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雨从天空中寂静而下,细密到无声。电光在漆黑的云层中游走,宛如孕育着灾祸之胎的巢。庞大的城市在黑夜中点亮了一层层的灯光,将黑暗照亮,既像是壮观,又似是飘摇。
大雨和霓虹之中,机场航站楼,有拖曳着旅行箱的男人向下俯瞰。
“这个城市,就像是烧着了的火柴盒子一样啊。”
旅行箱在窗边撑起,他双手插在西装的口袋里,眺望着这一座黑暗之城。云层中闪耀的电光为他在身后投下了拉长的影子。
影子像是被束缚在笼中的猛兽,扭动挣扎,掀起地上的微尘,在重重封锁之下显露出一丝无以言喻的狂暴。于此相对应的,是这个男人身体中不可动摇的沉重气息,就像是盘恒在面前的高加索山脉,千载屹立,岿然不动。
他不高,也不魁梧,普普通通,甚至比陪伴在身旁的助手要矮半个头,在以骨架宽大著称的俄罗斯人中也略微有些矮小。
可当他从飞机走下时,所有人都觉得庞大的航站楼哀鸣了一下,像是被巨兽践踏在身上,即将扭曲坍塌。
错觉很快就消失无踪,值班人员只当做是漫长加班之后的幻觉。
穿着西装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后,微微地弯腰,低声劝解:
“先生,不得不说,您选择这个时候进入中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屈青阳的关系,有关部门已经将我们列入了恐.怖组.织的名单,如果……”
“用不着担心。其实我早说过。我一个人来也是可以的。我又没有你们那么容易死掉。”
男子拖着金属行李箱,无所谓的摇头,窗外的电光闪耀,照亮了他脖颈下面显露出的刺青一角——那是双头之鹫和蟒蛇厮杀的惨烈景象。
“可您毕竟和屈青阳的身份不同。”
助手的眉头皱起来:“我们收留了他这么多年,您还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么?他回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双头鹫和我们,而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复仇……”
“无妨。”
男子依旧淡然:“我不介意他因为自己的目的去使用双头鹫。”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会背叛我。但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男子停下脚步,声音轻柔:“狼和兔子没有办法当邻居,狗和豺狼从来也不是兄弟,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分类,可唯独没有地方留给失败者,因为失败者将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的人和无家可归的人总要在一起,双头鹫就是一个给我们这些可怜人来互相取暖的地方。这个世界像是凛冬一样,能燃烧的……只有心里的仇恨。”
他回首,以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助手。那种眼瞳深邃,像是海浪翻卷着的漩涡:
“当年我在缅甸遇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是我要找的人,我能闻到他心里有恶毒、愤怒和仇恨的味道。就像是被点燃的矿井。那种火光照亮他的眼睛,亮的像是地狱一样。”
助手不敢看他了,像是被魇住,慢慢地低下头,只听见他的悠长叹息:“这样的人,除了留在地狱和我们这些魔鬼取暖,又能去哪里呢?”
“——听起来真是热血沸腾。被废黜驱逐的皇帝陛下和他的臣下们互相友爱的故事,让人热泪盈眶。”
在他的对面,有清冷的声音感叹。
那一瞬间,像是雷光从窗外横过了,照亮了女子手腕上盘绕的白蛇,还有她的眼瞳。那是难以言喻的苍青,当它出现时,就仿佛星辰坠落,雷电黯然失色。
不同于周离眼中的苍茫和内敛,那一种青色是发散着的,宛如日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渲染,同化。
这是这几年以来,这一双眼睛在能力者们的面前出现了三次。
在欧洲,朵拉巨炮击坠了抑止力;在东海,抑止力最重要的核心控制程序被夺走;在日本,日本对外能力者机关——零课彻底崩溃。
那一双眼睛宛如日耀,时刻的散发着强大的冲击力和燃烧气息。
在眼瞳的注视之下,男人抬起头,面露讶色,可失神的助手却像是被吓到了,情不自禁的摸向后腰的凸起。男子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攻击的动作制止。
他跨前一步,露出一丝好奇:“这双眼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康斯坦丁的女儿吧?”
“初次见面,拉普斯卿先生,或者说……”
旅客打扮的女子彬彬有礼,可是眼神中却丝毫没有任何恭敬之处,仿佛拔剑之前的最后问候:
“——曾经的‘皇帝’陛下。”
“皇帝?”
拉斯普卿点头,轻声笑起来:“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个曾经的称号啊……既然你知道它在我这里的话,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来取走我的性命的么?”
那一瞬间,拉斯普卿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天空。
所以云层被震裂了,一线肃杀的星光洒落大地。
“皇帝……”
风中似是有人轻声呢喃。
在这个世界上,七名弑杀神明的使徒站在最顶端。
达到第五阶段巅峰能力带来了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但对普通的能力者来说,他们的存在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日月和星辰,太过遥远。
他们传承着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七套尊贵神纹,他们是使徒,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一旦挑战前代使徒成功,踏入那个领域,就经非人,而是某种已经现象化、神话化的存在。
就像是天空。
寻常的能力者站在大地之上。只能仰望。
千年之中。七位使徒的名号不断的变更。能力者的世界也不断的变化,天地之间的距离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但唯一不曾改变过的,就是天地之间的那个位置。
那是站在大地的最高处,最接近天空的人。
——皇帝。
皇帝,整个世界使徒之下最强的能力者,历代由无数能力者厮杀决胜而出。被誉为最有可能挑战使徒的强者。
他们传承着‘皇帝’的尊号和唯一能够豁免使徒的权能,与使徒本身力量进行对决的天启武装——悖逆血印。
千年以来,代代皇帝不断的向使徒发出挑战,有的成功,成为了新的神灵,有的失败,被弑杀到尸骨无存。
传承至今日,已经名存实亡。
因为本代的皇帝,早在数十年前在战胜前代皇帝后就被基金会和全世界的驱逐,流放、追杀。
他被称为怪物、废皇、不死者、长生之人、吞蛇之鹫。他的名字叫……
——拉普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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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之后,机场的咖啡厅。
西装助手坐立不安地站在角落里。遥遥眺望着咖啡厅最中央的桌子。
在宛如被清场了的咖啡厅里,两位同 ...
样被基金会通缉的重犯相对而坐。拉斯普卿手里端着盒子,正在以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咀嚼消灭着盒子里的方糖糖块。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周璃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却懒得去尝味道,只是拿勺子搅拌着杯子,于是杯中的咖啡开始变化:幽冷静谧的蓝色电光、炽热火红的火山熔岩、如骨灰一般惨白的雪粉、清澈到毫无杂质的纯水……
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那么,不打了?真是出乎预料。”
“想必您也已经听说过我是本代皇帝的候选人之一,虽然我对挑战物质干涉系的最强者很有兴趣,但半个小时后我就要上飞机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宛如怪物一般地少女抬头看他:“下次再说,如何?”
“可以。你是康斯坦丁的女儿,我给你特权。”拉斯普卿点头,如一位真正的皇帝一样慷慨而威严,只是当他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之后,便无奈地皱起眉头:
“好难喝。”
“知足常乐,而且,似乎与您正好相得益彰。”少女的声音平淡,却无不讽刺:“曾经差点主宰古代中国的某位诸侯,临死前连蜂蜜水都喝不上。”
“不要说这么尖锐的话啦。”
放下咖啡,这个看起来正富壮年的男人叹息:“我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啦,何苦再刺激我呢。当了五十年的废皇,却被卡在中间这个尴尬的位置……每次想起来都让人难过。可看到有年轻人来挑战我,我就还会觉得这个世界还充满生机,还活着。哪怕咖啡这么难喝,也令人心生愉悦。”
他这么说着,可眼瞳中无法压抑的是破坏的渴望。
他能够嗅到周璃身上散发的气息,那是血的甜味儿。哪怕吃再多的方糖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心中饥渴的甜香……那种味道就像是像是最好的砂糖里掺了最好的毒药一样,令他忍不住想要破坏和忍不住想要赞美。
周璃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的气息,挑衅似的抬起下巴,展示着自己修长而白皙的脖颈。
只是,指尖的长勺握柄上亮起一线盘绕地雷光。
“真是让人费解啊,康斯坦丁的女儿。”
拉斯普卿叹息了:“既然你不准备跟我动手,为何还要将我拦在这里呢?”
“屈青阳请你去杀陆华胥?”
周璃答非所问:“有些人不想让他死的那么早。”
“你说的有些人,是康斯坦丁对吧?”
“哈,谁知道呢?”周璃用长勺敲了敲杯口:“或许里面还有奥丁。”
拉斯普卿忽然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绝好的笑话:
“真是个好笑话。本来应该最希望有关部门被肢解、中国能力者社会彻底崩溃的奥丁和康斯坦丁站出来维护秩序。
可本来应该站出来维护秩序的基金会却看着有关部门这一艘大船开进漩涡里,彻底的沉没……
而我们,这些被基金会通缉的恐怖分子。却在帮着基金会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要亲手点燃这最后一把火……这个世界是怎么了?生病了么?还是大家都忘记自己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什么椅子?”
“谁知道呢?你心里想的。奥丁心里想的和康斯坦丁心里想的,或许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对此,周璃声音冷淡:“我在临走之前,只是给你带一句话而已。有人跟我说,现在还不是你出手的时候。”
“这是康斯坦丁的命令?他以为他还是那位架空了世界最强的基金会书记官么?”拉斯普卿地嗤笑起来:“为什么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反而让自己的女儿来为她说话?怕我把她撕成碎片?”
这一句话,拉斯普卿用了英语,并且充满恶意地将‘他’换成了‘她’。
“让我来纠正你两个错误吧。”
周璃不再搅拌咖啡了。
她放下了长勺。两根纤细的手指抬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第一,我的名字不叫康斯坦丁的女儿。
第二,你嘴里的康斯坦丁从来不屑在失败者身上浪费时间。”
拉斯普卿沉默地听完,然后放下了盒子。
那一瞬间,他的抬起头,微微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所以有人听见了雷鸣。
像是整个航站楼都疯狂颤抖了一下,灯光明灭,摇晃的所有候机者脸色发白。无形的气息像是潮水一样从这里冲过了,淹没一切。又消失在大地的尽头。
山林之静毅,风火之狂乱。于此碰撞,于此毁灭,于此消失。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拉斯普卿沉默地重新端起了盒子,咀嚼着方糖,身后的影子在灯光下狂乱的飞舞。
“我凭什么听他的?”他问。
“你欠他的。”
周璃手中的长勺细了一圈,杯中的咖啡已经被蒸发了一半:“或者说,你欠我的。如果不是你,我的母亲不会死。你出卖了她丈夫,也害死了她。”
拉斯普卿沉默着,许久之后放下了盒子:“这是我的错,但应该为此悔恨的不应该是我。要怪就怪她嫁给了一个会害死她的男人吧。”
“这句话,轮不到你来说,也轮不到你来恨。”
周璃的声音轻柔,可她的影子忽然变化了,飘渺如剑,对准了拉斯普卿背后疯兽的侧影,含而不发,千钧一发。
“有资格因为恨他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其中没有你。”
“你和你的弟弟?”
拉斯普卿扭头看向远处:“我知道他在那里,和那些美国人在一起……可你在这里拦住我,他就会死在那儿。”
就像是能够看到百里之外的战斗,听到风声里传来的怒吼,拉斯普卿淡淡地说:“他似乎快死了。物质干涉系的能力者对那种穿透型的能力束手无策。而且他的能力比你弱了许多。”
“纯粹的能力,现在世界上比我强的没有几个。”周璃说:“以后比我强的,也不会再有。”
“也对。”
拉斯普卿怜悯地看着她:“像你一样的怪物,并不多。幸好,他不是。”
“对啊,他不是。”
那一瞬间,周璃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安慰,但又像是没有。
很快,航站楼中有播报的声音响起,登机的时刻来临。
“那么,再见,皇帝先生,希望下次再见到您时,您依然像个皇帝一样。”
周璃起身,提起行礼:“既然已经答应,您不会反悔罢?”
“放心,我会在这里旁观,就像是康斯坦丁希望的那样,但结局却未必是他想看到的。”
拉斯普卿扭头凝视着窗外的暴雨和阴云,像是在俯瞰着燃烧的战场:“但我对屈青阳有信心,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论我在不在,今晚有个人,都必定死去。
既然康斯坦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陪葬,那我也无话 ...
可说。”
周璃的脚步停住了。
“让我……再纠正你两个错误罢。”
她轻声说:“第一,我弟弟如果想要做什么,绝对不会是因为别人的命令。而是源自他自己的意志。第二……”
周璃的身影渐渐的弥散开了。像是飘忽地雾气。只有清冷的声音随着流光弥散在空气里:
“——他不弱,只是赢不了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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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切都变成虚幻了,迅速的从眼前穿过。
长街之上,恐怖的力量在汇聚,搅为风旋,令暴雨从天而降,又自地而起,冲向了天空。雨水像是弹珠一样的弹射着。飞迸,然后在飘忽诡异的剑刃之前被切裂成两段。
原本平整街道此刻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废墟,马路被刀锋切裂,栏杆在巨力之下扭曲,墙壁上遍布斩痕。狂风卷过路灯上裸露的电线,带出一串劈啪作响的蓝色火花。
将一切破损的东西串联在一起时,能组成一条笔直的线路。就像是从图纸上以直尺描出的线条,穿过了墙壁,留下了裂口。贯穿了高楼,撑开了缝隙。最后顺着破碎的玻璃墙延伸进了地下。
在狼藉的地铁候车台上。沃尔特站在一张被切裂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持剑的年轻人。他的风衣已经被切裂了一个巨大的口。浅浅的血痕在破碎的衬衫下浮现,跨过了心口。
再深两寸的话,就能够戳破他的心脏。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在任何事物都触碰不到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嘲弄地幻影看着自己的敌人。
周离换左手持刀,抬起右手手臂,手臂上已经嵌满了钢钉和硬币,就像是它们原本就应该生长在那里一样,和血肉交错在一起。随着肌腱地运动而拉扯伤口,落下了点点猩红。
就像是对待着什么其他的东西,周离冷漠地咬着钢钉,将它从血肉中拔出来。生锈的钢钉和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带着锈蚀铁粉的血涌出来,落在地上了。
一枚,一枚,一根,一根……
直到最后,他用抽搐地右手拔出了嵌入大腿中的钢珠笔。
深蓝色的钢珠笔就擦着大腿的动脉穿插进身体里,带着血珠和骨骼碎片的被拔出来。
远处有铁轨被敲打的声音响起了,轰鸣声渐进。
在凌晨两点的深夜里,只有空空荡荡的地铁和昏昏欲睡地驾驶在隧道中穿行,前进,然后渐近。耀眼的车灯从远处照亮了两个人脸上的血,和化不开的狰狞。
沃尔特忽然笑了,手中的硬币弹起,回旋着飞向周离的喉咙。
一瞬间的交错,刀光再次从虚无地身体中划过,切裂了背后的墙壁。沃尔特的拳头落在周离脸上,指骨和颧骨碰撞时,像是发出了嗡嗡声,在周离的耳中徘徊不去。
他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听到近在咫尺的愉悦声音。
“中场时间结束。”
沃尔特挥拳,身影穿过了刀锋,正中周离的腹部。年轻人口中吐出的淤血落在他的袖子上,沃尔特笑声低沉,声音彬彬有礼:
“记得保持心情愉快,这将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加时赛。”
“谁说不是呢?”嘶哑地声音响起。
那一瞬间,周离发出声音,被尾指挑起的手枪在空中旋转,然后落进另一只手掌。枪口顶在了沃尔特的脑门上,扳机扣动。
砰!
子弹穿过他的头颅,没有血色喷出,只是令沃尔特的影子剧烈的抖动起来。
“我早就说过了……这个,对我没用。”
沃尔特扣住他的手腕,然后膝撞!
周离的身体被撞弯,离地,声音嘶哑,“那这个呢?”
他的手臂扭出一个诡异的角度,近乎脱臼的从背后抬起,抓向了沃尔特的面孔。沃尔特后退一步,脸上讥诮地笑容还没有来得及露出,便看到带着血的钢珠笔从周离的袖口里弹出来。
瞬息间,执笔如剑,猩红和墨绿交融的钢珠笔发出尖啸。
尖啸过后,是惨烈的咆哮。钢珠笔竟然刺进了那一片本应该不存在的幻影中,穿过了沃尔特的右脸,刺进它的嘴里。随着周离的猛烈拉扯。将伤口扩大。与嘴角相接。
于是沃尔特‘笑’起来了,强行扩宽的‘嘴角’流出温热的血。
“终于看清楚了啊……”
周离用刀撑着身体,抬头看着踉跄后退的男人:“其实,你的能力,不是将物体变得无法触碰,只是制造一个镀层吧?”
沃尔特只是抚摸着自己惨烈的‘笑容’,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阴戾。
周离看着他。苍青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猩红的血色,血色像是落入水中,在他的眼瞳里晕染开了,像是从冥府中投来的冷漠目光。
“从一开始我就很好奇,你的能力的作用究竟是怎么体现的呢,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将一个物体变得不可触碰……到后来我才发现,不论是纸飞机,还是你,都只是在你的能力之下镀了一层‘护盾’而已吧?就像是一堵墙一样……”
他看向了沃尔特袖口上的血迹:“当现实无法对你施加影响的时候,你也无法影响现实。除非将‘镀层’部分解除。
否则,你不会这么快地逃到地下来。因为如果在暴雨里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的衣服会湿透。
同理,在你说话的时候,脸部的镀层也会变得薄弱,否则你的声音就无法传出。你闭气的方法真的很不错,差点让我忽略掉你要呼吸的问题了……”
“彼此彼此。你的眼睛……还能支撑多久?”
沃尔特抚摸着自己的笑脸,声音也像是再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个观测型的能力者打的这么惨。但是我猜,你现在的能力,其实是超频驱动的对吧?为了看到我能力的缝隙,竟然这么拼命……不过,在能力崩溃之前,你还能支撑多久?”
他凝视着周离的眼瞳,在那一双眼瞳中,血丝正在缓慢而狰狞的扩散。眼眶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青筋密布……
在那一双眼瞳的倒影之中,沃尔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变幻不定的光,就像是随风飘散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有的地方浓厚,有的地方淡薄……无数裂隙飞速的游走在能量的镀层之上。
对于这种变化激烈的能力,无法像是石头和**一样,轻易的抓住那一线弱点,它们快到转瞬即逝。只有在它薄弱之时,才能窥视到一二痕迹。
在地铁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中,周离扭过头看向身旁碎裂的镜子。
在落地镜的凄厉裂痕中,他的面容也四分五裂,血色和苍青交杂的眼瞳周围,青筋密布,一层层的银色树纹浮现从身体内部浮现,接入眼部神经,尝试着延缓他能力崩溃的速度。
他还有十分钟。
但十分钟已经足够。
周离沉默地抬起手,布满裂痕的手臂握紧哀哭之刃,水晶一般修长的刀锋上浮 ...
现了诸多裂痕,飞速的消散碎裂,到最后剑刃缩短到了三十厘米。
不再持长而斗,接下来是更加凶险的近身搏杀……
看着他手中的刀,沃尔特也笑了。
“差点忘了身上还带了其他东西来着。”
他伸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裂痕的血,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玛格纳姆.629型左轮手枪。他从鼓鼓囊囊地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子弹,缓慢又认真地将它们塞入弹仓中,不顾好几颗子弹从自己指尖落下,落进粘稠的血中。到最后,弹仓合拢,发出了清脆的咔擦声。
“好了,我们开始下半场吧。”
沃尔特抬起手枪,亲吻了一下枪口,轻声说:“愿上帝保佑你我。”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劈斩,尖锐的啸声如鬼哭,扩散开来。冰冷地光在黑暗里留下了残忍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交错着,像是数不清的圆弧,收尾相衔,延伸向了沃尔特的喉咙中。
枪口喷出的光撕裂了晃动的黑暗,两个迅速变换的飘忽人影在庞大的地下空间中游走,所过之处,一切设备和梁柱都被摧残压垮,满目疮痍。
轰鸣的轨道列车呼啸而来,掀起剧烈的风,又呼啸着飞过。
铁轨被敲打的声音轰鸣,在周离步步逼近的刀锋劈斩中,沃尔特看似踉跄地后退,手中扳机连连扣动。打碎列车轰鸣的枪声里。子弹不断地擦着周离的身体飞过。有的在刀锋劈斩之下变成铁渣。
刀锋穿过了能力镀层的缝隙。斩中了沃尔特的口袋,鼓鼓囊囊地口袋中,子弹像是流水一样罗出来,漫天飞舞。
就在两颗子弹从眼前闪过之后,周离看到了漆黑的枪膛对准了自己的面容,顶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沃尔特嘴角的惨烈笑容翘起了,似是轻声呢喃再见,紧接着。扳机扣动。
周离听到了细碎的声音,那是随着扳机的拉扯,击锤簧收缩的声音。击锤在后退,枪机在旋转,紧接着……机针落下,底火被敲响,弹壳中的火药爆发,被点燃了,发出细微而绵长的声音。
枪膛中的空气在膨胀,黄铜色的弹头向前飞出。沿着膛线旋转……
那一瞬间,周离看到了凝固的世界。和沃尔特手掌之上的‘镀层裂痕’。
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进入了这凝固的时光,眼瞳中传来撕裂的痛。可是他依旧看着面前的沃尔特,看着他的脸。
擦肩而过的车灯照亮了他们的眼睛,一个是残虐的碧绿,一个是冷漠的苍青,都带着血色。同样的冷酷,毫无怜悯。
同样的眼瞳中,都倒映着刀锋的寒光。
锋刃向上斩出,宛如切开了一层薄纸,枪膛被切开了,连带着飞出的子弹。子弹旋转着便宜,擦着周离的颧骨和耳垂飞进了黑暗里。可刀锋的轨迹却如此突兀的转折了,向着面前的手枪横切而出。
一瞬间,静谧的枪械结构被切裂拆分成无数的组件。刀锋像是无孔不入的蛇,钻入了沃尔特能力稍纵即逝的裂缝中,紧接着从食指和中指之间掠过,自前而后,他的手掌也彻底切开成两截!
凝固的时光稍纵即逝,紧接着,血液飞迸,落在地铁的车窗上,随着车身前进,涂抹出一道漫长而凄厉的红线。
周离的刀锋不停,向上横推,要将他的手臂彻底切裂。
可沃尔特笑了,他没有躲闪,只是张开怀抱,拥抱向了面前的周离,又热情,又冰冷。
一瞬间的拥抱,两人紧贴在了一起,周离触碰到了他,可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
沃尔特用力的抱紧他,然后跳起,倒向两人身旁飞奔不停的列车。
地铁在轰鸣。
他要借助这一件残忍而狂暴的工具,将周离彻底的碾成粉碎!
一瞬间,万物变得透明,就像是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弥散成了烟雾。
周离被拉扯进了脱离现实的夹层中,穿过了飞奔的列车,落在铁轨上,看着车轮和轴承碾压而来,从自己的脸和身体上碾过,驰骋向远方。
只有轰鸣声冲入耳中。
两人前所未有的接近着,在这铁轨和车轮摩擦敲打的轰鸣声里,对视着彼此的眼瞳。
“……好了,猜猜看吧。”
沃尔特死死地压着他的喉咙,将他按在铁轨上。轰鸣之中,他轻声低语:“如果我放手,你会怎么样?”
他笑起来,右脸黏合的伤口也崩裂开来了,欢畅又恶毒。
“其实……”
在灯光明灭中,周离忽然轻声叹息,声音讥诮:“你应该早刚刚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放开手的。”
他展开手掌,给沃尔特看自己掌心纠缠虬结得银色树纹,世界树的树纹在发光,如凶兽一般躁动着,像是将脱手而出,照亮了沃尔特面容。
最后,手掌贴在了沃尔特的耳后。
紧贴命纹。
一瞬间,沃尔特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哑咆哮。一瞬间两人从镀层之中被弹出,又重新被镀层覆盖。铁轮碾压的恐怖劲风几乎撕裂了周离的脖子。
他浑身的镀层明灭不定,像是行将崩溃。
无数银色的回路从周离的手掌中延伸而出,贪婪而狂暴地吞噬着沃尔特的命纹,就像是猛兽闯入了牧场,饥肠辘辘,神智疯狂。
复杂的命纹一丝一缕地被剥夺下来,卷入世界树之中,令沃尔特疯狂挣扎,翻滚。想要脱离束缚。可是周离却死死地卡着他。和他在铁轨和列车的间隙中翻滚着。
沃尔特艰难地翻过身,伸手抓着周离的脸,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面孔扭曲:“世界树!?原来它在你的身体里……你这个,疯子!怪物!”
周离任由他发疯地掐着自己,只是淡然点头:
“彼此彼此。”
沃尔特发出扭曲的声音,在灵魂行将破碎的一瞬间挣脱了周离的手掌,两个人的身体陡然弹起。
周离的刀锋延伸。横扫,切裂了地铁车厢之间的连接,两个人在镀层破碎的最后瞬间跳进了车厢中。可是脱离的车厢在铁轨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翻滚,最后跳上了展台,撞碎了一截支柱之后,半嵌入了地板中。
在巨大的震荡和碰撞中,镀层破碎了,两人被拆分开来,翻滚。撞碎了车厢中的椅子和栏杆,最后停在了车厢的两端。
周离仰天躺倒在一堆座椅的碎片中。伸手抓住身旁的栏杆,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可是他感觉到自己浑身的骨头在那种冲击之下都要碎掉了。
就像是很久之前被卡车迎面撞中一样。
刺痛的眼睛已经无法在维持能力,苍青色消散,恢复成充血的漆黑。
世界树感应到了他的危机,遍布浑身骨骼的银色树形图开始释放在杀戮中抽取的生命力,企图迅速地修复他的身体。
沃尔特被一截撞断的栏杆钉在玻璃上,他还残留着一些能力的力量,伤势比周 ...
离要好一些,也就仅仅一点。他嘶哑地吼叫着,拔出钉进自己腹部的栏杆,勾出半截破碎的内脏。
用栏杆支撑着身体,他艰难地向前挪移着,面容扭曲地向着周离走来。
“你……知道么……”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缓慢地举起手中的半截栏杆,挪动脚步,走向周离:“有一趟飞机在等着我……送我回家。那里还有我的老电视机,还有破沙发……”
他咬牙切齿地握紧手里扭曲的武器:“我答应了别人他死了之后帮他养家里的狗……我……不能再你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周离扶着栏杆,艰难地从地上站起。他的刀钉在了破碎的车窗上,身边只剩下一个紧急关头用来砸碎玻璃的应急扳手。
“那还等什么呢?”
周离弯下腰,捡起扳手,蹒跚地走向面前的敌人。
最后一盏摇晃的车灯迸发出了电火花,熄灭了,黑暗吞没了一切。
如同野兽一样的咆哮在破碎的车厢里响起,杂乱的声响扩散。
五分钟后,归于寂静。
满目疮痍的长街之上,暴雨依旧下着。
在地铁站的裂口中,有一个踉跄地人影艰难地从黑暗中走出,暴雨冲刷在他的身上,带着干涸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遍体鳞伤的年轻人拖曳着垂死的敌人,走出了裂缝。
夜晚如此寂静,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就连霓虹灯都熄灭了。寂静的广场上,只有一座简单修建的书报亭屹立在雨水中。
周离拖着沃尔特的领子,将他丢到了地上。然后坐在了破碎的水泥墩上,喘息。
任由雨水泼洒,他摸索着口袋,最后在内袋里找到了在激斗中揉成了一团的香烟盒,打火机也碎掉了。周离扶着膝盖站起来,看着面前地书报亭,然后一肘打碎了它的玻璃,伸手进去,在一大堆旧报纸中摸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半盒还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烟卷,烟盒里还塞着一个打火机。
发麻的手指抽出了其中的一根,点燃,深吸。
“运气真好啊。”
周离感叹,他靠在书报亭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倒在地。尼古丁带来了幻觉,像是浑身抽搐地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他靠在墙角,像是潦倒的流浪汉,明灭的火光照亮了他手上遍布的伤口。
在旁边,垂死的男人发出呻吟,眼瞳看着他手中的烟卷,忍不住舔了一下嘴唇。周离扭过头,看到他的视线。在想了一下之后,他点燃了另一根,塞进沃尔特嘴里。
沃尔特深吸了一口,然后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嘿嘿。”
他笑起来了,牵动脸上的‘笑容’。可是裂口中已经没有血可以流出来了。一边咳嗽着。一边贪婪地吮吸着烟雾。眼神中浮现迷醉地神情:
“可惜……没有酒。”
周离沉默地抽烟,没有理他。
将死的男人笑起来了,他的话多,且喋喋不休,像是要在死之前说个够。可是他看向周离的眼神时,却愣住了,许久之后轻声感叹:
“这是急着回家的眼神啊……哈哈,像你这样的怪物。竟然有家可言么?”
“有。”周离点头。
“真是太奢侈了。”
沃尔特吐着烟圈,声音嘶哑:“有女人在等着你?”
周离轻声说:“有。”
“长的怎么样?好看么?性格如何?”
“好看。”周离点头:“而且贤惠。”
沃尔特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眼神复杂,像是羡慕。雨水泼洒在他的脸上,熄灭了他嘴角的烟卷。
“外面真好啊,阿卡姆除了疯子,就只剩下婊子了。我只有一台电视机,能看三个频道。还有一张自己做的老沙发……从我十四岁开始,就只有这些了。”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可我还是想要回去……你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做不到。”
周离看着他。又收回视线强迫自己去看下不完的雨。
他只能说:
“你快死了。”
沃尔特愣住了,看着自己裂开的心口,在那里,孱弱的心脏艰难地搏动着,即将熄灭。他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笑话,忍不住笑。
“是啊,消耗品还想什么回家呢……连诱饵这样的工作都做不好,彻底没有价值了。其实根本不会有人在接应我们吧,我们都是消耗品,只不过看似昂贵。”
他抬头看着天空,任由雨水落在脸上,笑容渐渐地模糊:“那一趟飞机上有炸弹,我知道的……可是我想回家……”
他轻声呢喃着,眼神渐渐地黯淡了,最后,变成浑浊的结晶。
最后的呼吸随着烟雾从嘴角流出,袅袅升起,消散在雨雾中,宛如逝去的魂灵。
他死了。
周离沉默地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冰冷,许久之后,抬起他冰冷的双手,交叠在胸前,为他盖住了心口的裂痕。
有一张废纸团从沃尔特僵硬的手指里落下来了,这是他临死前从口袋里抓出来的,想要捏碎,可是已经没有力气。
周离小心地将它抽出,小心的展开,借着微光端详着上面的字迹,然后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纸团被雨水打湿了。
他口袋里掏出屏幕早就破碎了的手机,幸好还能用,可是他的手指却忍不住颤抖。
好不容易,播出了那个电话号码,听到的却只有机械的电子声。周离愣住了,就像是落入寒冷的沼泽中,从头到尾被恶寒所吞没。
他不停的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
手机的屏幕明灭,发出微弱却冷酷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
周离低声自言自语,不断的拨打云叔的号码,却始终无法打通,直到最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雨水中,麻木地呢喃:
“那个混蛋,早就知道了吧,阿卡姆只是诱饵,刺杀陆华胥只是幌子……双头鹫真正想要杀的人,是钱丽珍啊!”
在地上,死去的沃尔特沐浴在雨水中,脸上的伤痕又裂开了,像是冷酷又讥诮地笑容,面向天空。
轰鸣的巨响从夜空之下升起了,死者的浑浊眼瞳被远处的火光照亮。
无数人在喧嚣中被惊醒,抬头仰望,看到冲天而起的火焰,还有被烧成赤红的黑云。
周离凝视着隐约的光焰,只觉得遍体生寒。
——双头鹫的进攻,已经开始了。
-
“必不多时,我必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和旱土,我必震动万国,万国所羡的必来到……”
同样的夜空之下,暴雨中,有人望着面前燃烧的建筑。像是要拥抱这个燃烧的世界一样,他摊开手,大声地吟诵着来自预言者的谶言。
...
那是地母和肠占师共同为他这一次行动所下的预言,喻指着无可辩驳和逃避的大变将到来。
“归家的感觉真是令人兴奋啊。”
屈青阳走在燃烧的大雨中,张开双手,大声地欢笑:“终于再见了啊,我的朋友们,重逢的甜蜜是多么的悲伤!”
一发rpg擦着他的肩膀飞向前方,将前面的临时工事炸成了粉碎。
火焰和暴风掀起了他的风衣,在暴雨中,猎猎作响。
鲜血淋漓的大厅之门轰然洞开,他踩着混合着血的雨水走进这一栋最后的堡垒。
在寂静里,他抬头,望向角落中的摄像头,微笑着比划出了‘v’字型的手势。嘴唇开阖,无声问候。
“好久不见。”(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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