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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刘家的院门也时常开着了,张四有事没事总蹲在门口看街景,这一日听得里面又响起刘氏的骂声,又听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她孩子家,不知礼,何苦跟她争着闲气。”回头就见英儿红着眼踢打踢打的走过来。
“你这孩子也是,见人来了还往前凑,明知道不受待见。”张四摇头道。
英儿揉着眼,望着街外呆,一行道:“夫人好狠的心,就丢下我走了。”
张四笑道:“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是刘家买的奴,夫人姓曹,跟你轮什么心不心的。”说的英儿嘟着嘴不言语,二人各自呆,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张四起身就要燃了灯笼,就见榜哥牵着马走过来,刘小虎喝的醉醺醺,正在马上前合后仰的晃,忙迎了上去,从榜哥手里接过缰绳,说道:“这才好了,怎的吃的醉成这样?”榜哥嘟着嘴,说道:“我哪里管得的?又上不得席面。”一面扶着刘小虎下来,英儿已经跑进家说去了。
刘氏急忙的迎了出来,榜哥见紧跟在刘氏后面出来一个葡萄紫袄白绢裙,细眉长眼的妇人,忙避开了,自由刘氏与她扶着刘子里整日没个人气,再烧也不热。”说的刘氏脸色白了,一个扫帚扔过来,将英儿打了出去。
宋玉楼为刘小虎褪了鞋袜,脱了衣衫,盖好被褥,看着他醉意的脸,忍不住拿帕子抹泪,说道:“都是我的不是,二郎心里念着夫人,嘴上不好说,只得吃些闷酒。”
刘氏听了叹了口气,道:“我的儿,也只有你知晓他的心思!可怜二郎整日精神恍惚,食不知味,这才过了几天,瘦了一圈,那曹氏,竟然半点也不看在眼里,我往日看她也是个好的,怎地就心狠如此。”说着坐在刘小虎床边抹泪,宋玉楼陪着哭了一会,听刘小虎翻身醉语道:“……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错的好……错的好。”便一怔,刘氏听见了,摇头道:“这又说的什么?”
宋玉楼面色凄然,吸吸鼻子道:“娘不知道,夫人走的时候,写了词,二郎,方才念的就是,如今,全城的人都在传念。”
刘氏一愣,喃喃道:“她何时会写词?”一面问道,“写的什么?”
宋玉楼便道:“夫人写的一些感触,写的真是好,人都说这闻着伤心读着流泪……”说的刘氏脸色更加难看,拍着床沿道:“她伤心?她流泪?她痛痛快快的打了二郎一棒子还不解气,还弄这个消遣我们二郎!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个恶毒的女人,她要置我们二郎于何地?”说着气得泪如雨下,埋在刘小虎身上放声大哭,慌得宋玉楼全不迭。
刘小虎醉意中觉得头疼的厉害,恍惚觉得一双小手在额头安抚,耳边响起林赛玉嗔怨的话:“……吃的一身酒臭……快去洗洗……”便忍不住一笑,伸手去抱住道,“娘子,不许嫌弃我。”觉得软香入怀,心内踏实万分,在人身前蹭了蹭,喃喃道:“娘子,别嫌弃我,我害怕。”忽觉怀中的人身子一僵,耳边似有压抑的哭声,心内不由一凛,似乎又看到林赛玉挥棒直冲面门打来,不由哎呀一声,推开怀中之人向后躲去,倒的急了磕在床边上,疼得直吸气。
“二郎,二郎,可是碰坏了?”宋玉楼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慌忙去查看。
刘小虎看了她半日,才明白今夕是何夕,强笑道:“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可冒犯了?”
宋玉楼眼一酸,又掉下泪来,忙抹去了,堆起笑摇着头道:“二郎,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怎地吃成这样?”
刘小虎便笑了笑,说道:“大家高兴,就多吃了几杯,无妨,哪里就哭成这样。”说着伸手去擦宋玉楼脸上的泪,宋玉楼便哭的更厉害了,一头埋在刘小虎身前,道:“二郎,就算不为了夫人叮嘱的话,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刘小虎忽地呵呵笑起来,伸手扶着宋玉楼的头道:“夫人?那个妇人?我怎会为了那个东风恶,欢情薄的人去吃醉酒?玉楼,你不知道,人人都说她配不上我,其实呢,没人知道,我见了她心里总是害怕,我一次见到她是,正被几个孩子围着打,她举着棍子打过来,吓跑了那几个,你没见到,当时她那个凶巴巴的样子,就跟,就跟,你当年一样……”说着嘿嘿笑起来,坐起来,拉着宋玉楼的手,宋玉楼吸着鼻子,委委屈屈羞羞怯怯的看着他,低声道,“二郎,我当初总是欺负你,你,你恨我不?”
屋子里燃着纱灯,按照刘氏的吩咐拢了两个火盆,也不知道是暖和了,还是酒意上来了,刘小虎只觉得浑身燥,看着眼前这个妇人娇柔的半低着头,描的长长的眉,脸上淡淡的胭脂,如玉般的耳垂上挂着一点珍珠,心变突突跳起来,一手拉进怀里,在头上脸上亲起来,只亲的妇人娇喘不已,一面拿手在身前挡着,一面颤声道:“二郎,二郎,使不得。”
这声音颤颤怯怯传入刘小虎耳内,就如同有一羽毛在心尖上挠,挠的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哪里还忍得住,抱着压在身下,喘息道:“玉楼,我那时想到你,恩,是了,我定然是把她当作了你,我把她当作你,如今找到你了,她,她走了也罢。”
说到这里心里突然黯然。宋玉楼见他动作慢了下来,暗自一咬牙,娇喘一声,银牙轻咬在刘小虎的耳垂,说起来刘小虎也不过是个才知鱼水欢半年的雏,又与林赛玉冷战了多日,哪里经得起这般挑逗,顿时**大动几下扯了那妇人的衣裳,露出白嫩嫩香喷喷的肌肤,宋玉楼今日一心要拿住了这男子,也顾不得羞,自个俯就相迎,在枕畔千般贴恋,万种牢笼,将那刘小虎牢牢套弄住,幸亏早有准备,将那日日带在身上鸡血撒下几点,再无心事极尽欢愉。
宋玉楼一夜醒来,刚要做那娇羞状,却现枕边早已无人,吓得一惊忙坐起来,只见刘小虎披衣立在外间的窗前,呆立不知想什么,一转念心里边明白,暗骂了几声,将牙咬了一咬,颤声道:“二郎。”
刘小虎惊得回过神,回身看那妇人云鬓散乱,满面慌张无措,只得压下心内的愁肠,几步过来拿衣与她披上,道:“怎不多睡些?”、
宋玉楼盈盈欲泣,靠在刘小虎身前,说道:“二郎,都是玉楼,污了你的名声。”话没说完,刘小虎伸手掩住她的嘴,低头笑道,“我的名声?早没了,只怕没得让你来污。”
宋玉楼忙伸手握住他的手,顾不得香肌裸露,哀道:“二郎,在玉楼心里,永远敬着夫人,玉楼是妾,二郎与夫人就是玉楼的天,夫人不是那心狠的人,等过了这一段,玉楼亲自去求求夫人……”
刘小虎淡淡一笑,拍着宋玉楼的手道:“傻姐姐,二郎记着你这个好,只是这话,以后断不可再说了,你本身就是个良身,又没入我家做过奴婢,如今又加了官身,哪里还用以妾自居?等我去给娘说了,选个日子,娶你过来,家里有了你,我在外也能安心。”
宋玉楼惊喜过度掩嘴不敢相信一般,口中惶急道:“二郎,我虽是个良身,也出去唱过,哪里配的上你,带累你……”
刘小虎笑着拉着,细声安慰道:“瞧你,如今大了越胆小,动不动就吓成这个样子,你唱过又如何?一不在乐户,二不在贱籍,不就是穷过?这天下有几个没穷过?你放心,我的娘子……”娘子这两个字滑过嘴边,犹如刀割一般,只觉得满嘴涩,强笑着接着说道,“她们笑归笑,你又不依着他们为生,只要你在我这里便足矣。”说着将她的手放在心口处。
宋玉楼喜极而泣,扑身抱住,哭道:“二郎,二郎,我再没想到今生还能遇到你。”
刘小虎被她抱着,被她的激动引得笑起来,笑了几声声音渐低,没由来的觉得心里堵得慌,一面安抚着宋玉楼,一面莫名的流下眼泪来,只觉得有风穿过窗缝吹的他浑身抖,觉得有什么在心间嗖的被抽去,沿着那门缝飞也似的消失了,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吧?
日子很快过了二月,到了春意复苏的三月,十方村的河水解冻,开始慢慢流淌,农人们走向田间地头,松土引水,曹三郎背着锄头出了门,卢氏抱着三姐跟出来嘱咐着捡些柴回来,一面愤愤的道:“整日在外跑,倒是省了自己口粮,也不想自己老子娘还饿着呢。”抬头看见几个路过的妇人,冲他家指指点点,顿时火气大盛,捡起一旁的棒缒,在门上捶的山响,口中骂道:“我打你个爱嚼舌根满嘴喷粪的,我打你个忘恩负义踩低就高的王八儿……”骂的那几个妇人面色难看,忙快步走了。
卢氏骂了一通,又冲那几个背影碎了口,抱着曹三姐要关门,就见一辆驴车慢慢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驴子,知道是曹六儿往京城给刘家送春租回来,心里更加闷了几分,将棒缒在门上连捶了几下,抬脚进去,却见驴车上跳下一人,冲她跑过来,口中道:“大娘,大娘,夫人呢?”
卢氏一愣,见来人梳着抓髻,穿着蓝布袄,红花裤,胖嘟嘟的圆球一般滚过来,可不就是那个丫头英儿么,怔怔道:“你怎么来了?难不成那刘家后悔了,要来接我家姐儿?”
英儿已经跑到跟前,手里抱着个包袱,笑得眼睛都没了,说道:“大娘,夫人呢?夫人呢?”
卢氏忙拉她进来,问道:“你怎么来了?该不是你家老妇人吩咐的?可是要接姐儿回去?”
英儿听了把头摇了摇,口中说道:“不是,我家娶了新夫人了,买了好几个使唤人,我就跟老夫人说要找夫人来,老夫人就打我来了,大娘,我家夫人呢?我可想她了。”
卢氏听了那一句新夫人,就如同五雷轰顶,怔了半响,将棒缒在地下一摔,骂道:“天煞的王八儿!”吓得英儿跳开好几步,咬着牙不敢出声。
卢氏一肚子闲气没地方,指着英儿道:“你又不是我们家的奴,来我们家做什么?你家那老不死的可给了口粮?老不死的小王八的,夺了我家姐儿的家产,还往这里塞人,做的那青天白日梦,你立刻给我滚出去!哪里来滚哪里去!我家养不起你。”
英儿吓得跪下大哭,拽着卢氏的裤脚,道:“大娘,我不吃闲饭,我什么都会做,大娘,别赶我走,新夫人不待见我,老妇人也不喜欢我,新来的几个总是欺负我,我不敢在那里呆着,大娘,别赶我走,我什么都能做,我一天只吃一顿饭就行了……”
院子正热闹着,就听林赛玉在门口怔怔道:“娶了新夫人了啊?”
英儿认出声音,回头见穿着旧红金袄儿翠榄缎子的林赛玉站在门外,忙跪着过去,哭着拜倒:“夫人,夫人,让我留下来吧,不要赶英儿走。”
林赛玉强笑着拉起她,一面拍着她身上的土,一面打量她道:“英儿,不哭,我不赶你走。”咬了咬下唇道,“你家官人,何时娶的……新夫人?”
英儿听她留下了自己,高兴的笑了,胡乱抹了几下眼泪,吸着鼻子道:“二月十五,如今家里正忙着收拾花园子呢。”
林赛玉咧嘴待笑,却扯不动嘴角,有些慌乱的跟着重复道:“二月十五啊,好,好日子。”
卢氏在一旁看的冷笑几声,道:“你如今可死了心,也不用每日躲出去,背着人去哭,老老实实的给我呆在家里,咱们找个人家嫁了去。”
林赛玉有些恍惚,嘿嘿笑了几声,拉着英儿道:“家里也没地方,你跟我睡一个屋,放下东西去吧,这里比不得你在他们家,日子苦了些。”
英儿哎了声,喜得什么似的,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苦,不苦,当初我们就是这样过的,我觉得比在城里舒服多了,家里乌沉沉的,闷死我了要。”
说的林赛玉步履有些踉跄,忙扶着院墙站住,还没说话,曹三郎背着锄头跑进来,跺脚道:“也不知道哪个,拔了咱家地里的苗……”
卢氏与林赛玉都愣住了,卢氏反应过来,将曹三姐往地上一放,喊道:“准是那个天煞的曹地保!我跟他拼命去。”说着抓起石头上的菜刀一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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