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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丰闻听李久姝平安离去,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他拉住少冲的手叹息道:“三哥如今是废了,我的生意以后就全交给你啦,。”少冲道:“你身子不便,生意我代你管几日便是,怎敢要了你的?”赵丰笑骂道:“迂腐,我自愿给的,又不是你抢的。本来我是打算把生意还给师父的,可是想到庄天应我又打消了主意,……唉,你以前是没见过他,跟以前简直就是两个人。晓霞盼星星盼月亮……竟是这个结果……”
听赵丰发了一阵牢骚后,少冲辞出赵宅去穆府接谢丽华。穆全提着灯笼开了门,说谢丽华已在穆晓霞房里歇下了,明日她自己回去。少冲便自回县衙。
二日,所拿幽冥教教徒披枷带锁游街后,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谢水清亲自监斩。邵玉清暗中调集兵卒把守各处路口。县衙捕快身着便衣混在人群中,监视可疑之人。蒙古国使者、迎宾使等大小官员数十人登上菜市口北侧的百花楼观看。午时三刻,大刀过处,二十八颗人头滚落在地,刽子手将人头一颗颗装进匣子里,送上百花楼请蒙古使者过目。
谢水清弓着腰在百花楼下静候楼上的动静,此前他向迎宾团的副使送过几箱珠宝,求其代为周旋,那副使满口答应下来。但谢水清心里仍七上八下的不踏实,这会儿工夫不停地在擦汗。一盏茶的工夫后,迎宾团的副使从楼上下来,不动声色地将谢水清叫到了一边。
谢水清战战兢兢地问:“蒙古人的气可消了?”副使嘿然笑道:“放心吧,。你的珠宝和邵大人带来的金砖一起砸过去,蒙古人就晕啦,他们这一晕,事情就妥啦。”谢水清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千恩万谢道:“下官能保住这条命,多亏曹大人周旋。下官已经备下酒宴,请曹大人务必赏脸。”副使一摆手:“吃饭就免了吧。公务在身,告辞啦。”谢水清恭恭敬敬地送走副使,狠擦了一把汗,转身对少冲笑道:“官场险恶,于今才知道啊。”正摇头叹息间,忽听一阵锣鼓声,东街口处一阵大乱,一队身着孝服的送葬队伍迤逦而来,人数有上千之众。
一个衙役飞奔而至,喘着粗气道:“禀报太爷,穆老英雄被人害了。”二人闻言大惊失色,少冲腿一软,差点跌倒。谢水清急切问道:“几时的事?凶手是谁?”衙役瞄了眼少冲,嗫嚅难言:“他们说是庄天应和……和少夫人在穆府通奸,被穆老爷子撞见,二人于是杀人灭口……”
少冲暴怒道:“简直胡说八道!丽华岂会是这种人……”衙役不敢把话说绝,支吾道:“这只是肖天海一面之词,想必是另有隐情。肖天海如今带着上千洪湖弟子押着庄天应……过来了,说是要求见钦差大人,要请钦差大人为他主持公道。”
谢水清气的浑身发抖,已说不出话来。少冲强压了怒气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洪湖县发生命案,自然该由洪湖县审理。哪有麻烦钦差大人的道理。去,把人都带回衙门。”衙役面露惊恐之色:“他们都带着家伙……上千号人,谁敢去呀……?”
少冲正要责骂,身后一个冷硬的声音说道:“谢丽华涉案,你洪湖县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啊?”说话的是邵玉清。涉案人员为自己至亲骨肉时,审讯者按例需要回避,此为大宋律法明文所定。谢水清和少冲自然不敢辩驳。
邵玉清吩咐左右道:“把人带回县衙,有冤伸冤,有仇报仇,在大街上吵吵囔囔成何体统。”一个锦衣侍从问:“肖天海若是抗命不遵,该当如何?”邵玉清森然说道:“以反叛论处!”
数十名锦衣侍卫与百十名军卒直奔东街口,手拉手肩并肩,组成了一堵人墙。与其同时,数百名弓弩手攀爬到街口两边的楼上、屋顶上,张弓拉箭对准了洪湖派弟子,。少冲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此刻若是稍有闪失便会酿成激变,那对洪湖派将是天崩地陷之灾。
对峙良久,肖天海退却了,一行洪湖弟子抬着穆英的棺椁押着庄天应和谢丽华折头朝县衙方向而去。
谢水清被责令交出印信,回衙署等候发落。邵玉清瞥了眼少冲,说声:“你跟我来。”少冲跟着他进了一间偏房。关了门,邵玉清问道:“见过苏清河吗?”少冲答:“去年在小平山见过一面。”邵玉清点点头,从袖子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给少冲:“我们已经查明肖天海被蒙古人收买,眼下这个局就是他设的,目的是挑起宋蒙两国争斗。苏掌门如今正在鄂州。洪湖这个局能不能破解开,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请的动他啦。”少冲收藏好书信,转身就要走。邵玉清冷笑道:“年轻人,我的话你就一点也不怀疑。肖天海可是你的师兄弟啊。”
少冲道:“我更相信内子的品行。”
雇船顺江而下,忽闻玄龙、红龙两大帮派为争夺水运生意,各自纠集了上千人截断了大江。船主闻言,不愿前行。少冲心急如焚,忽见一艘红头船慢慢驶来,船头一个水手扯开嗓子喊:“洞庭水寨的大货船。一路顺风,船价三两。”
万里长江上的大小帮派林立,各据一方,坐地生财。岳阳到鄂州这段江面上的客运生意由玄龙、红龙两大帮会霸占。过境船只不得在此招揽生意。不过眼下两帮争斗正酣,无心经理生意,洞庭水寨的过境货船见有机可乘,便私下招徕顾客捞些外快。乘坐洞庭水寨的船,安全自可无虞,只是三两银子的船费实在是高的离谱,不过少冲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赶忙交了三两银子上了船,却才发现船上已是人满为患。心里在想,果然是人无横财不富,这才是至理名言。
天黑时,货船停靠在江边,岸上不远处有三五家野店。众船客皆上岸吃酒用饭,酒足饭饱后又去找村妓寻欢作乐。
夜风拂面,江上点点渔火。少冲沿江漫步,陡然见到七八条大汉擦身而过,径直往前面的树林里去了,。几人身形步伐都像是有武功在身的,去密林中只怕是别有所图,少冲自不想去趟这趟浑水,待众人过去后,便转身往回走。刚走个三五步,迎面又过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个五十出头的红脸大汉,身后两个随从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似乎装着一个人。
少冲藏身在路边树丛中,众人急着赶路并未察觉。三人刚进树林,就听得一声惨叫,一个声音怒斥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枪洞庭水寨的生意。”一人嘿然冷笑:“鲁成,识相的把人交出来,饶你不死。”少冲听到“洞庭水寨”四个字,心中一凛:“原来他就是洞庭水寨二当家鲁成,传言此人功夫不错,什么人敢太岁头上动土?罢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岂是我这等小人物能管得了的。”少冲撤身回船,倒头便睡。一更天,出门寻乐子的人陆续回船,吵吵闹闹,乱了一阵。
二更时,江面上突然起风,浪高数尺,拍打着船舷,啪啪作响。少冲睡梦中惊醒,浑身凉飕飕的。透窗看出去,灰蒙蒙的一片,江风掠过岸上的树林,呜呜有声。
忽然,浪花里一条小船,疾如飞箭,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大船。少冲疑是强盗,转念又一想:洞庭水寨就是强盗头子,谁还敢对他们下手?恰此时,有人扯着嗓子喊:“有强盗!有强盗!”喊声一出,锣声又响,众人纷纷涌出船舱去看热闹,小船见势不妙,掉转船头逃之夭夭。
众人见状都觉得失望,纷纷鼓噪,一时热闹非凡。忽又有人大叫:“打水鬼,快打水鬼!那里有个水鬼。嘢,还是个女鬼。”四五个壮汉手持长竹竿飞奔而来。又有几个大汉“扑通!”跳入水中,张开一张渔网向“水鬼”包抄过去。众人正看的惊心,一灰发老者团团作揖,朗声笑道:“诸位,诸位,几个小毛贼想偷盗船上货物,多谢诸位帮衬,多谢了。各位请回舱去,若有个闪失,老汉可就对不起朋友啦。”他话说的客气,身边的几个壮汉却已凶神恶煞似地动手撵人了,众人无奈只得回舱去。
彼此又嚷了一阵子,各自睡去。
少冲挪到板壁边透过裂缝往外看,微弱的星光下,十几个精壮大汉手持利刃守在甲板上,片刻之间,拖上来一张的大网,网中蜷缩着个面容姣美的绿裙女子,。女子已经是筋疲力竭,被众人拖上甲板后,软塌塌地躺着,任人摆布。此刻,一艘小船靠了过来,船头站着一个红脸大汉,洞庭水寨二当家鲁成。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大麻袋。
大船上放下了绳梯,鲁成冷笑一声,抓住麻袋口,双腿一弯曲,腾空而起,足足有三丈多高,巨石般“咚”地落在了货船甲板上,那小船已被他一脚蹬翻,两名侍从皆落水中。
鲁成的地位显然在灰发老者之上,他把麻袋往甲板上一扔,瓮声瓮气地说道:“娘的,接这单狗屁生意,折了几十个兄弟。真不知图的是什么。”灰发老者陪笑道:“您就别发牢骚了,跟拭剑堂做生意,哪能有我们赚的?”鲁成“嗯”了一声,闪眼之间忽然发现了少冲,喝了声:“哪儿有人窥探,捆起来。”少冲心惊胆寒,起身往外走,刚出船舱,便被一张渔网兜头罩住,顿时拖翻在地。
鲁成阴沉着脸问:“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少冲不言。红脸大汉道:“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丢进江里喂鱼罢。”
少冲急中生智,叫道:“我乃拭剑堂邵大人的信使,谁敢动我?”鲁成愕然无语,灰发老者几步上前从少冲身上搜出书信,交到了鲁成手里。鲁成看了眼信封上的字迹,挥手示意将少冲放开,说道:“一场误会,请不要介意。”
少冲整了整衣裳,故作傲慢地说道:“派艘船送我过江,我有急事。”灰发老者冷笑道:“黑灯瞎火的,谁敢渡江?我送你一条船,你自己去罢。”说完又用嘲弄的语气问:“不知信使大人会划船吗?”众人轰然大笑。
夜晚划小船横渡长江,却是凶险无比,少冲自幼在水边长大,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一心想脱身,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讨了一条小船下了江,天黑风浪大,行出一里地,船便被风浪掀翻。少冲奋力向南岸泅渡,好容易进了江边芦苇荡,忽听得恶风不善,一根竹竿劈面打来,人在水中不比在岸上灵活,又恰逢此时游的筋疲力尽,躲闪不及,只能用脑门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竿,。一时头昏眼花,双耳轰鸣。
还未等他缓过神来,第二竿又横扫过来,少冲心中甚恼,劈手抓住了竹竿,死命一拽,但听“哎哟”一声娇呼,一个少女扑入水中。
少冲一个猛子扎过去,抓住她的双脚就往水中拽。那少女不识水性,猛然落水已经乱了方寸,被少冲拽入水中狠灌了一肚子水。少冲拖着那少女爬上了船。她就昏头涨脑的趴在船舷上往外呕水,少冲解下腰带将她双手背在身后捆的结结实实。
折腾了半天,那少女才清醒过来,见自己双手被捆,一个男子光着上身在漂洗衣服,急忙出声警告道:“我是扬州孤梅山庄的红袖。你敢胡来,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少冲没有理会她,拧干衣裳,抖了抖穿在身上,说道:“红袖姑娘,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暗算我?若不是我水性好,此刻岂不是已经喂了鱼?”红袖听他谈吐并不粗鄙,惊问道:“你不是洞庭水寨的人?”少冲不由一阵苦笑:“我若被你打死,真是千古奇冤。”
红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扑哧一笑,红着脸道:“是我认错人了,我给你陪个不是,你放了我吧?”少冲道:“放你可以,但不许再生事。”红袖道:“我又不会水性,在这条船上,你不用怕我。”少冲想了一想便给她松了绑。红袖揉揉手腕,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少冲暗叫不好,慌忙往水里跳,哪还来的及?
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红袖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花儿。少冲急红了脸:“你,你怎能言而无信呢……”红袖嘻嘻一笑道:“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样子你也读过书,怎么连这个也不懂?”少冲哑口无言。
红袖笑道:“我这个人其实是最讲道理的,帮我做件事我就放了你。”少冲闷哼一声道:“你有话就说,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红袖的脸却已经红了,她冷着脸说道:“我有个同伴被洞庭水寨的人抓去了,他们防备的紧,我又不会水。你水性不错,若肯帮我去探探虚实,我就放了你。”少冲冷哼一声道:“去了是一死,不去也是一死,我何必要受你摆布?”说罢闭目不言,。
红袖咬了咬嘴唇,收回了剑,面若冷霜地说道:“那你走吧。”
少冲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红袖,没想一不留神把话说僵了。红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回过头再说愿意帮忙,岂不是自讨没趣?
一阵乌云将星月遮住,江上凉风阵阵。两个人一个坐船头,一个坐船尾,都憋着气不说话。猛然,一里外的江面上火光冲天,惨叫声惊天动地。红袖见状,噙着泪水道:“冤家你总算是来了!”她拿起了船桨,想划船赶过去,却又丧气地丢了下来。少冲抢过船桨,划着船迎着起火而去。离着还有半里地。红袖在船头点燃一根火箭,“嗖”地一声飞上半空,一朵明亮的梅花在夜空中绽放,照得江面跟白昼一样。
落水之人猛然看见眼前有条小船,纷纷游过来。少冲大呼道:“往南游,那里水浅!”众人哪里肯听?手脚快的已经爬上船舷,少冲挥舞竹篙一阵乱打,都赶了下去。
正乱时,一个白衣少年拖着一个绿衣少女游了过来,红袖欣喜万端,先将绿衣少女接上船,又来拉白衣少年。少年缩回了手,笑道:“都挤上去,船非沉了不可。”红袖飞脚把少冲踹到了水里,伸手对白衣少年道:“这下船不会沉了。”少年忙扶稳少冲,苦笑道:“婢子无礼,兄台莫要见怪。”少冲也是哭笑不得。二人合力将船推入芦苇荡。红袖跳上岸将船拉上浅滩,少年抱起了绿衣少女也上了岸。少冲也想上岸,却被红袖拦住,笑道:“大侠,你帮人帮到底,划船去把他们引开吧。”
少年喝道:“红袖,不得无礼!兄台帮了我们大忙,你不说一个谢字,怎么还要赶人走?”红袖道:“不是我赶他。你问问他自己,是不是急着赶路呢?”说完就冷眼盯着少冲,少冲强压怒气,对那少年说道:“在下是有事在身,告辞了。”少年紧步走向前,拨开红袖,向少冲拱手致歉道:“在下孤梅山庄朱早,兄台厚意,容当后报。”少冲跟他通了姓名,推船下水,顺江而下。
黄昏时,武昌城里下了一场大雨,。掌灯时,雨停了,风也停了,城里一片风清水冷。武昌城西有一座道观,名叫乌青观,雄踞山头称尊,俯瞰江河如带。苏清河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到观中住上几天,论道说法。少冲两次去见苏清河都被门房挡住。第三次去又被拦回,正在无计可施,却撞见了苏清河身边长随刘早。此人常到洪湖走动,少冲和他也算熟悉。
洪湖弟子近十万,旁系别枝想见苏清河一面绝非易事,若不打点好苏清河身边的人,让你等个一年半载也不稀奇。为早日见到苏清河,少不得不花些银子买通他,于是上前招呼。刘早原本是皱着眉头一脸忧色,见到少冲后,竟是双眼冒光。拉住他的手问寒问暖,得知少冲求见苏清河被堵,便道:“你这叫自讨没趣,若早来找我,何止于此?”少冲闻言大喜忙请刘早帮忙引荐。
刘早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掌门现在正在静修,谁也不会见的。你且耐下性子来,我保证只要掌门见客,第一个人就是你。”话说到这个份上,少冲也无可奈何。刘早勾着少冲的肩,笑道:“多日不见,我请你喝两杯去。”少冲哪有心思喝酒?但又不敢说不去,只得随他进了一间酒楼。刘早拍出一锭银子:“好酒好菜只管上。”少冲忙夺回了银子,道:“这顿饭我请。”刘早笑道:“区区一顿酒我还请得起,兄弟之间何分你我?”
少冲见他如此殷勤,料是有事求自己。果然,刘早叹了一声,一朵愁云飘上了脸。少冲见势就问:“刘兄似有难言之隐,可有小弟帮忙之处?”刘早叹道:“实不相瞒,兄弟最近弄了一批白货,本想转手换点银子使。谁知遇到双龙打架,没人敢出船。这要是砸在手里,只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少冲闻言倒是一惊,没想到刘早敢在苏清河眼皮子底下做贩卖私盐的勾当。若在平日少冲是不会帮这个忙的,但今日他别无选择,于是拍着胸脯道:“刘兄只管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了。”刘早大喜过望。
昔日,少冲曾帮赵丰捞过一个姓唐的船运商人,此人就住在武昌,每次路过洪湖必进城拜谢。见少冲登门求助,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派了自己的结义兄弟亲自押船。刘早了了一桩心事,立即着手安排见面事宜,。但苏清河仍在闭关清修,少冲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入夜之后,大街上人迹寥寥,少冲好静,走走停停,消磨时光。忽见两个少女相互搀扶着与他擦肩而过,其中一人便是自己在江上遇见的红袖。她搀扶的那个少女,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少冲眉头一皱,尾随而去。二人钻进了一条小巷,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少冲正思退出,红袖手持长剑断了他的路。少冲道:“你不要误会,我并无恶意。”这时藏在墙角的绿衣女子惊问道:“红袖,你们认识么?”
红袖撤了剑道:“见过一面。”顿了一下又道:“上次救你出来,他也帮过忙。”绿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呻吟的声音大了些。少冲道:“这位姑娘伤的很重,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
红袖冷笑道:“几个小蟊贼我们还能对付,多谢大侠美意。请自便吧。”少冲见她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心中又悔又火,转身正要走。猛听巷口有人叫嚷:“仔细地搜,她们有人受伤跑不远的!”二女闻言大惊。玉箫咬牙叫道:“欺人太甚,我跟他们拼了!”
强挣着去拔剑,伤口撕裂,疼的冷汗直淋。红袖扶住她埋怨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逞什么能?”豆大的汗珠布满了绿衣少女的额头,她抓着红袖的袖子道:“红袖姐,我一直拿你的强,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姐姐的。”红袖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宽慰她:“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说话时,眼中已经噙满了泪花。
少冲道:“还没到生死离别的时候,你们且藏好,我去杀掉他们。”红袖感激地点点头,少冲拔剑在手,甩开大步而去。很快,巷口就传来兵刃的激烈撞击声。杀声渐渐远去,四周只剩虫吟。
绿衣少女终于支撑不住,她瘫坐在地上,迸裂的伤口殷殷往外渗血。红袖啜泣道:“姓张的手这么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绿衣少女苦笑道:“还遑论什么报仇?你我的性命如今都捏在一个无赖手里。万一……他卖了我们,红袖姐,烦劳你先杀了我……”红袖怔了一下,泪就下来了:“罢了,只要公子爷平安无事,你我死也无憾了,。”绿衣少女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我敢打赌……他很快就会忘了我们……”
约一盏茶的工夫,少冲赶了回来,道:“全都打发了,姑娘的伤势这么重,我看还是找个郎中来瞧瞧吧。”红袖柔声说道:“郎中的医术未必就比我高明。此事与你无关,你走吧,免得连累了你。”少冲笑道:“在下并非什么英雄豪杰,若要我豁出性命救二位,怕也办不到。不过举手之劳就另当别论了。”红袖沉默起来,晶亮的眼睛深情地望着绿衣少女:“玉箫,他也是一片好意……”绿衣少女叹息了一声,终于低下了头。
少冲已经雇好了一条洪湖籍的客船,送二人上船后,又马不停蹄地请来郎中为玉箫治伤,诸般安顿停妥,这才回客栈等信。
二日一早,刘早喜滋滋地来找少冲,告诉他苏清河将要回小平山,让少冲雇条船跟在后面,他择机安排二人见面。少冲大喜,赶到江边正要升帆起锚,冷不防涌过来一群乞丐,嚷着要上船。船主解释船已被人包租,不搭散客,众丐不听依旧吵闹。
少冲正穷于应付,刘早过来说道:“洪湖座船丐帮兄弟只管上,酒肉管够,船钱分文不取。”众丐大喜推开少冲上了船。少冲大惑不解,刘早苦笑着解释道:“掌门刚跟赵九通拜了兄弟,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吧,其实我也烦这些要饭的。”
红袖、玉箫两个正在船头下棋,猛然得一阵大乱,十几个乞丐涌了过来。围着二人挤眉弄眼,口中污秽之言汩涌而出。二女羞愤难当,玉箫拔剑娇叱道:“你们找死。”挥剑便剁,交手只一合便被一个长老夺了剑去,众丐哈哈大笑。那长老便当着众人的面,将玉箫的剑折成两段扔进了江里。
玉箫羞愤道:“与其受这些腌臜货羞辱,莫若投江死了干净。”
众丐起哄道:“小娘子今日若不跳江死一回,就是狗娘养的。”红袖拔剑恫吓。七八个乞丐把头伸过来,拍着脏兮兮的脖颈道:“大娘子若不砍下俺的头颅,也是狗娘养的。”红袖自知不是丐帮长老的对手,忍辱不发,。少冲赶忙上前陪笑劝退众丐,又将二人让进自己的私房好生安慰。二人恨少冲对丐帮软弱,将少冲堵在门外不让进。
江面上划来一只小船,刘早站在船头向少冲招手示意。
少冲于是隔着木门对二人说道:“我去去就回,看在我的面子上,万不要再跟这些粗人计较。”说了三遍,红袖才勉强应了一声。
少冲随刘早来到苏清河座船下,座船又高又大,宏丽而奢华。刘早向上喊话,于是探出一颗人头,仔细盘问刘早的姓名来历,刘早一一作答,神态异常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那人又问了少冲的来历,少冲也一一回答了。查问完那人缩头回去,少冲以为是去准备软梯,谁知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少冲心里窝着一团火:“我是头回来的生人,盘问盘问倒也罢了。你们天天都见面,为何也要这般盘问?吃饱了撑的吗。”刘早苦笑了一声,压着嗓子道:“莫发牢骚,这是掌门立下的规矩。”
这时,一个脸膛黑红,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壮汉探出头来,打量了少冲几眼,冷冷地问道:“你就是李少冲?”刘早低声提醒道:“这位是刘青烈师叔,脾气不好,万勿开罪他。”少冲整了整衣裳,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刘师叔的话,晚辈正是李少冲。”刘青烈见他低眉顺眼很是满意,招呼随从放下软梯来。
上船后,少冲又深施一礼,刘青烈冷哼一声道:“行啦,自家人少来这一套。掌门在正厅,你进去吧。”刘青烈说完径自去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从厅中迎了出来,刘早又提醒:“这位是康青山师叔,山上的大总管。”少冲上前见礼。康青山拍拍少冲的肩,和蔼地说道:“掌门刚刚发了一通脾气,你答话时留着点神。”少冲心中惴惴不安。
转过几道屏风,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张紫檀木精雕山水屏风下,放着一把高高的太师椅,椅子上端坐一个中年人,白面微须的,若非双目蕴含的精光逼人不敢直视,倒像是个儒雅风流的文士。
少冲撩衣下拜,苏清河示意康青山挽起他,笑问道:“你就是李少冲?怎么看起来像个秀才?”少冲答道:“晚辈早年确实中过秀才,。”苏清河颔首笑道:“还真是个秀才呐。洪湖弟子十万人,秀才可没有几个。弃文习武,快意江湖,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我问你,愿意给我当个文书么?”
洪湖弟子十万,能给掌门做文书,那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的事。少冲万没想到苏清河会要自己给他当文书,一时怔在那里。
苏清河见他迟疑不答,便摆手笑道:“不着急,你回去想清楚再回我。现在你可以把邵玉清的信给我了。”少冲闻言错愕失色,自己带信来见苏清河,跟谁也没提起,苏清河是如何知道的?当下也不敢多想,忙将信笺奉上。
苏清河拆开看过,眉头竟是一皱。问:“邵玉清让你带什么话了吗?”少冲道:“邵大人请掌门移驾洪湖,说洪湖之事非掌门亲自出面不能化解。”苏清河点头,忽问少冲:“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不容少冲拒绝便将信丢了过来。
少冲心中突突乱跳,只恐邵玉清说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捡起信来一看,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这是一张白纸,并无一个字。检查那信封确实是邵玉清交给自己的。少冲慌了手脚,只道是不小心被人掉了包,急的泪也流汗也下。苏清河笑道:“你不必紧张,这封信本来就没有一个字。事关洪湖派兴衰荣辱,我这就赶过去,这次我就不留你吃饭啦。”
少冲的心里荡起了一股春风,对苏清河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自己的船上,少冲只觉得空落无人,仔细一想,不觉心惊:那十几个丐帮弟子竟踪迹不见!少冲叫声不好,忙来寻红袖、玉箫。见二人平安无事这才放心。于是向船主打听丐帮弟子的下落,船主皱着眉头道:“不知怎么的,一干人突然抢了我的小船往江北去了。”
少冲得知是丐帮弟子有事自己走了,便也不放在心上,对船主说道:“他们打坏的、拿走的东西记在我的账上,我照价赔给你,。”
船到嘉鱼县,少冲护送红袖、玉箫二人下船,欲送二人进城,却被红袖婉拒了,见二人此时还对自己心存戒心,少冲也觉无奈,便赠了二人一些银两自回江边,谁知只耽误这片刻工夫,他雇的那条船竟不见了。此时渡口只有一条小船,一个汉子正在刷洗船舱。
少冲丢过去一块银子道:“劳烦出回船,我有急事。”汉子捡起银子掂了掂,又丢了回来,少冲惊道:“你嫌少?!”汉子笑道:“上面有话,三天内任何人不得渡客到洪湖,违令者投江喂鱼。兄弟,你这银子我无福消受啊。”少冲摸出一锭大银丢过去,道:“这船我买了。”汉子一掂这银子,知道这笔买卖不亏,便笑道:“好,船归你了。江上风大浪大,多加小心。”
船到江心,累的双臂酸麻,少冲正想歇一口气,忽有一条大船气势汹汹追了过来。少冲心中暗暗叫苦。大船渐近,船上站的人清晰可见,有一人朝少冲挥起手来。定睛一看,少冲放下心来,此人名叫龙彪,洪湖县头等的光棍,靠贩私盐为生。跟赵丰熟悉,少冲跟他也算是认识。
龙彪的身后站着两个青衣道士,一直冷着脸,似乎在监视龙彪。顺着龙彪抛下的软梯爬上船头,一个道士拦住了少冲,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哪来的船。”龙彪陪笑道:“道长不要误会,是自己人。昨日过江去向周帮主借人,误了时辰,只好一个人回来。”少冲含混地点点头,两个道士没有深究。龙彪勾着少冲的肩道:“九哥一定还没吃饭,来来来,咱们一起喝一杯。”与少冲一起进了内舱。
少冲低声问:“他俩什么人?是谁下的封江令?”龙彪压低了声音道:“他们是崆峒派弟子,奉命来监视我的。封江令是五大盟主下的。”少冲惊问道:“五大盟主竟到了洪湖?所为何来?”龙彪道:“江湖上有个叫张默山的人,你听说过吧。”少冲点头。
张默山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一个传奇人物,相传是“隐外三仙”的亲传弟子。隐外三仙占据中原十绝前三位已有二十余年,德高望重,名满天下。武林五大盟主与三人非亲即故,交情非同一般。张默山有这份人脉,一脚踏入江湖便是声名鹊起,。
龙彪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那张默山出道江湖才几天?做过什么大事?可人家就能拿着五大盟主的令旗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他说蒙古密使和朝廷奸党在洪湖密议南下侵宋之事。这是什么屁话!蒙古人勾结朝廷败类策划阴谋会到洪湖来密会?这话说出去村夫村妇也不信,可就是有那么多的人跟在他屁股后面往这跑!”
龙彪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据说拭剑堂的一位郡主潜伏在洪湖,探知了此事。张默山想抓她出来审问。八大门派齐集洪湖,挖地三尺在找那位郡主。郡主是何等的身份?又是拭剑堂的人,去招惹她,岂非活得腻歪了?人都不是傻子,出力不讨好的事谁去干?这不连我这等虾兵蟹将也抓来当差啦,还要派人看着,唉,苦啊……”
不知为何,听了龙彪这番话少冲心中忽隐隐不安起来。忙别过龙彪赶回洪湖,路过城东护城河时,两个戴斗笠的汉子从树荫下迎上来,说道:“邵大人有请。”说罢不由分说将少冲推上了一辆马车。
一炷香的工夫后,少冲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香烟缭绕的大堂内。香案上供着一副画像,画中人身穿金甲,面相宽厚,正是那位手握一杆盘龙棍打得天下三百军州皆姓赵的太祖皇帝赵匡胤。邵玉清紫袍玉带,跪在堂前默默祷告。
两名侍从抬过来一副案几,案上一副笔墨、两张白纸和一碗清水。
邵玉清朝画像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说道:“去年腊月二十三,我在洪湖闲云阁诱捕了梨花会的白无瑕,本意是拿她做筹码跟梨花会谈笔买卖。有些人认为有机可趁,要拿此事来整肃我。消息走漏后,蒙古人又误认为我们跟梨花会瓜葛不清,于是他们的一群走狗便啸聚洪湖,替主子打探真相。于是乎一件小事,越闹越大,竟至不可收拾。”
邵玉清转过身来,用嘲弄的语气说道:“庄天应被蒙古人收买,你的小娇妻和岳丈则是拭剑堂的人,她下嫁于你就是为了查明闲云阁的真相,雷显声是她赶走的,张二力也被她秘密绑架了,。”
少冲半响无言,他可以接受庄天应被蒙古人收买做了密探,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妻子竟然是拭剑堂的密探,她下嫁自己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查案。少冲想驳斥邵玉清说的都是谎言,但当他目光与邵玉清对视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啦,没时间伤心难过了,洪湖派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为今之计,只有你我联起手来,才能化解这场灾难。”
少冲道:“在下位卑言轻,大人未免高看了。说到联手大人为何不与掌门师叔联手?”邵玉清呵呵一笑道:“苏掌门的为人,你不清楚,邵某可清楚的很,我与他是相处不来的。”
少冲叹了口气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邵玉清提笔塞给少冲:“我说你写,要一字不差。洪湖人李少冲,辛丑年七月二十三日丑时三刻生。伏拜皇帝陛下:誓死效忠大皇帝陛下,祸福同当,生死不弃。有违此誓神鬼共弃。”少冲只写了一半就放下了笔:“我已拜入洪湖派,岂可再投他门?”邵玉清道:“拭剑堂是圣天子的佩剑,大宋的官署,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入拭剑堂不会辱没你的。”顿了一下,又公然威胁道:“你知道太多的秘密,两条路随你选,入我堂来,被我灭口,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少冲被他说的心乱如麻,提笔把剩下的誓词写完,邵玉清抓着他的手在上面按了个手印,将誓词交给侍从收存,欢喜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拭剑堂的人了,我堂撒在外面的差办分为三类:一类隐伏在各级军政官署中,称做‘红子’。一类隐伏在各大门派和外国,人称‘黑子’。红子、黑子归属特定的监卫,有职有权。还有一类我们称之为‘闲子’,无实际职掌,隐蔽待机而已。你是做红子还是做黑子?”
少冲道:“我只做闲子,否则宁可一死。”邵玉清被他噎的半晌无声,许久才点头应允:“一个月后你可以转为闲子,不过现在你还得做几天黑子。”少冲只得让一步,说道:“请大人吩咐。”邵玉清道:“你把谢丽华平安护送出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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