势倒在他怀里,哀哀哭起来,一面摸着他的脸说道,“二郎,你可是跟人打架了?吴大人只说你是吃醉了跌倒,怎么身上紫一块青一块的?”见刘小虎只是说没,一咬牙迟疑道,“二郎,我知道外边酒场的规矩,你若是有那个看上的,就,就接回来,我也是……”
“哪有的事!”刘小虎有些不耐烦的推她起来,睡了大半日,只觉得腹中饥饿,道,“去让厨子上做些淡粥吃。”
宋玉楼只得站起身来,如今丫头只剩一个绿玉,留在刘氏屋子里,少不得自己亲自去厨子上说,走了几步忽的想起一事,忙回身笑道:“二郎,依着我说,咱们也别再买什么丫头,不知根不知底的,英儿不是还在姐姐那,也是跟惯娘的,不如叫她回来可好?”说着,看了眼刘小虎,怯生生的道,“只怕,就委屈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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