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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湖,穆英府中,数十弟子列成两排,。穆英端坐太师椅上,少冲、穆晓霞侍立左右。院中两人斗的正酣,使刀的是赵丰,用枪的是常规。赵丰眼下已经落了下风,正在苦苦支撑,不想脚下忽然一滑,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赵丰撒手丢了刀,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气,连声道:“我认输,我认输了。”常规收枪拉起了赵丰,打趣道:“三哥何必要让小弟呢。”赵丰叫道:“谁让你了!我这把年纪如何跟你们相比。”话一出口,四下又是一阵笑。赵丰偷偷看了穆英一眼,见他并没有生气,暗暗吐了吐舌头退到了一旁。
穆晓霞道:“爹,今天就到这儿吧?”穆英嗯了声,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他转头对李少冲说道:“你耍一趟五祖拳我看看。”少冲领命,结束衣裳,将刚刚学会的三十八路五祖拳一招一式耍开来,倒是有股子虎虎生风的气势。穆英一边看一边不住地点头。穆晓霞故意说道:“他这路拳打得可没常规好,可没能给您老争脸哟。”穆英笑道:“常规练了八年,他不过才练了三个月,怎可相提并论?”待少冲一路拳打完,穆英便一挥手喝了声:“今天就到这,都散了吧。”说罢向少冲招了招手,便在穆晓霞的搀扶下进了后院。
少冲正要跟过去,却被赵丰拉住,悄悄地说道:“早点出来,杜老四他们来了,想请你吃个饭。”少冲闻言把眉头一皱,劝道:“三哥,人肉生意咱们还是不要沾手,损阴德的。”赵丰嘿然一笑,道:“我也烦他们这种人。不过这人没少孝敬咱们,这趟生意他是把身家都押上了,若不拉他一把他就死定了。”少冲沉吟片刻,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赵丰连连点头,心中却颇不是滋味。仅仅一个月前李少冲还是自己的跟班,事事处处都听自己的摆布,可眨眼之间就掉了个。穆英现在是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大小事情都要找他商量,对他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赵丰不敢想象倘若他再娶了穆晓霞,在洪湖自己还有立足之地吗?
常规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赵丰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正想走开,常规却迎面拦了过来:“三哥,这滋味不好受吧?”赵丰黑着脸没有说话,。常规似乎在自言自语:“一个女婿半个儿,再加上这半,可就是亲儿子咯。”赵丰冷笑道:“老六,你少在这扯淡!老九能有今天是他凭自己的本事挣的,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学个娘们在人背后嚼舌根。”说完狠狠瞪了常规一眼,径直而去。
穆英惬意地靠在软椅上由晓霞给他捏背,少冲换了件干净衣裳站在了门口,见父女二人在窃窃私语,便没有做声。穆晓霞看见了他,却故意装作不知,仍旧有一句每一句陪着穆英说话。穆英呵呵一笑,拍了拍穆晓霞的手道:“去吧。”穆晓霞道:“有了徒弟就不要女儿了,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说罢便收了茶碗走了出去。出门之时少冲赶忙闪到一边,弓腰低头正眼也没敢看她。
穆英笑而不言,起身坐到了桌案后,对少冲说道:“把门关上。”少冲心知有机密事情商议,忙关了房门。穆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海捕文告递给少冲道:“你看看这个。”少冲扫了一眼:兹有凶犯穆天鹰一名,身高八尺,年二十五六,湖湘口音,该犯劫杀朝廷出使北国使臣,着令各路府州县军民一体缉拿。
少冲看完心中咯噔一惊,问道:“师父怀疑这个穆天鹰就是二师兄?”穆英笑问道:“穆天鹰,穆天应,你不觉得就是一个人吗?”少冲沉吟道:“此事有两处疑点,其一,名字可以改,但口音不能改,二师兄祖籍川西,虽久居洪湖,口音还是川地口音。其二,凶犯杀的是北上的使节,使节北上是为大宋争利的,二师兄怎么会杀朝廷使节?这么做岂不是要陷国家大义于不顾吗?由此两点,徒儿以为文中通缉的穆天鹰并不是二师兄。”
穆英面露欣喜之色,却又不以为然地笑道:“真是书生之见。谁说朝廷的使节就一定是为国争利的?如今奸贼当道,卖国求荣的使节数不胜数。遇事不可一厢情愿,要多动动脑子。”少冲点点头,道:“师父想怎么做?”穆英道:“你到凤翔府你金师伯那打探一下。此事不要对外人提起,更不能让晓霞知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去谈笔生意。”少冲道:“弟子明白,请师父放心。”心中却暗自叹息了一声。
穆天应本姓庄,是穆英的二弟子,。天资聪颖,又勤苦好学,在穆英诸弟子中卓尔不群。穆英膝下无子,见他恭谨孝顺遂将其收为义子。穆天应大穆晓霞四岁,二人日久生情,本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不知何故穆天应竟一去不返,穆晓霞苦苦等了他七载,大好的年华都蹉跎在日日夜夜无休止的期盼中了。
凤翔地处宋蒙边境,战祸不断,市面萧条。凤翔金刀门源出洛阳金刀门,是城中数得着的大户,掌门金石德与穆英旧日曾有结拜之谊,少冲见到他后便执晚辈之礼,礼数周到神情恭敬。金石德心中喜欢,得知他此行的目的,便道:“据老夫所知,宋国使者确实是世兄所杀。事成之后,他便离开了凤翔府。此时,他应该在快活林。小徒金岳在那里经商,或许他知道世兄的下落。”
少冲大喜,谢过金石德,连夜赶往快活林。
兴庆府以西,平凉府之北,有一片蔓延上千里的戈壁沙漠,在沙漠深处的一处绿洲上有一座城池,高墙深沟,固若金汤,城内商旅云集,车水马龙,一派繁华,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快活林了。少冲随一支商队进城,因这里的景象与江南的城镇迥然不同,少冲一路看来竟是目瞪口呆。
他正在城中闲走,忽听前面有净锣开道,有人叫嚷“大当家巡街来了!”少冲知道众人口中的“大当家”便是威名赫赫的陇西豪强马千里,自己闻名已久,却无缘亲眼得见,今日倒可一了心愿。少冲站在路旁静静地等候着。过不多时,只见大街上旌旗招展,一队马军威风凛凛开了过来,数十甲士手持长矛紧随其后,又有牌军、旗军、吹鼓手,浩浩荡荡的总有一两百人。大队人马过后,十几个衣着艳丽的侍女簇拥着一架饰满鲜花的马车缓缓而来。这马车一来顿时人声鼎沸,众人都疯魔一般涌了过去,围着马车又叫又跳,癫狂的无可名状。
少冲看了颇觉得滑稽,便问路人:“听说大当家娶了九十多位姬妾,这是哪位,何德何能让路人如此癫狂?”路人笑道:“一般姬妾哪有这等荣光?这是大当家最得宠的义女铃儿姑娘。”刚说到这,只听得众人一阵尖叫,两旁的路人都踮起了脚尖往里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站在马车旁与路人说话,。
论姿色那少女不过是中等偏上,但论气质却是优雅脱俗。众人对这位大小姐都是敬若神明一般,男男女女都半跪在她身前,托着她的手,吻她的手背。那少女不仅是坦然受之,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少冲暗叹:“真是十里不同天,江南人家的小姐可是万万不敢这样的。”
一个胖胖的年轻人走到少冲面前,将眼打量了他一阵出言问道:“兄台可是洪湖李少冲?”少冲也回眼打望了他,答道:“正是,请问阁下是?”年轻人笑道:“金刀门金岳,知李兄莅临快活林,特在此迎候。”少冲听他言语幽默,神态可亲,心中多了一份亲近。金岳领着少冲来到自己经营的酒楼,楼高三层,有百十间客房,门前匾额上有当世名家手书“金玉阁”三个鎏金大字。
金玉阁装饰考究,菜式精细,穿堂小二也服锦衣。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奢华富贵。少冲暗惊道:“这一路走来,这样的酒楼竟有数十家之多,且家家生意红火。这快活究竟是何等去处,竟如此的藏龙卧虎!”
金岳看破少冲的心思,面露得意之色道:“师兄不知,快活林乃是这浊世中的一处桃源胜地。这里没有王家律法、道德礼规,没有江湖争斗、尔虞我诈,有的只是一派真我性情。这里的酒楼、客栈、青楼、赌场数以百计,却个个生意火爆。为何如此,乃是天下厌世的英雄都藏身于此了。”少冲暗叹可怜这样一个去处,我在洪湖竟毫无所知,当真是孤陋寡闻。金岳看出他的尴尬,便又笑道:“快活林是富贵闲人们的安乐窝,般胸怀抱负之辈是不屑光顾这种地方的。”
金岳引少冲到了二楼一处雅间,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小菜。菜式精细且是地道的湖湘菜。金岳招呼道:“师兄尝尝店里师傅做的南派菜肴地道否?”少冲夹起一块糖醋鲜藕咬了一口,细细嚼过,连声赞道:“做得好,洪湖城里是无人能及。”金岳笑道:“师兄可知这位师傅是谁吗?”少冲摇摇头,金岳道:“鄂州黄鹤楼的张德海大师傅。”
少冲惊道:“张师傅到了快活林?当年大内传他进宫,他都推辞了,你花了多大价钱能请的动他?”金岳伸出三根手指:“每月三十两银子,。”少冲摇头叹道:“那他图什么呢?”金岳道:“图这里有知音。师兄请想,黄鹤楼虽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有几人能真正欣赏一个厨子?这里就不同了,这里有人懂他的菜,欣赏他的技艺,打心底里愿意跟他结交。人生在世如此夫复何求?”
少冲默默点头,心里却想:“当真惭愧,似我等俗人只知以名利衡量一个人的成败,实在是肤浅的紧。”
喝了几杯酒,少冲就问起穆天应的下落。金岳面露踌躇之色,久久不言,少冲再三追问,金岳这才告知穆师兄出了事,已被马千里逐出了快活林。少冲问及缘由。金岳叹了一声道:“真是一言难尽啊。此事说起来,真让人难以启口。穆师兄刺杀宋国使臣后便藏身在快活林,蒙古的探子尾随而至。无奈之下,穆师兄求马千里相助,此人倒也是侠义心肠,留穆师兄住在府中,蒙古探子见状只得退去。谁知马千里的一个宠妾心怀鬼胎,竟趁醉坏了穆师兄的一世英名。”
少冲惊道:“这个女子胆子也够大的,在马千里眼皮子底下勾引男人,岂不是自寻死路?”金岳道:“谁说不是呢。此事不久就被马千里察觉,他当场就办了一场大欢喜宴堂会。”少冲不解何为大欢喜宴堂会,金岳解释道:“大欢喜宴堂会,是马千里用以惩罚对自己不忠的姬妾的。就是将不听话的姬妾交由数百男子玩弄。若她命大不死,就放她一条生路,若是半途不堪凌辱死了,便一了百了。”
少冲拍案道:“马千里枉有英雄之名!此举与禽兽何异?”金岳呵呵一笑,颇不以为然,又继续说道:“那宠妾后来畏罪自杀,马千里要杀穆师兄。我四处托人帮忙,可事关马千里的颜面,白花花的银子硬是烫的无人敢接。不想两日后蒙古的刺马营竟突然劫了狱。”
少冲忙追问:“什么是刺马营?”金岳说:“这个刺马营是个很神秘的组织,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类似临安的拭剑堂,拭剑堂,师兄听过吧?”少冲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么说,穆师兄已经不在人世了。”话说到这,二人都默然无语。枯坐良久,少冲忽自嘲道:“看来我这趟是要无功而返了,。”
二日一早,少冲辞别金岳回返洪湖。其时已是腊月,北国千里之地尽是一片银白。这日路过秦州境内,官道上十几个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由北向南赶路,开路的骑士嫌少冲的马走的慢,便大声吆喝让道。
少冲见他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十分气恼,偏偏就是不让。骑士大怒,拨马上前去,劈头就是一马鞭。少冲大怒,眼见马鞭飘到,伸手扯住鞭梢,用力一扯,那骑士坐立不稳顿时摔下马去。众人大惊,一起抢上来将少冲围住,少冲丝毫不惧,脸上仍挂着冷笑。
这时马车前的一个老者喝了声:“都退下。”声音不算大,却十分的威严,众人闻言顿时退让到两边。老者打量少冲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少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洪湖派李少冲。”老者冷哼一声道:“原来是洪湖弟子,那你走吧。”众人闻言,便退到一边。
少冲冷笑道:“诸位大恩,在下铭记在心,不如留个名号,改日也好登门拜谢。”老者笑道:“老夫于化龙,小兄弟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少冲没有听过于化龙的名头,冷面说道:“改日一定拜访。”众人闻言一阵哈哈大笑。
忽闻车中一女子说道:“念他年少无知,不要为难他了。”于化龙躬身道声是,上前来给少冲接了骨,打了绑板。少冲的马腿已经摔断,众人又送了他一匹马,打发他上路。
回到洪湖,已是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焚香献糖送灶王爷上天奏好事。少冲兴冲冲回到穆府,一进门,便有一人撞进自己怀里,低头一看,不觉乐了:撞自己的是穆晓霞的贴身丫鬟月儿,胖墩墩的,扎两个小辫,甚是顽皮可爱。
月儿抬头见是少冲,甚是高兴,叫道:“九叔你怎么才回来,月儿都想死你了!”少冲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你是想我口袋里的糖吧?好吃的芝麻糖有的是,不过你先告诉九叔,这么急急忙忙的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月儿骨碌骨碌眼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走路不小心撞倒了一架梯子,。”少冲不解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急着跑做什么?不对,你还有事瞒我。”月儿嘻嘻一笑,踮起脚尖凑近少冲的耳边说道:“今早老爷叫我背书,我背不下来,他就罚我站,我趁他写字偷偷跑了出来。常三在二道门墙头拔草,我把他梯子撞倒了,他一着急双手扒住墙,人就吊在那儿了,上不去下不来,就在那哭起来了。”
少冲哈哈一笑,抱起了月儿,点着她的小脑门道:“那你就该把梯子扶起来啊,怎么能跑了呢?”月儿叫道:“他那个人驴脾气,还小心眼,我可不敢再去见他。”少冲道:“那你也不能总躲着不见面啊。好了,九叔陪你一起去向他认个错,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月儿鼓着嘴十分不情愿,但被少冲抱着也没办法,走了一阵子,她忽问:“九叔,你带的是什么糖,给我两块好不好。”少冲不知有诈,放下她来抓糖,刚一松手,月儿哧溜一声跑掉了。
穆英见少冲回来大喜,拉少冲坐下,问:“去快活林见到人没有?”少冲将来去经过,详尽说了一遍,只将穆天应被马千里关押的这一段隐过不说。穆英听到少冲秦州遇险,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你差点就把小命给丢了。”
见少冲一脸懵懂,遂冷笑道:“你可知道于化龙是什么人?”少冲茫然地摇摇头,穆英道:“当今武林以剑为尊,名气最大的有五家:东媚、西冷、北狂、南雅、中剑隐。名声大未必就有真才实学。这五人中中剑隐刘知之、南雅段宁南实至名归,算是一代宗师,其余三人不过是徒有虚名,比之紫阳余百花、昆仑唐非池相去甚远。除去刘、段、余、唐四家外,还有一位,名声不大,却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高手,就是你在秦州遇到的这个于化龙!人送绰号‘铁剑仙’。只是他为虎作伥,武林人氏刻意贬低他罢了。”
少冲闻言脸色煞白,只觉得脊梁骨上凉风阵阵,额头冷汗津津。穆英冷笑道:“现在知道后怕啦,行走江湖要万分小心,几句口舌之争就足以丢掉性命!”少冲擦了一把冷汗,道:“谢师父教诲,弟子记住了。”
肖天海手持一封公函匆匆进屋来,抬头见到少冲,喜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正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说着将公函交给了穆英,说道:“开春后有支蒙古使团要途经洪湖,上面要各军州府县务必要加派人手弹压地方,确保使团一路平安。哪里出了纰漏,就问哪里的罪。”
少冲拍案骂道:“岂有此理!好一群没骨气的狗官。蒙古使团每次南下,掳掠,无恶不作,沿途各军州百姓怒不敢言,朝廷无能至此,只怕这赵氏江山坐不长了。”肖天海也摇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大宋使臣在大漠被杀,不了了之,这边便是伤一根毫毛也要株连九族,真是一副奴才嘴脸。”穆英沉吟片刻,道:“骂归骂,真的要在洪湖县出了纰漏,洪湖派绝脱不了干系。你们好好筹划筹划,务必万无一失。”
少冲应声回县衙销了假,出门时却撞见江超、小六、邵立三个在门口晃悠,这三人和另一个叫卫华的号称“洪湖四大赌王”,烂赌成性。少冲低头疾走,想避开三人,却被小六一把扯住:“九哥哪里去?”少冲道:“回去吃饭,晚上还要巡街。”小六道:“今晚过小年巡什么街呀,走,一起摸两把去。”少冲抖了抖钱袋笑道:“我是有名的月底空,你们谁借钱给我我就去。不过丑话说前头,什么时候能还,我可不敢说,我可是欠了一屁股债的。”三人闻言都咧了嘴,便再无人拦他。
转眼到了除夕,穆府里贴春联、摆桌椅、备晚宴,一片忙碌。刚过申时,忽听得门外一片嘈杂声,月儿和常六尖着嗓子来回地跑:“二爷回来啦,二爷回来啦。”但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魁梧的青衣汉子由大门进来,径直往穆英的内书房走去了,常规背着包袱伴在他身边。
少冲心中疑惑,见月儿蹦蹦跳跳走过来,拦住她问:“回来的人是谁呀?”月儿嘻嘻一笑道:“你还不认得呀,他就是小姐的夫婿呀。”少冲闻言心里一咯噔,暗道“原来他就是要找的穆师兄,看这样子倒是常规从哪给接回来的。”想到自己空跑了一趟快活林,却无寸功,少冲不免有些惭愧。
此时门外有人招呼:“李大哥,忙什么呢。”只见衙役张二力,一身簇新的公服,手持一张大红请帖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拱手道:“太爷请穆老爷赴宴。”按洪湖地方的惯例,每年除夕知县都要宴请县中头面人物,既是答谢地方对自己施政的支持,也是团结地方宣化圣教的需要,。少冲闻言不敢怠慢,领张二力来见穆英。
内堂中人头攒动,欢声笑语。穆英见了少冲,便招手喊了过来,为他引荐道:“这是你的二师兄,穆天应。”少冲忙行礼,穆天应忙也还了礼,穆英又对穆天应说道:“月前他去快活林寻你,没想到你却到了秦州,若不是巧遇常规,这个年,你恐怕又要在外面过了。”
穆天应闻听少冲去了快活林,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叹了一声道:“我本来确实躲在快活林,不想遭人陷害被马千里所猜忌,因此不得不离开快活林,避难秦州龙吟寺。可巧那天常规去进香遇上了。”常规打趣道:“这哪是巧遇呀?这是观音大士托梦给我,说龙吟寺中有桩几世孽缘要我去解,我是抱着慈悲度人的心才去的。”穆晓霞沤了常规一眼,她的眼圈红红的,还留有清晰的泪痕。
少冲引进了张二力,穆英道:“请张老弟回禀太爷,穆英随后便到。”又取出五两银赠了他。打发了张二力,穆英让少冲回去换身新衣,随自己一同赴宴。穆晓霞叮嘱少冲:“万不可让他贪杯,我们都在家里等你们。”
洪湖知县谢水清见穆英到来,亲自迎到了门口。穆英谦道:“大人如此礼遇让穆英惶恐了。”谢水清道:“尊兄乃是洪湖县头面人物,弟怎敢怠慢。”二人并肩往里走,谢水清道:“听闻尊兄失散多年的公子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穆英不想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倒是微微一怔,答道:“在外面折腾了几年,没有什么名堂就自己回来了。难得大人挂念。”
谢水清问道:“传闻他本姓庄不姓穆,乃是尊兄的养子。”穆英惊道:“不错,他确实姓庄,自幼无父无母,是我一手养大的。大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谢水清闻言一愕,哈哈一笑道:“尊兄不要误会,弟是听说他与晓霞姑娘情投意合,果真如此,弟想和尊兄结门亲事。”
穆英见他目视自己身侧的李少冲,遂惊疑道:“大人是说顽徒?”谢水清笑着点点头道:“弟有一女,名唤丽华,今年十六,尚待字闺中,不知可配得高足否?”穆英惊喜道:“顽徒何德何能,能得此造化?”看了少冲一眼,“冲儿,你意下如何?”少冲却道:“洪湖派祖制有云‘凡洪湖弟子不得与官宦人家沾亲’弟子不敢违背祖制,。”谢水清闻言愕然而惊。
穆英低头沉吟道:“大人勿虑,洪湖祖制确实有这一条。祖师爷开宗立派时,恰值吏治黑暗,民不聊生,因此有此训示,但如今躬逢盛世,吏治清明,这个规矩也就可以改一改了。”谢水清道:“若是让尊兄为难,弟的话只当没说。”穆英笑道:“这桩婚事我替他做主了,待择选良日便来下聘提亲。”少冲闻言愕然无语。谢水清闻言大喜,当即将此事公之于众。
宴散回府,途中穆英见少冲闷闷不乐,笑道:“傻小子,师父前两天见过丽华姑娘,天仙般的一个佳人,不然师父怎会替你做主。”少冲道:“弟子不是为了这个。弟子是想二师兄在蒙古人那儿一定吃了不少苦头。”穆英暗自叹息了一声。所谓常规在龙吟寺巧遇穆天应都是编出来的谎话。穆天应被囚秦州大牢,是掌门人苏清河写信告知穆英的,他又帮穆英托了人,费了千两黄金才将穆天应赎了回来。
穆天应的突然归来,少冲和晓霞的婚事自然无疾而终。当初替他们撮合的是穆英,如今挥刀斩情丝的又是他,穆英心里觉得有些愧疚,这也是他肯破祖制,答应少冲与谢丽华这桩婚事的重要原因。穆英暗暗下了决心,李少冲和谢丽华的这桩婚事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正月一过,穆英先为穆天应、穆晓霞办了婚事,又忙着为少冲操办婚礼。他先是出重金将穆府东侧的一座宅子买下,装饰一新,赠与少冲作新房。
二月初八日,少冲骑马戴花迎谢丽华过门。礼成席散,少冲带着几分醉意进了洞房,在此之前他并未见过谢丽华的面。红烛映衬下,少冲掀开新人的盖头,一个十五六岁女子含羞地抬起头来,红艳艳的脸颊映着红红的烛光,混若天仙下凡一般。少冲只看了一眼,人就痴了,僵在那里动不了。谢丽华浅浅一笑,起身倒了两杯酒,递给少冲一杯,说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我就是夫妻了。日后我尽妇道相夫教子,你也不可嫌弃我粗陋留情在外,。”
少冲接酒在手,仍觉得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的,心事重重地问:“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垂青……”谢丽华伸出芊芊玉指堵在少冲唇上,玉臂勾住少冲的臂弯,柔声说道:“都进了洞房,你还要说这些?一刻值千金,莫要耽误了。”催促少冲共饮了合卺酒。
谢丽华站在少冲面前,轻轻拉开腰间丝带,揭开贴身的粉红色抹胸,一对小巧圆润的便跳了出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顿时弥散开来。少冲只觉咽口生涩,浑浑噩噩的如在梦中一般。谢丽华眉眼生情,将少冲的手捉起来放在自己的胸乳上慢慢地搓揉着。少冲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人间并非梦中,一时热血激涌,忙不迭地将谢丽华抱上了床……
一夜征伐,戈不歇。
东方泛白时少冲筋疲力竭昏昏睡去。待他醒来,谢丽华已穿戴整齐,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自己。少冲撑着身体坐起来,只觉身体乏空,头晕目眩。谢丽华笑道:“将军一夜讨贼,太累,让新媳妇来服侍你。”说罢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外间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少冲见她行动不便,便光脚下床来接盆。谢丽华不肯给他,含笑道:“夫妻人伦早定,我是你的妻,侍奉你是理所应当的。”少冲道:“罢了,规矩都是人定的,到我这里就没了。”接过了铜盆,拧了一把热巾递给谢丽华,忽问道:“我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一样,你就不累吗?”
她红着脸道:“似你这般痴蛮,岂能不累?你累,我累,只怕连床也累。”少冲哈哈一笑,揽着谢丽华腰,歪着头低声地问:“都说女人喜欢蛮野点的男子,你为何不喜欢?”谢丽华咬着嘴唇含羞不语。少冲故意追问,谢丽华便捂着面不答。此时,窗外丫鬟问:“新人们可起来了?时辰快到了,该往西府问安了。”少冲应了声“就去”,忙给谢丽华解释道:“这是本地的规矩,辰时要见长辈献茶。”又探头来问:“你身子骨吃得消吗?”
谢丽华含羞推了他一把,两人手拉着手出了门……
穆府门前两个小厮用大竹竿挑着一丈长的炮仗守在路口,少冲夫妇一出门,顿时“噼噼啪啪”燃放起来,。穆天应成婚后,已恢复了原姓庄,此时与穆晓霞、肖天海、常规等人迎候在大门口。穆晓霞上前一步,扶住谢丽华,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羞得谢丽华满脸通红。
正堂内奉茶已毕。穆英道:“你们成家立业,做师父的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是鸿宾楼的房契,权当我的一点心意吧。”少冲大是感动,推柜不敢收。肖天海劝道:“古人说成家立业,你如今为朝廷效命,薪俸微薄,养自己尚难,如何又能照顾得弟妹周全?鸿宾楼虽价值万金,但比起这份师徒情分,又算得了什么,你还是收下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少冲也只能拜受了。
谢丽华道:“谢谢老爷子的赏赐。丽华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穆英笑道:“你嫁给冲儿,就是我的半个女儿,有话直说无妨。”谢丽华道:“丽华自幼无母,是父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养育之恩,丽华不能不报。父亲体弱多病,身边不可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恳请老爷子容丽华搬回县衙,早晚稍尽孝道。他日父亲任满离去,丽华再回府来报答老爷子对我夫妻的提携之恩。丽华年轻,不懂人情世故,说的不对,老爷子不要生气。”
穆英忙让穆晓霞扶起谢丽华,感叹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老夫如何能不成全你?”回过对少冲说道:“你也搬过去,好好跟着谢大人办差,将来也是个前程。”谢丽华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让少冲颇为惊讶。如今穆英也开了口,他也只得先答应了下来。
回屋之后,少冲和衣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谢丽华站在一旁叉手胸前垂首不敢动。少冲越想越气,陡然坐起身,责问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你让我一成家就往外搬,我这心里是何滋味?又让师兄弟们怎么看我?”谢丽华嗫嚅道:“这事全怪我,我原来也没想要说这些。可,看到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忽然想到父亲孤身一人,心里一酸就说了出来……你心里不痛快,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吧。”少冲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顿时就软了。他拉过谢丽华的手,安慰道:“算了,这件事不说了。下次有什么事,要先跟我商量一下,别自作主张。”谢丽华抹着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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